“謝將軍,襄陽的局勢很不妙。”桓石民低聲說道。
咣……
王謐剛要把茶盞放下,聽了這話,登時手下一滑。
不會吧!
不會不會吧!
桓衝不會真的像歷史記載那般沒用吧!
他趕忙打起精神,仔細聽著,一個半點武藝都沒有的閑散人員,卻比在場的許多武將都還要認真。
“現在,氐秦已經把符融和慕容垂兩元驍將全都調集到了襄陽,這兩人所統帥的,都是秦兵中的精銳,實在是兵鋒銳利,不可抵擋。”
說到後面,桓石民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輕,可惜,謝玄還是聽清楚了!
“慕容垂!”
一聽到這個名字,謝玄就淡定不住了!
作為苻堅最為仰仗的大將,謝玄知道,符融一定會出現在襄陽的戰場上,可是慕容垂,還真是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而慕容氏的驍勇善戰,絕對在符融之上。
“他怎麽也來了!”
作為慕容燕的後人,照理來說,慕容氏和苻堅是有滅國之仇的。想當年,就是苻堅帶著人馬,兵臨城下,吞並了燕國的。
不過,苻堅這個人很奇怪,按照常理,你都滅了人家的國了,難道就不擔心人家皇族會報復?
不是應該順手殺掉主要的直系貴戚嗎?
要是實在覺得殺太多損了德性,留著也不是不可以,但也絕對不會給這樣的殘渣余孽好臉色。
等到幾年過渡期一過,也會該殺的殺,不會有任何的憐憫。
有那麽多的優秀作業擺在眼前,可是苻堅偏偏不要照抄,他對待這些被俘的異國貴族,那叫一個體貼備至。
掏心掏肺的,不只是賜給他們田宅,還讓他們個個都當上了大官。像是慕容垂姚萇這樣的戰將,就更容易消化了。
直接讓他們站到戰場上,發揮他們最大的效用,征戰四方,這一次,他們的殺伐卻不是為了自己的國家,而是為了他苻堅!
然而……
這樣大度,行得通嗎?
雖然不論是慕容垂還是姚萇,甚至是覺得自己英明神武的秦皇苻堅,在晉朝的眼裡,都屬於五胡雜種。
但這些入主中原許多年的胡人,每個部落都自視甚高,不說是實力較為強勁的氐秦、慕容燕,就是那些更小的部落,比如丁零翟氏、代地的劉衛辰,每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哪怕手裡只有幾萬兵馬,也是說走就走,反覆叛逃,好像這麽大的中原都容不下他。
每一個部落首領心中都有一個割據中原的夢想,他們短暫依附於較為強大的勢力,都只是忍著惡心,暫時蟄伏而已。
等到時機成熟,必定帶著自己的人馬,跑的比兔子還快,即便只是佔據幾個城池,那也算是一方霸主。
寧為雞頭,不做鳳尾!
所以,觀苻堅的用人之術,便可以知曉,即便沒有淝水之戰的慘敗,在氐秦的內部也隱藏著巨大的隱患。
這麽多被苻堅滅掉國家的貴族聚集在氐秦的王庭,個個心懷鬼胎,要是不出亂子才怪!
謝玄的疑問拋出去好久都沒有得到回答,桓氏兄弟臉上的表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看到這表情,王謐就全都明白了。
桓衝的老毛病又犯了!
一代梟雄,打過勝仗無數的桓衝,肯定是又見垂跑了!
見垂跑,是王謐給桓衝取的別號,這位軍威赫赫,桓氏子弟中難得的對朝廷忠心的首領,
一看到慕容垂就兩腿發軟,腦袋向後轉。 慕容垂之神勇,在中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不只是桓衝,就連坐上的劉牢之,別看現在紫著一張臉,威風八面的樣子,那是因為他還沒有遇上慕容垂。
等到他遭遇慕容垂,他就和桓衝找到共同語言了。
這也是一位見垂跑重度患者,但相比劉牢之,似乎桓衝的命運就更加悲慘一些。
他兩次跌倒在慕容垂的手裡,還都是因為襄陽這個小妖精。
第一次,襄陽守將朱序已經苦守襄陽幾個月,秦兵不能下,但朱序也不能擊敗秦軍。
這個時候,襄陽城裡已經接近絕食的地步,情況十分糟糕。桓衝帶著大批人馬,火速從荊州方向支援過來。
按理來說,桓衝的到來對朱序來說是重大利好,因為襄陽城外秦兵的日子也不好過。
他們已經和朱序僵持了好幾個月,重鎮襄陽久攻不下,苻堅在長安城氣得吹胡子瞪眼,瞪眼吹胡子。
秦兵們的壓力也很大,而且,相持日久,兵疲師老,戰鬥力大減,若是帶領援兵的桓衝不臨陣脫逃的話,解救朱序,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苻堅又豈是等閑之輩。
他也很快就洞悉了晉的增援計劃,派遣了慕容垂來援助襄陽,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桓衝一聽說氐秦的援兵是慕容垂帶領的,立刻就調轉方向,退出了襄陽。
苦苦堅守襄陽數月的朱序,就這樣被俘虜到了長安,而首惡桓衝,卻沒有受到任何的處罰。
這樣的結果,就和晉朝的朝局體系有關。
嚴格來說,東晉,其實不能算是個特別統一的朝代,司馬家族的人能夠掌控的區域,其實就在三吳地區,說的更嚴重些,只在都城附近,揚州境內。
舉目望去,廣大的長江中遊地區,幾乎都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中,從王敦到蘇俊,再到後來的桓氏家族,他們全都盤踞在江州、湘州以及荊州地區。
東晉朝廷因為是避難才到了江左,本來就立身不正,對境內地方的控制力也非常薄弱。
再加上,東晉基本上就是幾大家族拱衛,才能坐穩江山,幾大家族要劃分利益,皇室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折騰一次,就被幾大世族聯手壓下去一次。
最後也就直接躺平,任由大世族管理地方了。
所以,在東晉朝廷看來,襄陽屬於荊州范圍,荊州地方又屬於桓氏一族的傳統領地。
能不能守得住,那是你桓氏一族的事情,和我朝廷無關。我也不會派出太多兵馬支持你,但你若是犯了錯,我也無權處置你。
於是,大晉境內,軍紀渙散,無法進取更廣泛地域的原因又可以找到一個。
賞罰不明,政出全由自己,就比如桓衝,明明怯戰潛逃,卻什麽責任都不用承擔。
照樣領兵打仗,朝廷還對桓氏仰仗的不得了,根本不敢得罪。
當桓衝再次站到襄陽戰場上,他心中一雪前恥的信念是很堅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