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那一切美好,距離謝安已經太過遙遠,遠到他現在已經對那種感覺都沒有了真實的感受。
好在,他已經為自己定好了目標,六十五歲之前,他一定要解甲歸田,掛官而去!
謝玄閑坐在房中,桌案前擺放著一摞書信,謝安把她們重新拿起來,又一封接著一封的放回到匣子裡。
這些,都是謝玄寫來的。
有了這些文字優雅,書寫詳盡的書信,謝安雖然未曾踏進襄陽戰場一步,但是那裡的情況他卻了如指掌,仿佛是親身經歷了一樣。
“襄陽城發生的這些變故,不知是喜是憂啊!”
謝玄把匣子重新收好,看著那木盒子面上斑駁的紋路,發出了深沉的感歎。
北府中,新一代迅速成長起來了,這讓謝安很欣慰。
大晉終於又重現了人才濟濟的場面,然而,憂慮也沒有離開他。
一刻也沒有。
人才都是別人家的,甚至是起自草莽的平民,這些人才迅速湧現,奪得了如此耀眼的功勳,可是,這些人能接受謝家的鉗製嗎?
想到這些能人異士,謝安就緊張的攥緊了拳頭。
朝堂上的這些勾心鬥角的能手還一個都沒有除去,後來者已經來勢洶洶。
可惜啊!
他老了!
謝安漸漸感覺,時間已經不是站在他這裡的,他年事已高,而那些年輕人卻正值青春年少,他們野心勃勃,他們充滿了鬥志。
“我謝家還有什麽可用之人嗎?”
放眼望去,謝安的愁苦就更甚了。
謝家,當真是後繼無人呐!
是謝家人無能嗎?
是謝家人都是傻蛋嗎?
當然不是!
坦白講,謝家人的才能還是很高的,但是,謝家人有一個不好的傾向,目前已經被謝安發現了。
年輕一輩當中,一眼望過去,全都是恃才放曠之徒,他們樂於遊山玩水,吟詩作對。
他們才情昂然,志趣高雅,每到一處就高朋滿座,徒從遍地,仰慕者車載鬥量。
這些都是好事啊!
這正說明了,謝家的子弟都把謝安當成他們的指明燈,前行的旗幟,謝安愛好的東西,他們也都愛好。
謝安的追求,也是他們的追求。
讓我們醉死在山水田園中吧,朝堂上的那些爾虞我詐,不要來煩我。
然而,情好山水只是謝安性情的一面,他的另一面,不是也明晃晃的擺在後輩們的面前了嗎?
他們怎麽就不知道認真學習一下。
危難時刻,謝安是個很有擔當的人,當謝家式微,朝廷無人可用的時候,謝安一改恬淡的個性,挺身而出,支撐大局。
想來,在山野間幸福的玩耍是一件很容易就學會的事情,可是,擔當就不同了。
擔當是真的要動用全部的身心去支撐的一件事,耗費無數心力,去計算,去爭取,是腦力和體力的雙重鬥爭!
年少時,謝安便有神童之稱,無數當時的風流人士,撫著他的頭頂,稱讚他是千裡駒,必定能大展宏圖。
然而,就算是他這樣才智無雙的人,面對朝堂的複雜局面,都會有力不從心之時,更何況那些過慣了舒坦日子的後輩呢?
雖然還沒有到退位讓賢的時候,但謝安已經隱隱有了這種預感,待他身後,謝家的大勢也就去了。
去了也就去了,謝安自身便是個倡導清靜無為生活的人,有能力的人才應該在朝廷上大展拳腳,無能之人遍布朝廷,不過是為難自己,也為難朝政。
從長遠來講,也不見得就會對家族起到什麽好作用,庸才不過是廢物,就算是把權柄交到他們的手中,
給他們機會控制朝政,他們也絕對不能物盡其用。對家族的維護也只能是一時的,絕對無法長久。
但是,從謝氏當家人的角度來看,形勢又不允許謝安保持這樣置身事外的態度。
謝家還是要發展,至少要在幾大世家中佔據優勢。
既然在朝堂上鬥不過他們,不如就另辟蹊徑,組建北府兵,就是謝安的籌謀。
文戲鬥不過,不如就來比試一下武功。謝家的將才,還是有幾個的,比那些完全輕視武將的家族稍有不同。
將北府兵培養成為大晉最強大的戰隊,並且牢牢的把它控制在謝家的手中,謝家照樣可以在朝廷上呼風喚雨。
發展軍隊的優勢還在於軍人是最忠誠的,他們對主將的推崇愛戴,遠遠超過了那些朝堂上的文官。
文官之間的交情,說句不好聽的,很多都是紙糊的,根本靠不住。根源就在於,每個在朝堂上行走的大臣,通常都認為自己才高八鬥,精明無匹。
誰也不服誰,友情自然也無法維持長久,一有機會互害便是常有的事。
然而,士兵們絕對不會這樣做。
他們對帶領自己的主將,有的只有一腔赤誠。
一旦一支軍隊的主將獲得了麾下士兵們的愛戴, 他能夠做到的幾乎就是指哪打哪,百發百中。
這樣的軍隊,運作好了,以後就是朝廷想交給別人,別人都指揮不動,只能由謝家人繼續掌控。
謝安把這件差事交給了謝玄,幾年下來,不得不說,謝玄做的非常好,完全達到了謝安的目標。
現在的首要目標就變成了,在謝玄之下,謝家仍然需要再培養更多的人才,作為北府將領的後備隊。
這些事情,等到幼度回來,當真需要從長計議,好好盤算一下了。
謝安坐在書房裡,聽著清風穿過竹林發出的沙沙聲,正自陶醉。他的身體是放松的,可他的心裡,卻一刻都沒有輕松過。
無數的念頭從他的心中掠過,各種事情千頭萬緒,最讓他擔心的卻還在北府。
冥冥之中,他感覺,原本死死攥在手中的北府兵,或許正面對著被其他人篡奪權力的可能。
“盯著這塊肥肉的人,絕不會少啊!”
“主公,王丹陽和郗給事來了,主公見是不見?”小書童捧著一摞書,急匆匆的趕過來報信。
謝安是個喜好清淨的人,府中的人都知曉,只要謝公鑽進書房,便是閑人勿擾,誰都別想接近。
唯一的例外,或許就只有眼前的小書童謝寧,當然了,這並不等於謝寧在謝安的眼裡有多麽特別。
只能說,短暫的享受與世隔絕快意的謝安,總也需要一個能夠跟外界保持聯系的紐帶。
無人可用的謝安,也只能選謝寧了。
好在這孩子雖然年歲小,但是人機靈,口風也緊,倒是很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