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走後,憤憤不平的劉裕便走上前來,質問王謐,他聲色俱厲,並不是作假。
王謐毫不緊張,他環視四周,相比劉裕,何氏兄弟的表情要淡定的多了。
哎!
知音近在眼前呐,還是他們兩個了解他。
他把幾個兄弟都叫到身邊,劉裕氣哼哼的坐下,眼看到手的大魚就這樣遊走了,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真想就這樣追上去,把個慕容老兒結果了。
“稚遠,為什麽放走慕容垂?”
“這不是放虎歸山嗎?”
“憑我們現在的實力,完全可以在鄴城把鮮卑人和氐人全都解決了,這不是更痛快嗎?”
“還可以徹底絕了後患。”劉裕義憤填膺,可惜的是,身邊的兄弟似乎並不是很支持他。
都沒有出聲幫腔。
原因嘛,都是因為大家看到了晉軍現在的處境。
“寄奴,你先別急,喝酒,來先喝點酒。”
“我們出征作戰,當然要看的長遠些,但是有的時候,也還是要關注當下,以解決當下的危機為準。”
“看看我們現在的情況,一邊是氐秦的強兵,一邊是鮮卑軍團虎視眈眈,這兩方的軍隊,戰鬥力都不弱,老實說來,我軍要想同時打敗他們兩方,著實是有難度的。”
“寄奴,這一點,你不會不同意吧。”
劉裕將那碗中酒一飲而盡,最後悶悶的嗯了幾聲。
這是很明顯的事情,完全是兵力的差距,劉裕當然不能不承認。
“確實如此。”
“好了,你承認,這我們就可以接著往下談了。”
“稚遠,我可以說幾句嗎?”
王謐正要接著灌輸,卻沒想到,何邁中間插了進來。
這小子的口才一向比王謐還要好,王謐點了點頭。
何邁這才上前說道:“你看,我們現在只要把鮮卑人送走,眼前的敵人就只剩下了氐人,攻城不是更容易了嗎?”
“依靠我們手裡的兵器,對付那些殘余的氐秦部眾,還不是小菜一碟?”
“寄奴啊寄奴,慕容垂肯退兵,這可是白白送給我們一個大好的機會,徹底鏟除氐秦在鄴城周邊的殘余勢力,我們的箭,我們的槍,還是應該對準一個敵人,力量才最強。”
“阿邁說的是正理,鮮卑人當然也是我們的敵人,但是,事有輕重緩急,你也不能否認吧,我們現在應該集中力量進攻城中的氐秦守軍。”
劉裕終於被他們聯手說服,乖乖的去準備防備氐秦守軍了。
而慕容垂這邊,想退兵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同樣的,危局之下,氐秦也不會就這樣坐以待斃。
好辦法,他們也不是沒有。
而他們的目標,正是遠道而來,誠心誠意的幫忙的晉軍!
請問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
有沒有公義?
兵行詭詐,戰場上哪裡有道義可講?
想講道義就不要打仗,但這個世道,紛亂如麻,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時局不安穩,不打仗,如何能站穩地盤?
在這一點上,幾方勢力倒是很難得的,獲得了共識。
如果能和平共處,誰也不想挑起戰端,誰也不想互相攻伐,但是,事實就這樣擺在眼前,想要和平的心,或許人人都有,但現實的情況卻不允許任何統帥做這樣的選擇。
更重要的是,更加好的生存環境是人人都需要的。
但是,事實就是,有的人天生就佔據了良好的地盤,各種資源極端豐富,而有的人,即便是拚命的攻城略地,搶到的地盤還總是不能令人滿意。
於是,就可以開始眼饞人家的資源。
人家的財富,人家的好東西。
所謂戰爭,就是這樣興起的。
於是,在這三方鼎立的時刻,有的人就開始坐不住了,要搞一些小動作。
夜色深沉,烏雲遮蔽,明月難見。
在濃重夜色的掩護下,鄴城的城樓上,悄然順下好幾條繩索,那繩索又粗,又結實,嗖嗖嗖的,只是發出了極為細小的聲音,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這好像也很正常。
畢竟,不管是鮮卑人還是晉人,相比城中的氐人,他們的觀測條件都要差很多。
而觀測條件好的氐人,他們又不會自己監督自己,當然是無事發生了。
就這樣,順著粗細差不多相同的十條麻繩,一小隊士兵忽悠而下,動作極為迅速,整齊。
顯示出了士兵們極好的素質。
這些人,都是經過符丕精心挑選出來的,優中之優,戰鬥能力,尤其是夜襲能力極強的。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城牆一角就聚齊了差不多有兩百人。
這股小隊,打仗當然是很弱了,力量不是一般的差。
但是打突襲,倒是沒什麽問題。
這支小隊由楊白花親自帶領。
晉軍就是他帶到鄴城下的,他對晉軍的情況也最熟悉,士兵們先行出城,只見那些繩索,一條兩條,漸漸被收了回去。
到了最後,就只剩下一條了!
那條繩索在城牆邊上輕輕搖晃,好像有微風帶動似的。
其實,今晚鄴城附近的天氣相當的好,除了看不到月亮以外,氣溫較高,幾乎是一絲風都沒有。
不一會,就看到一個絡腮胡子的大漢,兩腿一躥,終於沿著繩索滑了下來。
那人,正是楊白花!
楊將軍特別發揚風格,雖然還沒有當上執掌大權的大將軍,但是人家已經知道要保護士兵們,自己殿後了。
雖然,他的思路好像不是太對。
現在他們是在打夜襲,又不是要進攻,也不是要後撤,他殿後有什麽用?
人家晉軍如果真的發現了這群人的行蹤,還不是要先向站在城下的士兵們動手,他這個還在城牆保護范圍裡的人,能遭受什麽危險?
“將軍,我們人是下來了,可我們要幹什麽,將軍總要說清楚吧。”
“那些神奇的兵器究竟放在哪裡,兄弟們人少,要想一擊即中,最好還是能搞清楚方位。”
一隊人才剛剛整齊了隊伍,還未及向晉軍駐地方向行進,有個小兵就提出了疑問。
任務呢,大家是都清楚了的。
但是,具體怎麽執行,楊將軍卻從來沒向他們說起,符丕就更不用指望了。
這兵器又不像是糧草,目標明顯,而且兄弟們也熟悉,在軍帳之中易於尋找。
那些神器……
“老實說,我們兄弟都沒見過那些神器,它們的模樣都沒有搞清楚,我們怎麽能偷襲成功?”
又是一記靈魂拷問,楊白花表示,這屆士兵是越來越不好帶了。
怎麽還知道要動腦子了?
麻煩,當真麻煩。
“這個,你們先不必操心,我們隻管先潛入晉軍軍營再說,到時候,我自然會指給你們看的。”
是嗎?
真的嗎?
士兵們的臉上紛紛現出懷疑的表情,楊白花知道屬下並不相信他,但是他也無所謂。
畢竟,這件事除了他,這城中也沒有第二個適合的人去辦。
所以,不管士兵們是相信還是不相信,他們的眼前都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跟著他楊白花走!
眾人將信將疑,卻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畢竟,沒有退路哇!
那送人下來的繩子,早就已經抽回去了。
根本就不打算讓兄弟們回去了!
你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晉軍的軍營!
不完成任務,你們就別想再返回這鄴城。
那怎麽辦?
兄弟們計無所施,只能是跟著楊白花走了。
這感覺,和盲人摸象也差不多。
“兄弟們,火種帶好了嗎?”隊伍在前進,楊白花低聲說道。
一小兵緊緊的跟在他身邊,低聲道:“帶好了,將軍放心。”
要摧毀敵軍的兵器,最好的武器,當然不是同樣的刀箭,楊白花很清楚,晉軍的實力很強。
別說是他們這兩百來人,就是把城中的氐人全都調動起來,也不見得就是對手。
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
只能想其他的辦法。
還有什麽辦法?
沒有什麽比用火燒更合適的了!
火!
對!
就是火!
以毒攻毒,以眼還眼!
在楊白花身邊,一個瘦高的小兵手裡,正捧著一個小根火把,那火苗晃晃悠悠,十分微弱,若是王侍郎看到了,一定會心疼的緊,小娃娃,來,用我特製的火種吧!
保準比你這個好使!
王謐他們今天的營帳安置的位置相比前一天要靠前很多,畢竟,今天大大小小的,他們也算是參戰了嘛。
不能再躲在距離很遠的安全處,於是,這也給氐秦的兄弟們創造了一個條件。
距離近,他們的伏擊才更有可能成功。
或許,運氣好的話,真的有能夠活命的人。
雖然難度很大。
正在秦兵不斷移動的同時,晉軍這邊,負責警戒的士兵也恍恍惚惚的看到了他們。
前方仍是一片昏暗,士兵們手裡的火把,包括營帳前方樹立的火把,全都亮起來也不足以照亮營帳前方大約十丈遠的地方。
更加不利的是,今夜的月光,實在是昏暗的很,十分不配合,讓哨兵們一時也陷入了迷惑。
幾個負責守衛的士兵湊到一起,見那一片黑暗之中,一些亮點,忽明忽暗,一會好像在這邊,一會好像又晃到了那邊。
“會不會是螢火?”一個士兵提出了合理的懷疑。
“你傻了?”
“現在都是什麽月份了,怎麽可能還有螢火?”
那小兵搔搔後腦,忽然頓悟。
現在都是秋九月了,哪裡還有什麽螢火,那東西不是夏天才有的生物嗎?
真是糊塗了。
可是,這火光……
“敵軍!”
“是敵軍來襲營了!”
幾人之中那個反應最機敏的小兵,第一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等說完,那小兵就已經去報信了。
帳中的王謐,聽說了敵軍來襲,登時就支棱了起來!
“來了!”
“氐人終於來了!”
“太好了!”
氐人,絕對是氐人!
雖然根本就沒有看到這些士兵的真身,但是王謐已經可以做這樣的判斷。
沒錯!
這個時候能來偷襲的,絕對是氐人無疑。
慕容垂才剛剛離開,就算是快馬加鞭,屁股插上火箭,一來一回也絕對沒有那麽快。
好啊!
都來吧!
趁我心情好,一杓燴了!
“曾靖,傳令下去,手槍隊,做好準備!”
早就等著這一刻了,沒想到來的這麽快,王謐欣喜若狂,看來,鄴城之戰又將是一場快戰,拖不了多長時間了!
氐秦這幫腦袋不好使的家夥,居然還能想到偷襲這一招,已經是難能可貴了,按理說,應該給他們一點獎賞嘗嘗,可惜啊,現在是在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實在是無能為力。
還是抓緊顧自己吧!
彼方猛然間智商提高,智商一直都很高的王謐,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
早就做好準備了!
就等著敵人送上門。
王謐的部隊放了出去,尤其是手槍隊的兄弟們,自從接下了防守的任務,這一晚上還沒有合眼,一直等著來犯的敵軍。
他們不只是盼著他們來,更希望他們早點來,早來早了,彼此都能落一個痛痛快快。
不好嗎?
這鄴城,說到底也是我們晉軍的,白天的那一戰,火炮隊都上去了,其他兵種基本上也都依次上場,唯一沒有參與上的,就是手槍隊了。
兄弟們腰裡別著槍,恨得嗷嗷叫,仗還沒打完,就聽得他們嚷嚷著要上陣殺敵。
誰知那主將王謐,就是不肯啟用手槍隊,不只是不讓他們靠前,甚至還讓他們退後,保存實力。
當兵的,誰受得了這樣的委屈?
本來就氣得睡不著,要不是到了晚上,王謐單獨給他們布置了任務,說不定兄弟們都要鬧起來了!
正所謂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在王謐、劉裕這樣驍勇善戰的將領帶領下的士兵,全都是士氣高昂,磨刀霍霍向敵軍的!
絕對不似以往很多軍隊,士兵們沒有鬥志,來投軍不過是為了領軍餉的。
至於打仗,貪生怕死還不說,是絕對的出工不出力,也沒有多少榮譽感。
王謐用實力告訴眾人,就算是同樣的一支軍隊,到了不同的將領手中,也可以表現截然不同,判若兩軍。
他王謐帶領的士兵,每個人都是一匹狼,只要出現在戰場上,就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而現在,手槍隊的兄弟們,終於得到了一展身手的機會!
前方就是目標,他們出手了!
狂妄的氐人,等著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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