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襄一陣大喊,終於把謝玄的魂給叫了回來。
“給我水!”
只見謝玄長出了一口氣,好像那氣息,竟是從地底下拔起來的似的,清醒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要水。
謝襄哪裡敢耽擱,立刻就把水給捧過來了。
謝玄猛喝了好幾口,這才終於緩了上來。
真是不容易啊!
“老天不長眼呐!”
一向不信天不信地的謝玄,居然也會發出這樣的感歎,小小的謝襄,哪裡經過這樣的陣仗,連連向那房頂上看了好幾次,難道是有妖怪降世了?
“主公,為什麽答應王謐他們的計劃?”
謝玄和京口幾人談話的時候,謝襄就在旁邊伺候著,倒酒上菜的活,全都是他在乾。
哪個人都把他當成小娃娃,誰也不在意他是不是在場,那些涉及軍國大政的事情,也能敞敞亮亮的當著謝襄的面說出來。
沒人感覺有什麽不對。
“為什麽不答應,他們現在也實行不了,不是還有一個月時間嗎?”
既然王謐都已經這樣說了,謝玄也沒有不同意的道理,那就先按照原計劃把京口籍的士兵都放歸,剩下的事情,一個月之後再見了。
他雖然口頭答應,但實際上,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這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也不長,可說短也不短。
等回到了建康朝廷,會發生什麽變故,誰也說不準,謝玄對待王謐他們這些年輕的後起之秀的一大法寶,就是拖字當頭。
拖則生變,只要能拖得住,就有扭轉局勢的可能。
別的暫且不提,隻說那王謐小子返回朝廷,各方勢力的擠壓,就夠他受的了。
小娃娃莫說大話,頂住了這一波朝堂上的紛爭,再論其他吧!
“可是將軍,若是那王謐真的把事情辦成了,搞出錢來,難道,我們真的要按照他說的做?”
供養大批北府兵,這是大晉在江左立朝之後,就從沒有過的事情,那王謐不過在軍營裡呆了幾天,哪裡就有那麽大的神通,可以辦成這件事?
謝襄急的冒火,謝玄卻拍拍對面的墊子,讓他老實坐下。
“哪有那麽容易?”
謝玄心想,老子都辦不到的事情,王謐一個沒有多少朝堂經驗的書生,能辦到才怪!
有謝家人在朝堂上,他也辦不到!
“老夫問你,大晉的錢都在誰的手裡把持著?”謝玄欣然開口,王謐走後,他似乎是擺脫了年輕人那種昂然的志氣給他帶來的困擾,重新恢復了自信。
謝襄抬頭看天,好像天上寫著答案,又搖頭晃腦的想了半天,最後才糯糯道:“應該是在幾個大世家的手裡吧。”
“你看看,我家書童都知曉的事情,那王謐小子居然還悟不出,老夫如何能相信他?”
“他琅琊王氏也是世家,王謐要是想搞錢,不如先從他自己家下手,只要他王謐敢搬起大斧子砍向自家的老樹,那,老夫就敬他是條好漢!”
這個道理再簡單不過了,大晉的錢財有一多半都是把持在幾大世家的手裡。
他們不是一個人兩個人,他們是一群人,這是一個牢不可破的利益集團。
為什麽多年以來,晉朝的世家爭鬥不斷,卻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呢?
就是因為從根本上來說,爭鬥的幾方,還是屬於同一個階層,他們之間的爭鬥,完全是世家內部的矛盾。
說白了,爭來爭去,還是爭奪的世家內部的利益,為的就是達到重新分配的目的。
“襄兒,你說,他敢嗎?”
謝襄提住一口氣,拚命搖頭:“不敢!”
“絕對不敢!”
“他要是那樣做了,就別想在王家混了!”
謝玄很滿意,他盤腿而坐,手指在膝上有節奏的敲啊敲的。
在謝家人收拾王謐之前,王家人會先動手的……
謝玄等人跨上戰馬,終於開始奔著京口城內緩緩前進,他抬頭仰望著成了半邊的月亮,心中快慰。
沒想到,一潭死水般的大晉朝廷,幽深的水底,居然還有這等活躍的魚兒。
待到王謐回朝,看來,又有一場好戲看了……
…………
大隊人馬返回了京口北府的駐地,王謐自然也不能落後,劉裕是個有心計的,既然謝玄把解散士兵的差事交給他,那具體操作的方法就該由他來掌握。
請示了謝玄之後,劉裕將京口籍的士兵又留了一晚,他想在白天的時候再進行這項活動。
對於謝玄來講,他都已經忙了一整天了,累的不行,哪裡還有心思去管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
劉裕願意這樣操作,那就這樣操作吧。
左不過就是多管一頓飯,北府雖然資金緊張,卻也不至於連一頓飯都請不起。
“寄奴,為什麽要推遲一晚再解散士兵?”
“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大軍都已經到了京口了,還多留一晚有什麽用?”
“剛剛我聽到,已經有很多士兵抱怨了。”
劉裕幾人也回到了廂房,幾個人湊在一起,頗有一種報團取暖的感覺。
雖然現在還是盛夏,但是何邁還是感覺,京口的氣候似乎並不如襄陽那般宜人。
怎麽冷颼颼的?
明明戰火已經熄滅,大家也都回到了安全的地方,但是,幾位京口的兄弟卻不約而同的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
還有什麽地方會比戰場更凶險?
當然是都城建康!
何邁好言相勸,就怕劉裕還沒有在京口樹立威信,就先給自己找了不痛快。
相比其他人,劉裕檀憑之兩人在京口還是要低調一些,別個人都是要回歸建康朝廷的。
可是他們兩個起自京口, 如今的官位也還沒有脫離北府的將軍體系,還是要在京口接著混的。
劉裕卻一點也不擔心,他見王謐不說話,便面向他解釋道:“我這麽做,都是有原因的。”
“什麽原因?”王謐登時支棱起來,果然,他也一直都在等著劉裕給個解答。
“只有白天,日光大亮的時候,士兵們才不容易亂。”
“以前牢之將軍負責此事的時候,總是什麽時候到京口就什麽時候解散士兵。有的時候,兵馬疲憊,經常要熬到夜深才能抵達。”
“其實,牢之將軍不明白,為什麽士兵們總是快到京口就越走越慢,其實,這都是一些老兵故意的。”
“老兵故意的?”
“這又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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