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那邊已經承諾過立刻給王謐送信，讓他調動北府大軍拱衛京師，雖然消息是謝安送的，但是這件事肯定也要知會一下王薈。

　王薈那邊一定提前有準備。

　現在，王恭欠缺的，就是和王薈的溝通，天師道的這幫人，雖然無法撼動建康城的大局，但是真要讓他們鬧起來，也會造成不小的損失。

　正是抱定了保衛建康城安危的念頭，王恭才毅然決然的走出了家門。

　雖然他已經向夫人拍著胸脯表示，根本不會有任何危險。

　但實際上，在這樣的亂局之中，躲在家裡，大門不出都不見得就能保證安全。

　出了門，會發生什麽就不好說了……

　…………

　“快走，我們去王將軍府上！”

　為了不引人注目，王恭甚至都放棄了騎馬，而是在一隊部曲的保護下，步行前往王府。

　亂了！

　徹底亂了！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待到王恭從府裡走出來，他這才真正見識到烏衣巷上的混亂。

　因為所有集合而來的百姓都是從城中各地趕到司馬道子府上的，所以，他們必定要穿過烏衣巷。

　要是以往，這條街巷因為是建康城中最頂級的達官貴人的居住地，到了宵禁時分，普通百姓是根本就進不來的。

　可是，這一次，已經入夜的烏衣巷上，卻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先在司馬道子府上轉了一圈，而後，便帶著欣喜狂熱向著建康宮的方向行進而去。

　這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不必多想，不是那些侍衛聽從了司馬道子的調遣，就是他們其中也有天師道的徒從。

　大天師孫泰一聲令下，他們便想也沒想打開了關卡。

　甚至，他們其中的很多人，也穿著鎧甲，抄起了兵器，加入了進攻建康宮的行列。

　道路上，到處都是影影綽綽的人流，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狂熱。好像這建康城已經平靜了太久，讓人們都焦躁不安，想要趁著月黑風高，搞一點事情。

　王恭從人群中穿過，現在他無比慶幸，多虧沒有騎著馬，或者坐著車出門。

　那樣的話，說不定才剛一出門，就會被這些狂亂的徒從抓個正著。說不定亂棍打死也是很有可能的。

　太可怕了！

　到處都是叫嚷的人群，手中的兵器其實還不是運用的很熟練，卻也不停的揮舞著。

　好像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一樣。

　狂亂的人群，看到不同於他們的，就要衝上來打一場，可以說，還沒有走到建康宮，隊伍就已經亂七八糟，毫無陣型可言了。

　王恭穿戴的整齊，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那種做派，剛剛出現在大街上，立刻就引來了百姓們的圍觀。

　喲！

　這應該是個當官的！

　兄弟們，上啊！

　先把他個收拾了！

　一群人看到了王恭的身影，不由分說，抄著家夥就上了。

　“快！”

　“注意警戒！”

　“你們幾個，帶著主公從另一條路走，我們在這裡殿後！”

　形勢驟然緊張起來，隨著鄉民們發現了王恭的身影，侍衛們就把他護在了隊列的中間。

　可是只是掩護還不行，王仆射今天冒險從家裡出來，那是為了去商議事情的，是要到琅琊王府去的。

　一直在街上打轉是根本就到不了王府的。

　那侍衛經驗豐富，臨危不亂，眼看著那些鄉民距離他們還有段距離，便迅速分兵。

　派出了一隊士兵保護王恭前去琅琊王府，而自己則帶著一些精銳，抵抗鬧事的鄉民。

　聞聽的這個計劃，一開始，王恭還有些猶豫，他站在隊列中間，寸步不退。

　“不行！”

　“我不能就這樣跑了，那算什麽男人！”

　關鍵時刻，王恭還是很有氣節的，面對著來勢洶洶的鄉民，他沒有選擇退縮。

　也並不準備讓侍衛們幫他擋槍。

　但是，他的侍衛卻並不允許。

　嚴肅道:“主公，你不是還有要緊事去找王將軍嗎?”

　“怎可在此地耽擱。”

　“主公，別再猶豫了！”

　“快走吧！”

　“他們不過都是些普通鄉民，奈何不了我們的！”

　想到那些更重要的事，王恭就不得不調轉了方向。

　有什麽事，也還是要等見到了王薈才能定奪。

　為了整個建康城的安全，他也只能先犧牲自家部曲的性命了。

　不會一點損傷都沒有的！

　他早就做好了這種預判，王恭年紀一大把，久經仕宦，他沒有那麽天真。

　如果只有孫泰帶領的小隊人馬，一切都還好說，他的部曲肯定是頂得住的。

　但是，現在全城的人大約有十分之一都被他孫泰調動起來了，憑著他王恭的那點人馬，怎麽可能抵擋的住?

　王恭剛走，侍衛就帶領著一隊人馬拉開了架勢。

　來吧！

　讓爺看看你們的厲害！

　他們的人數雖然多，但是，一看招式就知道，根本就不會使用這些兵器。

　全都是新手！

　這樣的新手，放在正規訓練的士兵們面前，以一打十是肯定沒問題的！

　鄉民這邊，他們也根本就不認識王恭，只是看他的穿戴和儀態大約能辨認出是個世家的大官而已。

　正是因為如此，他們衝過來的時候，誰也沒有發現，他們的目標早就已經跑遠了。

　“哈哈！”

　“哇呀呀！”

　兩邊的人還沒有招呼上，口號就已經先叫上了。

　刀兵相見之時，就是勝負分出之刻。

　說話間，兩邊的人就匯聚到一起，打成了一片。

　王府侍衛這邊自不必說，雖然人數上不佔優勢，但是，人家的武藝精湛呐。

　戰術經驗又豐富，騰挪躲閃，那些鄉民想要打到他們都很困難。

　但是鄉民們這邊也不是毫無優勢的。

　人家人多啊！

　一波被打散了，一轉眼的功夫，就又來一波。

　王府的侍衛們就算是鐵打的身板，也經不住這樣的車輪戰。

　這都是為了什麽呢?

　其實，按照現在的時辰推算，王恭早就已經逃離了包圍圈，這些人是想打也打不到。

　可是他們呢，卻根本就沒鬧明白。

　還一個勁的發動進攻，打的都不是一開始盯準的目標。

　在這些混亂的鄉民的帶領下，整個隊伍徹底亂了套，原本要向前走向建康宮的，也半路停了下來。

　有的在看熱鬧，有的呢，乾脆加入了進來。

　打的太熱鬧了，很多參戰的人，似乎已經把司馬道子的囑托給忘到了一邊。

　當然了，大王給的錢卻是一個銅板板也沒有落下。

　全都帶著呢！

　至於大王讓他們攻佔的地方，具體要幹什麽，已經沒有人在意了。

　浩浩蕩蕩的一支大軍，有不斷加入的，卻也有不時離開的。

　一些聰明人，早就看出了這樣的亂兵難成大事，有的是無意間離開的，而有的，則是蓄意離開。

　根本就不想再摻和了。

　這真是曠世奇聞。

　孫泰的麾下徒從上萬，個個都對他崇信有加，不管孫泰說什麽他們都會相信。

　怎麽會有半途而廢的人！

　而事實上，在今夜的建康城，這樣的人還真的就不少。

　因為，給錢了嘛！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大晉這樣混亂的世道，那些囊中羞澀，隻想賺錢的人，即便根本就不相信什麽天師道，也不認識大天師，也可以坦然的跟在隊伍的後面，一邊領錢，一邊抄著兵器向前。

　他們才是純粹被司馬道子的大方吸引而來的一些人，這些人，見利益就上，一點也不含糊。

　不過呢，想讓他們賣力征戰，卻也是高看了他們。

　錢都已經收到袋子裡了，誰還在乎到底要打誰?

　打誰不是打?

　反正禍亂了建康城就對了！

　這個吧，所謂臭味相投，魚找魚蝦找蝦無外乎如此。

　司馬道子是什麽樣的人，還不知曉嗎?

　能被他吸引來的人，大概是什麽貨色，也該心中有數。那些被他豢養在府上的無賴宵小兒是什麽樣子，這些人就是什麽樣子。

　應該說，原本還沒有資格跟著琅琊王混的一些地痞潑皮，這一次算是找到了機會，終於可以和琅琊王殿下搞一個親密接觸了。

　這些人參加到這種事情中來，還沒有動手就知道要壞事，可憐的是，大天師孫泰對這樣的事情還根本不知情。

　還以為自己糾集來的都是些精兵強將呢！

　實際上，那些地痞流氓雖然是重大隱患，但是，天師道的失敗也是可以預見的。

　那些無賴宵小兒雖然蠻橫不講理，狂妄至極，但是，孫泰號召的這些人，能力也不怎麽樣。

　進攻的人雖多，但是一波又一波的人衝上來，居然沒有一隊人馬可以

　成功的打敗王府的侍衛。

　就這樣的戰鬥力，還想衝到建康宮裡呢?

　開什麽玩笑！

　侍衛們累的氣喘籲籲，很多人的鎧甲上都染了紅，全都是他們自己的血！

　非不是他們打不過這些徒從，不過是因為他們不想濫殺無辜。

　正是因為知道這些鄉民們都是被蒙騙的，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今天他們走上這條路到底意味著什麽，所以侍衛們才願意對他們網開一面。

　這也是王恭在離開之前反覆叮囑他們的。

　“不行了！”

　“我們也趕緊撤吧！”

　侍衛們一邊應付來敵，一邊努力尋找後撤的路。

　想撤退?

　剛才還有門路，現在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四面八方都被鄉民們佔領，雖然他們的功夫不行，無法給予侍衛們致命一擊。

　但是，他們的包圍也讓侍衛們根本就跑不出去。

　“老大，我們不會被困死在這裡吧！”

　“我還沒有上過戰場，也沒有殺過一個敵人，死在烏衣巷上，實在是太憋屈了！”

　一個小兵，看年紀還不及弱冠，卻急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雖然年紀小，自從投奔太原王氏，就一直都是在建康城周邊轉悠，甚至連王府都極少出去。

　訓練雖然不少，但是若論真刀真槍的打鬥，卻也沒有經歷過多少。

　這些孩子，年紀輕輕就來到王府，根本就對死亡沒有什麽概念，更不會想到，身為戰士，竟然會被建康城裡最普通的鄉民傷害。

　甚至是……打死。

　這也太不體面了！

　死不可怕，可是死在這些連打架都不能算作是有章法的人手裡，實在是太憋屈了。

　“再堅持一陣，我相信，主公一定不會丟下我們不管！”

　話是這樣說，但是，王恭他真的還顧得上他們嗎?

　他要是能來，還不早就來了。

　這還不說，他不是有要緊的大事要商議嗎?

　俗話說，舍小保大，為了更加重要的事務，王恭恐怕早就做好了舍棄他們這些侍衛的準備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兄弟們的戰鬥力就更低了，甚至連揮刀都不起勁了。

　活脫脫一副等著挨宰的樣子。

　說時遲那時快，侍衛們這邊戰鬥力漸漸走低，那邊廂，向他們不斷的湧過來。

　打仗也像彈簧，你弱它就強，雖然鄉民們打仗毫無章法，和械鬥也差不多，但是架不住他們人多，又士氣旺盛。

　主要是人多，後來的人也看不到前面的人是怎麽挨打的，每一波新衝上來的人都信心十足。

　看到越來越弱的侍衛們，更是囂張了起來。

　就在侍衛們體力不支即將倒下的這個瞬間，他們忽然聽到了些奇怪的聲響。

　篤篤篤……

　篤篤篤……

　這是……馬蹄聲！

　馬！

　居然還有馬！

　怎麽可能?

　哪裡來的?

　已經接近精疲力盡的侍衛們，猛然間抬起頭，從人群中向遠處望去，頓時支棱起來了！

　“你們沒事吧！”

　“我們來晚了！”

　一水的矮腳馬，搭配手槍一把，長矛長刀必備，鎧甲打磨的鋥光瓦亮。

　這就是王薈指揮的右衛軍的標配。

　這些先進的兵器和精致的鎧甲，都是王謐留給叔父的寶貝。

　自從南陽返回建康城，王府王謐都沒有老老實實的待幾天，婚禮辦得也是潦潦草草，好像根本沒有特別用心。

　王薈雖然也時有怨言，卻還是沒有發作，那都是因為人家小王的事情乾的漂亮。

　別的軍隊都有的先進裝備， 叔父怎麽會不想來一套呢?

　叔父在建康城帶兵，雖然不上戰場，卻也是正經的將軍，不是那種花拳繡腿的樣子貨。

　不必叔父提醒，王謐也早就想到了這一層，辛辛苦苦在將作坊裡忙活了這麽長時間，就是因為要做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他不親自監督就不放心。

　本來，王謐這邊給劉牢之準備的禮物是要更多些的，都是因為半路被叔父王薈截胡，這才七七八八先湊了這麽一箱，送到了劉牢之的面前。

　幸虧牢之不識貨，更不知道這個東西製作起來也沒那麽麻煩，只是那麽幾個火炮，幾把手槍，竟然就把他迷惑住了。

　高興的他屁顛屁顛的。

　如今，帶著這麽多現金武器的王薈，整個人簡直是煥然一新，活力十足的樣子竟然和王謐也差不了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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