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是一路舉薦王謐掌握了北府兵的,又是他的嶽翁,這樣的人,王恭居然還幻想可以通過背後聯手,讓謝安出力,把王謐置於死地。
這當然是小人行徑!
原本,這樣的行徑,不過是藏在心裡,或者只有幾個朋友之間才知曉,而經過了今天這一遭,恐怕過不了多久,王謐本人都會知道了。
王恭的陰暗企圖,就不是秘密了。
經過了這件事,謝安的形象是越來越高潔,而王恭的面目卻是越來越可憎了!
讓別人看笑話可以,讓王稚遠看笑話,王恭是絕對不能忍!
「仲堪,今天你去婚宴,可探聽到了什麽有用的消息?」王恭轉身就問,絲毫沒有發現,殷仲堪已經沉默不語很長時間了。
仲堪頓了頓,迅速把心神往回收了收。
「依我看,王稚遠和京口兄弟們的友情十分堅固,並沒有因為綠珠的事情鬧僵。」
「甚至,今天的酒宴,王稚遠還把娘子帶上了。」
就算是沒什麽好說的,也要硬擠出來幾句,我能探聽到什麽消息?你們不是讓我去盯梢的嗎?
只要盯住了王稚遠,不讓他離開酒宴就什麽事都沒有了。殷仲堪不禁這樣暗自想到。
實際上,當他聽說,王恭在謝府隻呆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立刻就後悔了。
如此短促的時間,王稚遠根本就沒有可能從酒宴上脫身出來,這樣一對比,頓時就感覺,王恭他們的計謀,弱智無比。
「王謐的娘子?」
「那不就是謝安的孫女?」
又找到了一個謝家和王家的聯系!
郗恢點點頭:「所以說,謝安不與你合作,也是情有可原,聽說,這個孫女是他最疼愛的,為了孫女好,他也不會輕易對王稚遠動手。」
一向急脾氣的郗恢,突然開始和稀泥,真是讓人接受不良。
「阿乞,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謝安可從來都不是那種會顧念親情的人!」
「這一點,我太原王氏還能不清楚?」
兩兄弟一時無言。
想當年,為了表示和王國寶決裂,謝安可是不惜拆散自家女兒,也不肯妥協的。
這一晃,也就過了幾年而已。
怎麽?
當初殘忍斷姻緣,而今又變成了愛屋及烏,維護孫女連孫女婿也不放過了?
郗恢沒詞了,殷仲堪見沒有人說話,氣氛很別扭,便出來調和道:「要我看,也沒什麽稀奇。」
「王國寶被抄家的時候,他不是也把女兒接回家了嗎?」
「這就說明,到了關鍵時刻,他也還是要顧念小輩的,現在王稚遠在北府也還算老實,並未有任何反跡,謝安想要維持現狀,也是可以理解的。」
「殷仲堪,你這是在替誰說話?」
「難不成,你還認為謝安做得對,王稚遠是正直的大好人嗎?」
殷仲堪不過是戰術性的說幾句吉祥話而已,哪成想,會被郗恢一通噴,唾沫星子好像都濺到臉上了。
王恭此刻的表現,雖然不如郗恢明顯,但是,他看向殷仲堪的眼神,也充滿了質疑。
殷仲堪忽然感覺,面前的兩個人對於他來說,十分的陌生,不知道,此刻的他,對於他們來說,也漸漸的陌生了起來。
「好了!」
「阿乞,仲堪不過是隨口說說,你也太緊張了。」王恭的眼神,終於從殷仲堪的臉上挪開,打了個圓場。
殷仲堪也個趕緊順坡下驢,不再亂說話。
這一下,就只剩下了王恭和郗恢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倒是很快就達成
了統一。
「阿寧,要我看,我們也不必再去顧慮那謝安老頭的意思了,現在的重點是要防范王稚遠。」
「你說得對。」王恭點點頭。
「北府在他的手裡越做越大,力量也漸漸穩固了,原本指望謝安能夠控制住他,而近日一番打探,我卻感覺,謝安對這件事,似乎也是有心無力。」
「一旦他撒手不管,那麽北府就算是徹底落到了王稚遠的手中,到時候,他在北府的力量就更穩固了。」
「北府就從姓謝,變成了姓王!」
「還有桓衝!」說起北府兵,就不得不提荊州部。
「這個老頭子,也一向是和朝廷作對,近些年來原本以為他是上了年紀,老實了,卻沒想到,竟然和王稚遠這廝跑到了一起!」
「他們兩個,絕對沒安好心!」郗恢將王恭的說辭進一步發揮,算是把王恭沒說完的話,都補充齊全了。
和荊州兵一直保持聯絡,確實是王稚遠無法解釋的一個黑點。
荊州兵,乃至譙郡桓氏,或者說,應該倒過來,因為譙郡桓氏腦後有反骨,才讓受他們控制的荊州部顯得那麽的格格不入。
一直都是朝廷十分警覺的一支隊伍,作為北府兵的掌控者,王謐不但沒有避嫌,甚至還積極聯絡,很難不讓人懷疑,他的真實目的。
「可是,有了桓衝的支持,王稚遠就算是如虎添翼,朝廷更拿他沒辦法了!」
這樣說就是高估了大晉朝廷的能力了,以目前的形勢來看,別說是荊州和北府聯合起來,就算是只有他們其中一支部隊,朝廷都無法控制。
嚴格來講,從歷史上來看,每次都是荊州兵先起頭,朝廷則指揮北府與之對抗。
而現在,指望著北府兵去對抗荊州兵,那是沒可能了,朝廷將要面對的局面,是北府和荊州聯合起來,共同反叛。
以大晉現在的布防能力,在失去了北府和荊州部兩大主力之後,可以搜羅起來的力量,是十分微弱的了。
可是,想要讓兩邊決裂,也不太可能。
荊州兵一向是偏安一隅時刻準備搞事的狀態,現在有了北府兵願意和他們聯合,桓衝是求之不得的,怎麽可能拒絕?
至於王稚遠那邊,就更不用指望,他做事那樣謹慎,你根本就抓不到他的把柄。
王稚遠也從來不避諱和桓衝交好這件事,所以,從各個方面看來,北府和荊州的聯合,對他們雙方都是有利的。
一對本是互為矛盾的力量,現在居然走到了一起,那麽站在中間,本來想要互相利用的朝廷,還能有什麽作為?
「阿寧,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絕對不能讓王稚遠這小子逃出建康城!」
今夜的郗恢,可以說是高見連連,王恭不覺面色一凜:「你是說,一旦形勢危急,他就要跑?」
「這還有假?」
「你想想看,他的老巢在京口,北府就在京口,他要是無法和京口的北府聯絡,又如何指揮他們?」
「所以,只要他確實存著反叛朝廷的心,他就極有可能找個機會,趕回北府!」
「這是肯定的!」
這麽說來,朝廷的戰術就要從阻止北府兵在京口作亂,到將王稚遠這個主將困在京口,讓他們群龍無首。
「不行不行。」眼看著郗恢越說越起勁,王恭連忙否定:「雖然我們現在沒有真憑實據,但是可以肯定,自從王稚遠回到建康,他就一直和京口的那些將領保持著聯絡,如果我們把她困在建康,他也就和京口的那些將領斷了聯系。」
「那些人都和他是一條心,絕對不會在京口坐以待斃,一旦亂起來,你我都招架不住。」
想到此前在建康宮,王貞英面前演的那一出鬧劇,王恭便心有余季,絕對不肯輕易嘗試。
對王恭的憂慮,郗恢不以為然。
「現在的局勢還沒有到劍拔弩張的地步,我們只需要看著王稚遠,不要讓他有機會返回京口就行了。」
「阿寧,這就要靠你了!」
肩膀上一下一下的,被郗恢拍得生疼,王恭不禁反問自己:靠我?
我真的行嗎?
現在的建康城中,比王恭一乾人等更緊張的,絕對是王稚遠本人。
謝安和王恭見了面,雖然不知道結果如何,但是,這對於他來說,也是個危險信號。
為自身計,也該早一點離開建康這個是非之地。
王夫人謝***也感覺到了這危險的空氣,一連幾日,裝的雲澹風輕,其實一直都在暗中清點家中的細軟,需要攜帶的東西。
還獨自張羅了一個包袱,打算要是情況緊急,就裝上部分細軟,背起就跑。
未雨綢繆自然好,但是,這也太早了些。
就連王侍郎自己,都還沒想好如何脫身,她一介女流之輩,又如何能出的去?
越是焦灼的時候,越是不能輕舉妄動。
為了保持低調,這些日子以來,王謐不只是沒有踏進建康宮的大門,甚至連將作坊都很少去了。
要不是普超來找他,他就絕對不主動上門。
這樣一來,自從回到建康就活躍無比的王侍郎,一瞬間,就好像是銷聲匿跡了一般。
關門謝客也是必然的,以前都不愛見他們,更何況,現在心裡急得要命,更沒有心情了。
寫了一副牌匾,讓小廝掛到大門外,上書:「關門謝客。」四個大字。
烏衣巷上,現在是出奇的安靜,幾大家族全都不出來搞事,似乎恢復到了王謐攻佔襄陽之前的那種情勢。
達官貴人們結伴出遊,聚會宴飲,在山間,在鄉野,在酒家,在庭院,到處都有他們遊蕩的身影。
然而,細心之人也能發現,在這些歌舞升平的人當中,似乎也缺少了幾位重量級的人物。
北府戰神王謐,大晉宰輔王恭,皆不在其列。
至於那位常年隱居在謝府的名士謝安,卻一反常態的從家裡走了出來,到了城外的寺廟借住。
不知內情的,還以為謝安終於想通了,去修身養性了。
而知道內情的人,才會看出,謝安此舉的不同尋常。
一個時常不出門的老者,突然改變自己一貫的生活習慣,跑到寺廟裡避居。
這不就是想要遠離城裡的是非變故嗎?
難道,建康城裡,又要不太平了?
謝安站在寺廟的浮橋上,看著橋的另一端,拉著他過來的那頭壯碩的青牛,正在小河邊吸水。
一牛,一車,一個人,一片竹林,一杯美酒,這曾經就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生活。
到今日,這樣的生活,已經離開他,足有二十年了!
而現在,逃出建康城的謝安,真的想那一切煩心事都拋諸腦後,可惜,事情絕對沒有那麽簡單。
想要逃離世俗,卻又不敢走的太遠。
甚至連隔壁京口都不敢去走一圈,就是如此,又怎麽能夠坦然放下一切呢?
謝安不敢走遠,他還面臨一個重要的選擇。
在這僻靜少人的地方,他才有精力去把這件事想清楚。
該是做決斷的時候了!
老人起身,緩緩的向身後的禪房走去……
…………
「司青,去把小得兒叫進
來。」
建康城裡暗流浮動,建康宮裡,足不出宮的太后王貞英,同樣也感受到了這股與眾不同的氣息。
這個時候,就要依靠小得兒這樣的小太監了。
小得兒聽了召喚,乖乖的跑了進來,一個欠身,就先給王太后行了個禮。
「太后娘娘安好。」
「好了好了,快起來,說正經的。」
王貞英板著臉,小得兒也演不下去了,趕緊起身,等著吩咐。
貞英想了想,遂道:「你這幾天宮裡宮外的走動,可打聽到什麽消息了嗎?」
「烏衣巷上的幾家,可還老實嗎?」
不愧是做太后的,王貞英一開口,就抓住了重點。
建康城雖大,但是說起能搞事的人,大約都聚集在狹長的烏衣巷上。 只要這條小巷保持安寧,那麽建康城的安穩也就有保障了。
小得兒仰著頭,很是認真的想了想:「謝公出城到寺廟裡去隱居了,說是要修行,王侍郎已經多日閉門不出,連客人都不見。至於國舅,這些日子也不見進宮走動了,連消息也沒有送進來一個。」
「太后娘娘,奴婢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有什麽既盡管說,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們嗎?」
本來作為一個深宮婦人,王貞英獲取宮外消息的途徑,就只有這些宮女太監,他們要是再不把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那太后娘娘豈不是要變成瞎子聾子?
現在和之前的形勢也不同了,司馬曜還活著的時候,王貞英確實可以對宮裡宮外的事情全都裝作不聞不問。
那是因為,在她的前面有司馬曜擋著,不管是后宮的陰謀詭計,還是前朝的紛亂,都有司馬曜處理,作為他的皇后,王貞英根本就犯不著動這一份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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