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北府兵主將,不必別人提醒,謝玄也會保持主將的派頭。得勝堡的信使遠道而來,他決不能用疲憊擔憂的姿態來迎接他。
謝玄揮起馬鞭,讓坐騎跑的更快些,並且調整了坐姿,做出了全力以赴的模樣。
雖然北府和氐秦軍隊還未交手,但是,謝玄已經拿出了與之決戰的勇氣。
這個姿態,不只是做給目力所及的北府兵的,也同樣是做給即將到來的得勝堡信使的。
據他所知,這位快馬好手,竟是王謐從得勝堡的堡民之中挑選的,此人精於騎射,尤其是耐力上佳。
據說他曾經有過三天三夜連續跑馬不停歇的記錄,這種長途奔襲送消息的差事,最適合他不過。
而這一次,這位信使也拿出了他十成的功力,自從得勝堡裡奔出來,便幾乎是一刻未停。
不僅是一頓飯都沒吃,就連喝水也全都在馬背上解決,就是憑著一股子韌勁,他一路從得勝堡狂奔而來。
籲……籲籲……
那一身斑駁的駿馬,直衝向北府軍陣,它矯健的步伐,開合的胸廓,正把他絕世千裡馬的姿態,展露無遺。
當它載著它的主人飛奔在襄陽城外的黃土地上的時候,它飄逸的鬃毛,四散飛起,正展示了它無窮的力量。
正是因為有它這樣一匹好馬,信使才能馬不停蹄的在恰好的時間趕到謝玄的面前。
好的騎手就是要搭配這樣的駿馬才能展現他絕佳的騎術,而千裡馬也同樣需要好騎手,才能讓它發揮出真正的實力。
只見那信使在馬上勒緊了韁繩,隨著他熟練的吆喝,那馬身便一個急停,橫過了身子。
要麽說是藝高人膽大。
這位信使,絕對是足以稱霸襄陽城的好騎手,就在他勒緊韁繩,把全力奔跑的馬匹逼停的這一刻,它當當正正,剛剛好好的就停在了謝玄的面前。
“好身手!”
從軍多年,從不輕易誇人的謝玄,也禁不住發出了感歎。
“稟將軍,得勝堡的急報!”
那信使取下背囊,將盛有消息的竹筒雙手奉上。
謝玄身邊,劉牢之、何無忌、桓衝等人也悉數就位。相比以往的幾封書信,現在的這一封,它的內容,顯然更為重要。
幾位主將,不管是來看熱鬧的,還是真的很關心,全都不約而同的走到了一起。
拿著這封信,就連謝玄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大軍已經開拔,這是襄陽城那邊完全不知情的,如果他們的部署與謝玄的設想有出入,亦或者是,襄陽那邊發生了突發情況的話,所有的計劃都將被打亂。
對於行軍打仗來說,有的時候是易靜不易動,如果現在大軍還在喬山附近安營扎寨,那麽不管將來如何調動,都將是比較方便的。
而現在,為了追求速度,謝玄已經將大軍調動了起來,如果中途改變方向,那一定會引發極大的騷動。
說不定甚至會影響襄陽的戰局,若是如此,那就大事不妙。
謝玄心中也不可抑製的掠過了不祥的預感。
吾等欲突襲襄陽,望將軍速援!
那封薄薄的書信上,如是寫到。謝玄倒吸了一口冷氣,登時大叫:“快!”
“加快腳步,馳援襄陽!”
過了好一會,謝玄終於開口,他的面容沉肅,似乎並沒有因為這突然而來的消息而歡欣雀躍。
其余眾人全都不明所以,尤其是桓衝,那顆脆弱的小心臟立刻咯噔一聲就沉了下去。
“看看!”
“老夫早就說了,計劃趕不上變化!”
“你們還偏不相信,得勝堡的異狀一定是被氐秦發現了,他們在向我們求援呐!”
“石民,石虔,我們也快點跟上!”
桓衝一馬當先,在他身後,桓石虔和桓石民也紛紛帶兵前行,何無忌望著腳步突然加快的士兵們從自己身邊跑過,還是不死心。
“有王謐在,得勝堡怎麽可能出問題?”
“桓將軍,你相信嗎?”
此桓非彼桓,那老一些的桓衝將軍已經奔到前面去給謝玄添堵心了。此刻與何無忌並肩前行的,正是公認的持重之人桓伊。
何無忌素知桓伊和王謐關系甚篤,也就把心中的想法照實說了出來。
桓伊歎了口氣:“我雖然不相信,但也要看襄陽城的真實情況,王秘書頗具智謀,可畢竟還沒有大戰的經驗。”
“若遇困難,無法解決也是正常的。”
桓伊的一句話,讓何無忌也擔憂了起來。
而另一邊,得意洋洋,正準備落井下石的桓衝,終於緊趕慢趕的追上了謝玄。
余光一掃,謝玄就發現了他,卻根本懶得搭理他。
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改不了吃那啥,就此刻桓衝心中所想,不用他開口,謝玄也能猜到幾分。
只看他暗搓搓的表情就知道了。
“謝將軍也不必太心急了,這一回我們統領十幾萬大軍,實力雄厚,必定能把襄陽城奪回來!”
“老夫多年經營荊州地區,也算是有經驗,襄陽城中的氐秦軍隊雖然不容易對付,但我們也不是沒有機會。”
“如果得勝堡真的陷於氐秦,也不必過於憂慮,我們只需要集中精力,攻佔襄陽即可。”
“襄陽既下,那周邊的地區,還不是盡入我手。”
桓衝笑的歡快,絲毫沒有注意到,謝玄的臉色已經相當不好看。
他有什麽經驗?
不過是臨陣脫逃的經驗罷了!
別說是與氐秦交戰,他恐怕連氐秦的軍旗都沒見過!
“誰說得勝堡要丟?”
在疾馳的駿馬飛奔之中,謝玄的聲音被風吹過來,桓衝一愣。
“得勝堡不是來求援嗎?”
“襄陽城裡的氐秦軍隊竟然沒有攻佔得勝堡嗎!”
謝玄皺眉:“桓將軍,你到底是向著哪一邊的?”
“這還用問!”
“當然是晉軍!”桓衝端正臉色, 一臉一本正經,誰敢懷疑老夫的真心!
“你還知道就好。”
襄陽戰事將起,謝玄也沒空和他糾纏。
“得勝堡確實是在求援,不過,不是因為他們受到了氐秦的進攻,而是因為他們要突襲襄陽城!”
拋下了這句話,謝玄就連抽了三次馬鞭,將桓衝遠遠的甩在了後頭。
滾滾黃塵之後,空留桓衝一人,在風中凌亂。
攻打襄陽?
就憑著得勝堡裡的一萬人馬?
瘋了!
全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