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喧囂的宴席過後,賓客散去,皇帝拉著張貴人,皇后跟在他們身後,也同車返回了皇宮。
有人是真心要走,有人卻只是佯裝離開。
參軍袁悅之向琅琊王道了告辭,作為今天宴會的主持者,他不免多喝了幾杯。
走路搖搖晃晃,走到門前,差點被門檻絆倒,還是負責送客的蕭貴牙跑過來攙了他一把,讓他免於在琅琊王府門口出醜。
“袁參軍,慢點!”
蕭貴牙的腦門上纏著白布條,隱隱還有血跡。
“我知道了,你別擔心,只不過是多喝了幾杯。”說話間,他的身子就又有些歪。
蕭貴牙連忙撐住他:“袁參軍,你這哪裡是多喝了幾杯,我看你是喝的太多了!”
人一旦絲毫使不上力氣,就變得特別沉,蕭貴牙也撐不住他。
“袁參軍,你家的牛車呢?”
“快讓他們來接你!”
袁悅之揮揮手,含糊道:“不用,不用他們來接我。”
“我自己就能回去。”
袁悅之滿口噴酒氣,腳步也越加踉蹌,可還是勉強支棱起來,甩開了蕭貴牙的攙扶。
一步兩步,踩在棉花上的感覺,實在是好極了。
袁悅之似乎是找到了某種韻律感,七扭八歪的步子邁起來,還挺來勁的。
“袁參軍居然要自己走?”
“能行嗎?”
幾個小廝圍攏過來,袁悅之的這兩步走,實在是越看越懸。
“行不行也是他說了算,管他呢!”
蕭貴牙大袖甩開,便轉身離開。
天色不早,建康城的夜生活逐漸展開,青樓妓館,琴坊歌坊開始上客人,吹拉彈唱,各種好把式都輪番上演。
清風拂過,將歌女嚶嚶婉轉的歌聲傳到了袁悅之的耳朵裡,他的汗毛登時豎了起來。
好家夥,這聲音,真是勾人,骨頭都酥了!
走在街上,聽著小曲,袁悅之的腳步居然越發輕快,等到穿過大航橋,他居然腿腳利落,看不出一絲醉意了!
又走了幾步,袁悅之登上了另一條小街,這裡的街道比前面的幾條街更狹窄一些,但是,店鋪的生意卻一點也沒受影響,還是火爆異常。
薛家樓。
袁悅之停在一座兩層高的小樓跟前,抬頭一望,招牌上明晃晃的三個大字便映入眼簾。
再抬頭看看,二樓臨窗的位置,欄杆邊上,一個郎君正在揮手,袁悅之點點頭,撩袍而入。
一路小跑上了二樓,袁悅之身姿矯健,完全找不出半分醉意。
沿著走廊,來到了一串廂房的末尾,他推門而入,屋裡已經有客人在等著了。
“阿魚,國寶。”袁悅之傾身致禮,兩位客人也沒起身,只是略點了點頭。
幾人相識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彼此之間相當熟悉,不必講那些虛禮。
“國寶,你確定要跟著我們一起做事嗎?”
“以你家的情況,不太合適吧。”
王國寶是正宗的太原王氏出身,一等一的豪族,他又是當朝最大權臣謝安的女婿,只需要依靠自己良好的出身,王國寶就可以在大晉朝廷橫著走,為什麽要跟著他們冒險?
在商量大事之前,袁悅之有必要確定王國寶的真實心意。
國寶笑道:“悅之兄實在是太不了解我的處境了,嶽丈大人雖然權勢極大,卻從來也不把我放在眼裡,我才不會自討沒趣。”
“悅之,國寶是真心實意要和我們合作,這一點,我可以作保,你不必擔心。”
袁悅之早就想要在朝廷上另外組建一股勢力,將在朝堂上無出頭之日的中低級官吏都搜羅到一起,共商大事。
王國寶的能力雖然一般,但是他強有力的出身,卻能夠為袁悅之提供很多資源。
“悅之,下一步,你想怎麽做?”
幾人難得有機會見一面,范寧也就開門見山了。
這正合了袁悅之的意,他倒了杯茶,細細品嘗。
“我認為,下一步,我們還是應該借助琅琊王的力量。”
此前,對司馬道子的能力,袁悅之也還有一定的疑慮,跟著這個人走,能不能行。
但自從司馬道子做了錄尚書六條事,一切似乎不需要再懷疑了。
陛下信任倚仗琅琊王的趨勢,已經很明顯了。
“目前來看,琅琊王確實是吾輩最好的選擇。”范寧亦沉吟道。
對於中小世家來說,要想增強力量和大世家抗衡,找到一個穩定的靠山是很必要的。
這一點,在歷朝歷代都是如此。
而中小世家的選項,實際也並不多。
一般來講,要想在朝廷上站穩腳跟,要麽就投靠有實權的大臣,做他的跟班。
要麽就效忠皇帝,當皇帝的打手,指哪打哪。
這一點,在其他的朝廷似乎並不難做出選擇,既然權臣那邊是扳倒的對象,那麽,就選擇皇帝這邊唄。
每一個實權的強硬皇帝都會樂於接受的。
然而,大晉皇帝……他有實權嗎?
想到這一點,眾人隻得搖搖頭,無語凝噎。
“陛下重用琅琊王,我們也可以明白陛下的心思了。”
“琅琊王有勇有謀,我們完全可以仰仗他。”
身為幾人之中的首領,袁悅之已經先一步投靠了司馬道子,於是,不必司馬道子拉攏他們,袁悅之就全都代勞了。
他極力吹捧司馬道子,在他的口裡,道子簡直成了可堪重用的大才之人。
范寧微微皺眉,王國寶卻相當信服。
“你說得對,與其直接去投靠陛下,還不如先追隨琅琊王。大王入朝日短,經驗還不夠豐富,正是用人之時。”
“我們幾個追隨過去,也一定能受到重用。”
王國寶搓著手,越想越激動。
偌大的朝廷裡,他最需要的就是存在感。
身為世家大族的嫡系, 堂堂太原王氏家族的子弟,又生的眉清目秀,模樣沒得挑,王國寶的存在感已經夠高的了。
但是,他還嫌不滿足。
他自覺,以他的能力,怎麽樣也要把王恭的位置讓給他坐一坐。
但是,他又沒有能嫁到宮裡的好妹妹,隻得自己努力。
“確實,阿魚,你怎麽看?”袁悅之轉向范寧,他臉上猶豫的表情,悅之看得很清楚。
難道,他還有什麽其他的顧慮?
不應該啊!
現在的朝堂上,還有比琅琊王更加可靠的勢力嗎?
范寧沉吟道:“你們可知道,最近天師道的大天師孫泰,一直都在琅琊王身邊轉悠。”
“這個人,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