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市西郊。
夏日的晚八點,大日西落,殘陽如血。
大地的燥熱稍微退卻,郊外吹起陣陣清風,讓人感覺難得的清爽,連因為酷熱而暫停一晝的蟬鳴也恢復了。
有螢火隱約閃現於野地上的灌木叢裡,配合著蟋蟀的叫聲與蟬鳴在草木的方寸之間翩翩起舞。
天邊斜陽悠哉猶如搖椅上的老人,暮色將臨未臨,把地面上的景物拉長,一道道影子趁著這段轉瞬即逝的時光倔強的顯示著自己的存在。
一輛火紅的跑車慢慢行駛在田間的機耕道上,開車的男人英俊帥氣,副駕上的年輕女子面容嬌好,路上偶爾有扛著農具的老農看到車子駛過,無不歎一句:好一對神仙眷侶。
幾個地頭玩耍的孩子在仔細檢查著地面上有沒有露出的小洞。
機耕道兩邊的大樹去年才砍掉,土裡的知了猴還不知道,今年依舊會按時破土而出,孩子們深諳它們的脾性,幾把手電筒就能在路旁上演現實版的守株待兔。
跑車停在孩子們面前,車窗搖下,余溫尚在的熱氣湧入車內,帥氣男人眉頭一皺,隨後疏解開來。
“小朋友,梨園怎麽走?”男人微笑的問一個好奇盯著自己看的小男孩道,語氣溫和。
小男孩好像對陌生人沒有什麽戒心,聽到男人的問話,抬手向道路前方一指道:“走到底就是。”
“謝謝你,小朋友,天晚了,你們快回家吧。”
男人朝小男孩道過謝,降下車窗繼續往前開去。
見車子走遠,小男孩對身邊的小夥伴道:“他們大晚上去梨園,就不怕見到鬼火嗎?”
小夥伴不屑道:“鬼火算什麽,聽我媽媽說守園子的大傻子才可怕呢,我媽媽說鬼不可怕,人心才可怕!”
小男孩撓撓頭,問道:“你媽媽說的是什麽意思?我不懂。”
“我也不懂。”小夥伴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道:“我媽媽說我長大就懂了。我想你長大也會懂的。”
“嗯,我也想快點長大。”小男孩重重點頭,面露向往道:“我媽媽說我長大了就能娶小花當老婆。”
小夥伴:“老婆是什麽?”
小男孩挺胸道:“老婆就是一起過日子呀!”
“一起過日子是什麽?”
“好像是一種遊戲吧,我爸說的,遊戲難度極高,很多人玩到最後都還是倔強青銅呢!”
“切,菜雞,我哥都上最強王者了。你爸是什麽段位?”
兩人的對話吸引了其他孩子的注意,紛紛加入進來,話題也從艱澀的人生感悟歪到了遊戲上。
車裡的男女卻是沒有任何的言語交流,只是默默的向著此行的目的地前進。
車燈打開,開的很慢,約莫十來分鍾,機耕道的盡頭出現了一片果園。
果園裡種的都是梨樹,所以附近的人稱這裡為梨園,但實際上這裡卻是一片陵園,埋葬著附近四五個村子百年以來的上千逝者。
燈光下,果園裡突然亮起七色彩光,一個大大的旋轉燈球出現在果園中心的電線杆上,隨後激烈的舞曲響起,整的人耳膜生疼。
打開的車門迅速關上,巨大的噪音小了很多,年輕男女面面相覷。
男人眼角抽動:“小欣,這就是你父親說的高人隱遁之地?我看著怎麽像是鄉野主題的夜店?”
女子清麗的臉帶上了一絲尷尬帶起的紅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父親也沒說大師有墳頭蹦迪的愛好呀。
” 男人略帶遲疑道:“要不要打個電話再確認一下?”
女子搖頭:“家裡只有我父親知道大師的住所,你知道的,以他現在的情況沒辦法說話。”
男人無奈,歎氣道:“唉,來都來了,我們進去看看吧,萬一大師真有什麽特殊癖好呢?”
兩人下車,並排走進迪廳似的果園。
果園中間,任正右手夾著煙,左手拿著一罐啤酒,身體隨著音樂有節奏的扭動,四肢張舞,脖子上的腦袋前後左右無規律的晃動,嘴裡還振振有詞的唱著:
“老家夥你死得好,小爺明天就要跑。
走前墳頭舞個蹈,明年爺再來打擾。
死鬼躺好別亂動,枯骨千萬自成甕。
守得陰差親引路,送你再入輪回鄔。
來生莫入清心堂,精彩人生任你闖。
酒肉窈窕十全在,功名利祿隨手來。
兒孫滿堂天倫樂,長命百歲無災禍。
功德圓滿滿身傷,一路走好坎坷忘!”
一曲唱罷,調小音樂聲,任正躺在電線杆旁邊的新墳上,仰面朝天。
“老頭,你說你這一輩子活得個什麽勁?一百多歲的老處男也不嫌丟人。”
把手裡的啤酒隨手倒在身下的墳包上,任正笑道:“來口酒嘗嘗,活著的時候滴酒不沾,死了也別矜持了,放開喝,我買了十七箱,夠把你園子裡紅粉搖一遍了, 時代變了,喝醉了大被同眠才夠勁!”
叢煙盒裡抽出三支煙點上,插在墳包邊,任正望著星空繼續絮叨。
“棺材裡有個小包,裡面是我珍藏的大前門,前年買的,和現在的味道不一樣,醇厚的多,老牛老馬就喜歡帶勁兒的,給他們送兩條,黃泉道上也好走。”
“你身下有個平板,花了我幾千大洋買的,沒事的時候你好好研究研究,別老是跟土包子似的,裡面有個標著‘學習資料’的文件夾,和紅粉們交流的時候能助興,這東西很有用的,你沒啥經驗,跟著學,保管你逍遙快活似神仙。”
他坐起來,表情變得猥瑣,一手摟住墓碑,就像是平時和地下的老頭勾肩搭背那樣,道:“明天是你頭七,我在鎮上的紙色店給你定了四大美女,別看是紙做的,那身量,那臉蛋,那大包......嘿嘿......要是用著好,到時候給我托個夢,我提前給自己定幾套典藏版的,嘿嘿,扎紙的老頭也命不久矣,你要盡快上手體驗啊,爭取他和你做伴之前完成我這一單,你不知道,他的好手藝要失傳了,我得趕緊下訂單。”
“大師,晚輩周欣,受家父所托前來有事相求。”
一個甜味超標的女聲打斷了任正和老頭的交流。
任正回頭,滿臉不耐煩,沒好氣道:
“你這人懂不懂規矩,沒見我正跟老人家聊天呢?先來後到懂不懂!一邊待著去!”
周欣和身旁的男人沒有因為任正的無理兒惱怒,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