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忠一言,提醒了楊彪。
時間不是問題,慢一點就慢一點吧,能把問題解決了就行。
袁術才四十多歲,就算用十年時間修複兩宮,也是來得及的。
天子更年輕,有足夠的時間來解決潛在的問題。他都不急,自己就更沒必要著急了。
說到底,還是年紀大了,莫名的焦慮。
楊彪和賈詡、周忠商量了一下,決定給袁術一個將作大匠丞的職務。將作大匠丞是六百石官,看起來有些委屈袁術,但考慮到袁術是有罪之人,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問題:誰來接任幽州刺史?
這個問題也不是什麽大問題,袁術主動請求致仕,天子也沒有趕盡殺絕,大家都很識趣,這個幽州刺史就當作是給袁術的補償,由袁術的心腹楊弘接任。
唯一的麻煩是楊弘是楊彪的族人,直接由楊彪出面上書並不適合。考慮到刺史是監察官,就由司空周忠來上書推薦,太尉府、司徒府聯署意見。
事情商量完了,周忠又提了一個建議。
既然要修複兩宮,不如順便清理洛陽城。加上大批百姓即將回籍,河南尹、洛陽令也該換上得力人手,他推薦司徒掾杜畿出任河南尹。
楊彪覺得不合適。
推薦杜畿出任太守一級的官職,已經有越級提拔的嫌疑。直接提拔為河南尹,就太過份了。
正如司隸校尉是十三州刺史之首,河南尹也是天下守相之首,地位卓然,不可以與普通的太守、國相相提並論。
但周忠卻有充足的理由。
河南尹的確是天下守相之首,但河南已經荒蕪,不能以常理計。之前曹操在兗州時,河南太守一度由曹操的手下夏侯惇兼任,哪有什麽守相之首的講究。
如今百廢待業,需要一個有能力的人出任,杜畿在司徒府為掾,能力有目共睹,由他來出任河南尹,負責河南郡的複興任務,再合適不過。
如果楊彪覺得不合適,
他願意以司空的身份單獨上書推薦。
楊彪被周忠的堅持搞得措手不及,隻得轉身與賈詡商量。
不出意外,賈詡表示讚同。
楊彪沒辦法,隻好同意上書,向天子推薦。
——
送走了賈詡、周忠,楊彪有些累,回到後院,坐在花園一角的亭中休息。
袁夫人帶著一個侍女走了過來,將一杯參茶放在楊彪面前,看了一眼楊彪略顯蒼白的臉,心憐地說道:“夫君,你要注意休息。”
楊彪苦笑。“既然想與天子共天下,豈能輕松?喪亂之後,百廢待興,我就算休息也不安生啊。這伯侯一走,我怕更忙不過來。”
袁夫人一驚。“杜伯侯要走?”
楊彪將剛才周忠推薦杜畿出任河南尹的事說了一下,眉宇間略顯無奈。他的確有些推薦杜畿出任地方,但不是現在。
杜畿能力很強,承擔著司徒府大半的事務性工作。一旦外放,他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到一個合適的替代人選。
袁夫人沉下了臉。“這廬江周氏家傳的臭毛病是改不了了,售恩居然售到司徒府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楊彪伸過手,覆在袁夫人手上,輕輕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
自從勸說袁紹不成,憤而返回長安,又接到袁紹氣死的消息後,袁夫人的情緒就一直不太穩定。
袁夫人反手握住楊彪的手,輕輕歎了一口氣。
楊彪已經很累了,她不能再給楊彪添麻煩。
過了片刻,她突然說道:“突然之間,他這麽積極,怕不是為他族弟周異復出張目吧?”
楊彪想了想,也有些反應過來了。
周異是周忠的族弟,也是周瑜的父親,曾任洛陽令。洛陽淪陷之後,他還堅持在任上,直到韓遂進駐洛陽,他與韓遂不睦,這才棄官歸鄉。
如今山東形勢漸定,周異想復出也是意外之中的事。他之前就是洛陽令,政績也不錯,現在復出,至少也是大縣的縣令,如果更進一步,授以太守也是說得過去的。
但這個權力在司徒府,周忠自己不好舉薦。
他如此賣力的推薦杜畿出任河南尹,很可能就是要賣他一個人情,交換他推薦周異。不僅如此,杜畿出任河南尹後,必然會聽到與周異有關的消息,將來投桃報李,推薦周異官複原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楊彪不禁暗自苦笑。
論起做官,正如袁夫人所說,廬江周氏是家傳的本事。
周忠的父親周景就以擅長培植人脈出名。每年舉孝廉,都會將所舉孝廉請入後堂,與家人相會,而且反覆再三。周忠從小跟著周景遊宦,對這一套自然熟悉得很。
這一點,就連汝南袁氏、弘農楊氏都自愧不如。
袁氏是不屑,楊氏是不願。
“我倒想起一個人來。”袁夫人忽然說道:“他或許能接替杜伯侯,助你一臂之力,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誰啊?”
袁夫人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禰衡禰正平。”
楊彪愣了一下,也覺得這個方案不錯。
禰衡不僅才華出眾,而且曾赴漢陽一年,歸來後見識大漲得,儼然已經是新政的堅定支持者。按理說,這樣的人本該是天子心腹,奈何禰衡運氣不佳,錯過了成為散騎的機會,如今因為武藝達不到標準,只能屈就郎中。
由他來出任司徒掾,絕不遜色於杜畿。
“夫人,你這個推薦很妙啊。”楊彪笑了起來。
袁夫人有些得意。“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我不能為夫君分憂,能為夫君求一將,也是好的。”
楊彪哈哈一笑,心情輕松了一些。他撫著胡須,想了想,又道:“夫人,我最近有一個想法,只是無人商量。你幫我出個主意。”
“這不算是婦人乾政嗎?”袁夫人打趣道。
“天子都不排斥女子為官,我又何必在乎那些。夫人早生了三十年,否則當如阿權一般出仕的。”
袁夫人忍著笑。“我也這麽覺得。你說吧,什麽事?”
楊彪收起笑容。“士大夫以與天下共天下為己任,更有甚者,希望天子垂拱而治,內外大權盡歸大臣,但他們大多數人都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治理一個逾千萬戶的天下,事務之繁重,絕非一個人可以承擔。廢丞相,立三公,固然是天子分大臣之權,同時也是不得不然。”
袁夫人收起笑容,目光微閃。“所以,你想再分權,讓更多的人來分擔責任?”
“是的,只是如此一來,國家要多養幾個公卿,負擔更重,而爭權奪利也將更加激烈。”楊彪一聲歎息。“若天子有意爭權,各個擊破的機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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