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一台軍用吉普車，以八十碼的速度疾馳。

　劉沐白坐在後排，有些局促。

　他左手邊就是端坐不動，閉著雙眼的巴立明。

　副駕駛的程乾拿著一份名單，細細看著。

　“所以你們給我安了個人間之聖的名頭?”

　程乾看著自己的檔案，嘖嘖出聲。

　之前和劉沐白短暫交手，還不知道對方那莫名其妙的聖，是個什麽意思。

　這下他全明白了，原來是想要捧殺。

　接的下就是聖，接不下就灰灰了去。

　雷霆雨露均是天恩，便是如此。

　前些天，他和劉沐白一起去了一趟大內，見了最高領導。

　他也把天使索奇的屍體交給了國家研究，說明了一番可能會存在的外族入侵。

　最高領導給予了他信任，正式授予了一個外族指揮官的身份。

　現在他比劉沐白還高了一級，直接管轄三大特種部隊。

　華國在做大事時，總是能不拘一格降人才，而且程乾的身份極為乾淨，自然一路通行。

　當年老道士葉流雲，雖然事了拂衣去，但一些國家元老還是記得他的。

　程乾作為葉流雲的傳人，當然得到了信任。

　三論道，自然要把所有丹道以上的高手聚合起來。

　集中力量，免得被天使大軍逐個擊破。

　現在他們便要前往朝聖之宮，邀請那個人間之佛。

　“聖、佛、仙、魔。你現在排在第一位，不過這是我們排的，真要分個高下，還得做過一場。”

　劉沐白直起身體說了一句，旁邊的巴立明就立馬冷哼一聲:

　“什麽聖佛仙魔！現在是社會主義！哪裡有這些個牛鬼蛇神！”

　他胡子吹起，說話聲音大的像打了個炸雷，就連前面開車的士兵方向盤都差點沒抓住。

　這可是當年武鬥的頭子，平生最討厭這種神神叨叨的東西。

　這些在他看來，都是四舊，都是糟粕，需要被剔除！

　一時間，劉沐白如鯁在喉，不知怎麽回答。

　他聽說過河北監獄有個厲害的獄霸，但以往從沒去看過。

　沒想到程乾來到戰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武鬥之王帶了回來。

　他可比不了程乾，可怕是打個四五十拳，自己就要受不住。

　“老巴，看開點，天使都來了，人間多幾個這種名頭，也無大礙。”

　程乾搖頭一笑，他覺得巴立明的思想還停留在那個年代，有些難以走出。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時代已經變了。

　“哼！”

　巴立明再次一哼，閉嘴不言。

　“澹台，浮萍?”

　程乾繼續看著眼前的資料，盯著這個名字，若有所思。

　這個名字，倒是挺熟悉的。

　“聽聞這個女人是一尊轉世佛，平時的目光都是目擊神打，精神幾乎可以扭動現實，一般的化勁看了都要直接跪下，等會可要小心點。”

　劉沐白說明著情況，世人都傳澹台浮萍是一尊轉世佛。

　朝聖之宮裡面坐著的那一位，修為似乎都不如她。

　現在整個牧區，全部流傳著她的傳說，仿佛真的有個佛祖降臨了世間。

　“老巴，試試手?”

　程乾掃了一眼巴立明，精神修為強大、意志堅定不移，這種對手，最適合巴立明出手。

　畢竟他幾十年的自困苦修，意志力圓滿無瑕，想來能快速壓製這尊轉世佛。

　巴立明接過資料，眼睛裡也有些意味:

　“佛?當年我不知道砸了多少佛像，可惜，沒見過一個真佛！”

　他的眼裡仿佛閃過了那個年代的縮影。

　歷史浪潮之下，不管是佛是道，在個時代，都是糟粕。

　牛鬼蛇神罷了。

　在他心中，什麽道門天尊，什麽佛門佛祖，哪怕是全加起來，都比不過那位改天換地、再造山河之人。

　在他的年代，每家每戶，掛的都不是什麽佛什麽尊，而是那一位的畫像！

　……

　朝聖之宮，金光籠罩。

　程乾三人踏步走著，感歎著天空澄淨如洗，看遍一群群朝聖之人。

　很快，他們走到中央，走到深處。

　路的盡頭，一間屋舍外，正好走出一個女子。

　陽光愈發濃烈，風吹過她的發絲，塵土觸碰到她的赤足，身外無物，心外亦是無物。

　女子的眼睛，就像一汪千萬年未有人煙的澄淨湖海，能折射出一切人間之景。

　俗話說的天人像、佛陀像，便是她的本相。

　如是我聞。

　見我即佛。

　這一刻，程乾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股佛音，一道道閃爍著金光的蓮花，從天邊，從地上，四落而起。

　天花亂墜，地湧金蓮！

　光是這麽看過去，那一處平地上，便起了這種不可想象的異象！

　“好強的精神修為。”

　程乾眨了眨眼，渾身精血猛地收縮、展開，衝到眼中，那種種異象便渾然不見。

　他扭頭看著陷入沉迷的劉沐白，還有絲毫不受影響的巴立明，暗自點頭。

　一般的丹道，恐怕都要被對方的精神壓製，產生幻覺。

　這是精氣神、血髓漿匯聚到一起，產生的強大心靈威勢。

　哪怕是程乾現在，也必須在猛地攻伐之時，才有這種威勢湧出，平日裡要做到這一步，根本不可能。

　人間之佛，精神修為竟然強到了這種程度。

　“哼！泥塑之輩！”

　而這一刻，巴立明突然踏出一步，身體發出一種如同圓滿般的光。

　整個地面，倏地起了一層層蛛網般的裂痕，仿佛他的身體吸引了陽光，把一切光明璀璨聚攏。

　呼呼呼呼！

　心靈視角之中，天花亂墜、地湧金蓮之景，陡然一變！

　一股赤紅的洪流，如同從過往歷史裡跨越而出，垂卷大地！

　鮮血染紅的旌旗，像風帆、像星火、成燎原之勢，覆蓋蒼茫！

　浩浩蕩蕩，無窮無盡！

　撕拉！

　人間佛國的虛影，眨眼間就支離破碎，被時代碾壓，被鮮血浸紅。

　“一寸山一寸血…”

　程乾看著巴立明陡然發出的時代洪流、毫無阻礙地撕裂了人間佛國，心裡感歎。

　不過下一瞬間，遠處的澹台浮萍，見得佛國隕滅，也沒有什麽其他的動作。

　她只是微微側身，如湖泊般清澈的目光，朝著三人，看了過來。

　轟轟轟轟！

　天穹之上，突然傳來了什麽聲音。

　程乾抬頭看去，心靈感知視角中，就能看到一個大到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從天外打下，刺入大地！

　那手掌渾圓、純金、璀璨，帶著一種大圓滿、大智慧的韻味。

　掌中有無數生靈，同時誦經、轉輪。

　就像手掌之中，有著一個國度。

　“啊！”

　一旁的劉沐白，在見到這遮蓋天地的掌中佛國落下，突然忍不住低吼一聲。

　顯然是此刻澹台浮萍釋放的心靈攻擊，已經讓即便是丹道的他，都有些難以抵抗。

　“抱元守一，別被渡化了！”

　程乾單手一拍，直直拍到了劉沐白的頭頂，強烈氣勁穿過其神宮，令他恢復清明。

　劉沐白霎時回神，卻發現渾身冒出一身白毛汗，連氣血都沒能拿捏住。

　他心悸地看著遠處的澹台浮萍，朝著程乾道謝。

　沒想到，對方都不用出手，一般的丹道竟然真的抵抗不了。

　“怎麽可能?！心靈修為怎麽能強到這種地步?”

　他極為不解，剛才眼中的佛國，簡直比天上的太陽還要真實，要不是程乾出手，他恐怕真的就跪下了。

　只要看上一眼，丹道都要下跪?

　這還怎麽打！

　“怕什麽，即便是佛國，在時代洪流之中，也要灰灰了去。”

　程乾搖搖頭，他拍掌救出劉沐白之後，視線又進入心靈視角，那煌煌如天般的蓋日巨掌，已經無比接近地面。

　三千米，兩千米，一千米。

　從天外打來的佛掌，以一種比聲音還快的速度，轟然籠罩！

　視線以內，四面八方，九天十地，十方無盡地帶之遙，全部被這佛掌壓了個通透！

　細細看去，那手掌之中的生靈、國度，誦經聲、轉輪聲，亦是越來越大，越來越強！

　強大，震撼，無可匹比的壓迫感，直接從精神轉入肉身。

　若是受不住這一掌，便要被真正渡化，從此成為佛的信徒，歸入那浩瀚無邊的掌中佛國之內。

　而就在這時，巴立明身後的那股洪流，突然炸開了。

　嗚嗚嗚嗚！

　哭泣聲，呐喊聲，咆哮聲，如山海翻湧，星辰席卷。

　一道道染成鮮紅，欲要刺破蒼天的旗幟，從大地上拔起！

　山峰為杆，白雲為旗，大地為幟！

　恍惚之間，整個山河，被一股股鮮紅的大旗籠罩！

　一把赤色長刀，籠罩南北之界，橫貫東西之極，跨過無盡山河，直直躍出！

　大地之上的鮮紅旌旗，倏地一震。

　赤色長刀，立馬從地面斜切，席卷上九天！

　“旌旗十萬， 可斬神佛。”

　巴立明嘴裡低語，那把大到如同橫貫了整個世界的赤色長刀，就這麽倒懸而上，切上了那欲要滅世的掌中佛國。

　轟轟轟轟！

　天崩地裂，四時昏暗。

　刀勢像是劈開了混沌，斬破了一切陰暗與光明，讓天地再定，讓世間無道。

　撕拉！

　掌中佛國的億兆之民，同時入滅。

　仿佛象征不朽的佛掌，亦是寸寸裂開，化為灰燼！

　天，亮了。

　呼！

　遠處的澹台浮萍，吐出一口鮮血，染到了潔白無瑕的衣裙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