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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一百三十七【PUA大師】
“朕 ()”

鄒孟諳提劍往前衝殺,大喊道:“晉卿,你也反了吧!”

劉同升茫然看著周遭,反賊都還沒攻到城下,卻有越來越多的士紳倒戈。就連他自己招募的鄉勇,也都紛紛大喊著“開城”,甚至有幾個鄉勇還圍過來。

“族兄(少爺),反了吧!”

族人和家奴圍著劉同升,若是他敢說一個不字,估計立馬就要被捆起來。

這些族人,多是小地主和自耕農,只有一個是大地主。這些家奴,也都等著投賊分田。他們只是念及舊情,沒有直接動手,想要脅迫劉同升率眾倒戈。

“罷了,罷了!”

本該三年之後考狀元的劉同升,此刻被逼得棄劍擲地,他現在只能先保住家人再說。

鄒家、劉家、李家全部倒戈,迅速佔領一整段城牆,北邊也有個劉家倒戈。只要不遭受攻擊,他們也不繼續進攻,都鄉裡鄉親的,誰願意拚個你死我活啊。

因此,別看到處打得熱鬧,其實傷亡可以忽略不計。

鄒孟諳的祖父叫鄒元標,生前為吏部左侍郎,死後追贈太子太保、吏部尚書,贈諡“忠介”。

而劉同升,則是鄒元標的學生,同時也是湯顯祖的女婿。

這一堆士紳雖然互有矛盾,卻又組成了巨大的關系網。

他們即便從賊,心思也很不單純,無非存著三種想法:第一,趙賊若能成事,這些士紳便拉幫結派,成為新朝的元勳階層;第二,趙賊若是兵敗,這些士紳就會尋機跳反,通過朝廷關系再次反正;第三,暫時苟住全家性命,不能斷送了家族的未來。

就連正在都昌剿匪的王思任,都是劉同升父親(已死)的門生。

劉同升朝著四面看去,發現幾個士紳正在自殺。都是親手屠殺過農民的,他們想用自己一條命,來保全整個家族延續。

家族,大於自身,大於土地,大於錢財,大於朝廷!

趙瀚不是韃子,只是一個反賊,他們用不著斷送整個家族。只有滿清這種異族來了,許多士紳才會舉族反抗,捐出全部產業來募兵抗清。

當然,也有貪生怕死的,憑借投靠清廷來保住富貴。

比如歷史上,李穆生他爹李元鼎,在李邦華殉國之後,第二年就投靠滿清,叔父(李邦華)還屍骨未寒啊——李家在清朝出了好幾個尚書!

“恭迎趙先生!”

城門大開,不要臉的直接跪下迎接,要臉的就站著鞠躬作揖。

還有些家夥手染農民鮮血,想自殺又下不去手,此刻紛紛跪在趙瀚面前,希望能僥幸保住一條狗命。

趙瀚站在城門口,掃視一眼說:“舉人站出來,到我左手邊去!”

一共九人,陸續起身,站在趙瀚的左方。

劉同升很想暴起行刺,又怕連累家人,只能帶著滿腔怨恨站隊。

“聽說還有進士?”趙瀚笑道。

周瑞旭昂首上前,拱手說:“周瑞旭,字長度。”

趙瀚問道:“你回鄉之前,所任何職?”

周瑞旭說:“文選司郎中。”

“這是個肥缺啊。”趙瀚感慨道。

吏部文選司郎中,可不經吏部尚書批準,任命四品以下的地方官,包括任命全國各地的知府!

周瑞旭回答說:“剛剛履任,還未辦公,便丁憂回鄉。”

這人的仕途堪稱離奇,在當文選司郎中以前,只是一個小小的知縣。突然入了皇帝的法眼,親手提拔為文選司郎中,卻又屁股沒坐熱就回家奔喪了。

趙瀚問道:“這次是你帶頭的?”

“是。”

周瑞旭硬著頭皮承認,其實只是因為他官大,

被公推為名義上的首領。包括那天夜襲殺害農民,也是許多鄉紳商量好了,然後逼著周瑞旭帶頭出兵。趙瀚質問:“那天晚上,你手頭沾血了嗎?”

“沾了,也沒沾。”周瑞旭回答。

趙瀚呵斥:“說清楚!”

周瑞旭說:“無辜百姓,我不忍殺之。但我手下的兵,殺了十多個百姓,也可算我本人殺的。”

這他娘的怎麽算?

趙瀚說了隻誅首惡,這個首惡卻又沒殺人。

趙瀚又問那些舉人:“誰手上沾了血?”

其中一個舉人走出,瞪著趙瀚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求放過我的族人!”

“鏘!”

趙瀚拔刀出鞘,一道刀光閃過,舉人轟然倒下。

眾士紳驚駭不已,這可是舉人啊,居然說殺就殺了。若是別的反賊,有一個舉人投靠,殺再多百姓都無所謂。

趙瀚冷笑道:“別看我暴起殺人,我這是在幫他,否則直接拉去公審,全家都沒有好下場!誰還手上沾血的,全部站出來,別逼我一個個審問。若是被審出來的,全家拉回去萬民公審,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你們!”

又有兩個士紳站出來,還有一些躲在人群裡瑟瑟發抖。

“留你們全屍,不再追及家人,我趙某人說到做到。”趙瀚對這兩人說。

四個士兵很快上前,用繩索勒住二人脖子,當著無數人的面活活勒死。

這下子,是真把士紳們嚇壞了,甚至有人嚇得當場失禁。

“惡賊,你殘暴無度,擅殺士紳,這輩子也別想得天下!”剩下那八個舉人當中,有一個突然破口大罵。

趙瀚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舉人昂首挺胸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楊鍾是也!”

趙瀚問道:“你也殺人了?”

楊鍾回答:“沒有,那晚我都沒出城。”

“哈哈哈哈!”

趙瀚突然大笑起來,居然朝著楊鍾作揖:“我就佩服有骨氣的讀書人,你隨便罵我便是,只要不壞規矩就行。”說著,又對其他士紳宣布,“在我這裡,不因言獲罪,大家盡可暢所欲言。只有一點須記住,莫要造謠生事。”

士紳們還沒緩過神來,剛才連殺三人,實在是太刺激了。

趙瀚隻得走向楊鍾,拉著此人的手說:“你是好樣的,這麽多士子,敢第一個站出來罵我。如此耿介,在朝也必為棟梁,可惜那崇禎皇帝不能用人。楊先生,可願來我麾下做事?”

楊鍾整個人都傻住了,他激於義憤痛罵反賊,早就做好了殺身成仁的準備。

誰知這反賊不怒反笑,還誇他是棟梁之才,甚至當場進行招攬。即便知道趙瀚在收買人心,可楊鍾心裡還是很爽,甚至生出了知遇之感,覺得趙瀚是個禮賢下士的豪傑。

“好漢子,一句話,願不願跟我做事?”趙瀚問道。

“我……我……”楊鍾左右看看,想要當場答應,又實在抹不開面子,猶豫半天終於說,“晚生願意。”

劉同升一聲歎息,不是因為楊鍾從賊,而是感慨趙賊的可怕。

先是當眾讚歎,給足楊鍾面子,讓楊鍾放下抵觸之心。

接著又當眾招攬,把楊鍾架在火上烤。

楊鍾能考上舉人,自然聰明得很。他知道自己如果拒絕,就等於壞了趙瀚的好事,今後肯定被打擊報復,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楊鍾第一個投誠,必須跟著趙瀚走到黑。別人可以被招安,楊鍾絕無招安的可能,會被朝廷當做典型來問斬!

這他娘是怎樣的反賊啊,拿捏人心的手段也太可怕了。

換成其他反賊,楊鍾估計都被一刀砍了,必然激起士子的集體仇恨。可趙瀚卻輕松化解,還將楊鍾給招到麾下,士紳之心也因此被分化,不但削弱了剛才殺人的影響,一些讀書人甚至覺得趙瀚有英主之資。

劉同升心想,難怪李尚書會從賊,這個反賊果然不一般。

趙瀚拉著楊鍾的手,笑著說:“得君之助,勝過十萬精兵矣。”

“趙……主公謬讚了。”楊鍾此刻頭皮發麻。

趙瀚這句話殺人誅心,若傳到朝廷那邊,楊鍾肯定被列入核心反賊名單。

唉,老子就是個普通舉人,能不能考上進士都不知道,你說我勝過十萬精兵?

楊鍾委屈得想哭,後悔剛才站出來罵人,他情願被趙瀚一刀砍了,至少還不會牽連家人。

只不過,委屈的同時,怎麽又覺得很爽呢?

得君之助,勝過十萬精兵,這話說得楊鍾有些飄飄然。

趙瀚又對楊鍾說道:“不過嘛,恐怕得委屈你了。在我手下做事,必須從小官小職做起,一切都得靠政績來升遷。願做事者,能做事者,必定升遷迅速,你可願為總兵府一經歷(文書)?”

“吾必鞠躬盡瘁!”楊鍾也進入狀態, 反正已經從賊,那就好好乾唄。

“哈哈哈哈!”

趙瀚大笑,轉身看著眾人。

這一場“君臣得宜”的好戲,居然看得某些士子心癢癢,特別是那些舉人都考不上的秀才。

一個秀才突然躥出來,拱手作揖道:“趙總鎮求賢若渴、禮賢下士,真乃英明之主也。晚生不才,願毛遂自薦,襄助總鎮分田,請自我郭家之田分起!”

“大善,郭先生快快請起。”趙瀚親手上前攙扶。

眾士紳咬牙切齒,這個姓郭的太狡猾了。他家祖上就出了一個進士,而且四鄰全是大族,攏共隻佔到幾千畝地,反而是做生意風生水起。

這貨只要搭上趙瀚,根本就不怕分田,反而更利於做生意!

“走,二位隨我進城。”趙瀚一手牽著一個,仿佛在牽剛勾搭上的小情人。

李穆生突然跪地,李淳安也跟著跪下:“谷村李氏,願為總鎮效犬馬之勞!”

鄒孟諳也帶著族兄弟跪下:“東門鄒氏,願為總鎮效犬馬之勞!”

李家自不用說,李邦華早從賊了,就算李家兄弟不從賊,他們兩個的爹估計也要被牽連。

鄒孟諳更無心理負擔,他爺爺鄒元標,是張居正變法的得力助手。可自從爺爺死後,鄒家就再沒出過進士,說不定投了反賊還能發達。

“願為總鎮效犬馬之勞!”

城門口突然跪倒一大片,都想混進反賊隊伍做事,今後根據形勢隨機應變。

劉同升也只能跟著跪下,能不能招安很難說,但他肯定不能考狀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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