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被趙瀚封為衍聖公的南宗孔貞運,去山東就封之前,專門來到南京拜見皇帝。
孔貞運也算立過功,大同軍攻略浙江時,他隨軍勸降過幾座縣城。
此刻端端正正站著,聆聽趙瀚的訓誡。
“去了曲阜,好生配合官府,恢復曲阜的民生,”趙瀚對孔貞運說道,“山東接連遭受蝗旱、兵災、瘟疫,今年又黃河決堤,水淹魯西南地界。百姓水深火熱,死者不計其數,汝莫要再給官民添亂。知否?”
孔貞運連忙作揖:“臣謹遵陛下教誨!”
趙瀚揮手說:“去吧。”
孔貞運躬身退下,言行皆小心翼翼。
大同軍於山東、河南勝利,趙瀚已經坐定了天下,在孔貞運看來更加威嚴,無形中有什麽壓在自己身上。
此人離開,趙瀚繼續批閱奏章。
處理半個小時之後,趙瀚突然停下來,仔細思索片刻,朱批道:“可。交付禮部全權辦理。”
卻是五大醫學院,院長聯名上疏,請求在欽天監設立醫學館。
明代是有太醫院的,趙瀚卻沒有設立,平時生病都找金陵醫學院的名醫問診。
趙瀚治下的醫生,雖然社會地位提高,卻沒有類似太醫院的機構。這兩年又防治瘟疫有功,於是膽子大起來,主動上疏請求皇帝設立醫學館。
有官方身份的醫生,在大明叫做“冠帶醫士”,行醫之人個個都想冠帶加身。
一直批閱到關於台灣的奏章,趙瀚立即說道:“把那些小弗朗機人帶過來!”
不多時,幾個西班牙人,被女官帶到趙瀚面前,還有一個隨行的漢人翻譯。
為首者立即跪地叩拜:“西班牙使節何塞,拜見中國大同皇帝陛下。”
趙瀚自己治下的官民,確實不用向皇帝下跪。但來自其他國家或勢力的使者,包括李自成派來的傅庚,愛跪就跪,趙瀚並不阻攔。
趙瀚問道:“荷蘭人北上了?”
何塞說道:“偉大的陛下,那些該死的荷蘭人,出兵突襲了我們的據點,幸好被英勇的中國士兵擊退。但荷蘭人退至聖多明哥(淡水),著手在那裡修築城堡。請求皇帝陛下,立即發兵驅逐,否則等荷蘭人把城堡建好,就不那麽容易打仗了。”
除了雞籠之外,西班牙在台灣地區,還曾經以淡水為殖民據點。他們靠河修建木柵欄為城牆,又在城中修築土堡,駐扎五十個士兵,將淡水命名為“聖多明哥”。
幾年前,台灣土著連番攻打聖多明哥,把西班牙人打得棄城而走,還把西班牙的土堡給摧毀。
而今荷蘭突然北上,竟打算在淡水修築城堡,那裡可是屬於台北縣的轄地!
這次不僅西班牙人請求趙瀚出兵,就連台北知縣孫傳庭,都在請示是否開戰將荷蘭人趕走。
孫傳庭沒有直接動手的原因,是知道趙瀚正在通過荷蘭購買戰馬。萬一跟荷蘭人打起來,導致戰馬貿易斷絕,那屬於小不忍則亂大謀。
問題是,荷蘭之前才派出使節團,千方百計討好中國皇帝。為啥突然又跑來摸老虎屁股呢?
趙瀚想不明白,百思不得其解。
趙瀚對何塞說:“回去告訴菲律賓總督,西班牙必須放棄對雞籠的宣稱佔領。整個台灣島,都是中國的土地。雞籠,也就是你們的聖薩爾瓦多城,必須交給大同官員管理。我允許西班牙人,繼續留在雞籠,允許你們保留一座教堂,允許你們開設貿易站。但是,必須遵守大同朝廷的法律!”
“當然,這就是總督的本意。”何塞立即接受。
或者說,只有把雞籠交給中國,西班牙才能繼續留下來做生意,否則他們根本扛不住荷蘭的進攻。
就算趙瀚不提出來,西班牙人也會請求中國接手雞籠。
既然西班牙如此懂事,趙瀚也要表達態度,他笑著說:“朕有兩份禮物,一份轉交西班牙國王,一份轉交菲律賓總督。希望兩國友誼能永世友好。”
“多謝偉大的中國大同皇帝陛下!”何塞連忙謝恩。
至於禮物,送瓷器唄。
各省的官窯,包括景德鎮在內,都已經開始私有化。
其實大明的官窯也不多,全國攏共也才五十幾座。這玩意兒根本不賺錢,而且需要地方提供經費燒製,還要征調燒瓷工匠免費服役。
可謂勞民傷財,地方官府財政虧了,燒瓷工匠被壓迫了,皇宮裡只能免費得到瓷器,中間的利潤全部被太監和文官賺走。
還不如把官窯賣給商賈私營呢。
關於皇室用度,如今也討論出結果。每年的皇室開銷,以海關、茶葉、瓷器、食鹽、紡織等稅收,按比例直接進行提取。
明年皇室開支,預計漲到八十萬兩。
大明萬歷時期,中國五彩瓷已經發展成熟,但出口的主要為青花瓷。
趙瀚想幫五彩瓷打開海外市場,正好借著這個機會,給西班牙國王、菲律賓總督各送一件。五彩瓷肯定更符合歐洲貴族審美,今後能為這玩意兒打破頭!
倒是外交部門該組件了,不僅是跟國外打交道,還要跟李自成和滿清、蒙古打交道。
比如策反蒙古貴族,煽動漠北蒙古攻打滿清,又或者離間滿清貴族等等。
這個機構,權力不能太大,應該掛靠在某部。
是否掛靠於禮部,趙瀚暫時沒想好,今後慢慢跟大臣討論吧。
卻說何塞等使節團成員,被安排在賓館休息,同時等著趙瀚給西班牙總督的正式外交信函。
當天晚上,他就收到幾件瓷器。
最精美的一件,贈送給西班牙國王,稍次的贈送給菲律賓總督。使節團成員,人手一個小巧五彩杯,何塞還格外收到一把茶壺。
“這比克拉克瓷還漂亮!”何塞都驚呆了,捧著茶壺和杯子雙手顫抖。
隻兩件贈品,若是回到歐洲,何塞就能大發一筆橫財。
贈品給出,就可以等著訂單了,菲律賓總督肯定要派船隊來購買五彩瓷。
荷蘭也差不多,說不定還能用五彩瓷,直接交易印度馬瓦裡馬。
不是一換一,而是一個瓷碗,換好幾匹優良戰馬!
當然,先得教訓一番。
趙瀚用紅筆批複孫傳庭的奏章:“番邦蠻夷,畏威而不懷德。若敵來犯,擊而殲之!”
剛把台灣的奏章搞定,三位閣臣就帶著兵部大臣,匆匆求見趙瀚。
“陛下,”龐春來拱手道,“北方發來緊急塘報,韃奴搬離北直隸,舉族撤回山海關外。”
趙瀚一怔,隨即失笑:“倒是能壯士斷腕。”
今年北方的情況很詭異,山西、陝西、山東、河南,只有局部地方乾旱,大部分區域都經常下雨,有的地方甚至還出現洪水——唯獨北直隸繼續全省大旱。
滿清如果還留在北直隸不走,明年必然釀成大饑荒。
趁早退回遼東,還能補種些糧食。
李邦華說道:“陛下,應當速速出兵,搶在李自成之前佔領北直隸!”
趙瀚搖頭說:“大舉出兵是不可能的,北直隸疫情同樣嚴重,而且遍地乾旱和饑荒。派輕騎北上,能佔多少是多少。再派些官吏過去治理,暫時不急著分田,讓北直隸百姓自謀活路吧。”
趙瀚是真沒糧食了,之前大戰,已經搞得南方糧價猛漲。
河南、山東的饑民,都只能象征性救濟。若再攬下北直隸的爛攤子,南方民生將受到劇烈影響,城市估計還會出現工資不夠買米的現象。
隨著趙瀚做出決策,駐守北方的各師,都派出龍騎兵北上佔領州縣。
旬月之間,拿下河間府、保定府,但隻佔了半個真定府。另外一半真定府,被李自成搶先佔了,雙方都保持克制,沒有因為地盤而起衝突。
李自成那邊,似乎跟趙瀚一樣,快速出兵,能佔多少是多少。
而且,佔領城池之後,隻願治理城市,城外百姓任其自生自滅。暫時只能這樣了,自生自滅,總比被韃子剝削更好。
李自成的統治中心,畢竟比趙瀚更近,出兵速度也要快得多。
宣府、保安州、延慶州、半個保定府、大半個順天府,都被李自成拿下。趙瀚隻佔了小半個順天府,一直往北推進到霸州和天津。
雙方不約而同的,對永平府置之不理,因為那裡挨著山海關——重兵駐守不劃算,運輸糧草就很費勁,不派重兵駐守又容易被韃子攻擊。
卻說滿清退回遼東之後,由於糧食緊缺,沒有選擇修生養息,而是立即發動戰爭!
對內,滿清逼迫野人女真給糧。若不按照規定交出足夠糧食,動輒屠滅某個部落,搶走糧食、牲畜和婦女。
對外,向南攻擊朝鮮,向北劫掠喀爾喀蒙古。
朝鮮國王都快瘋了,他已經向滿清稱臣,連國王的親兵火銃隊,都交給滿清隨便帶出去打仗。結果尼瑪還被劫掠,朝鮮北部幾乎被搶空,而且還給朝鮮帶去瘟疫。
朝鮮北部,十室九空,饑荒和瘟疫迅速蔓延。
喀爾喀蒙古那邊, 距離滿清最近的車臣汗部族,他們也是早就向滿清稱臣納貢的。
結果,兩萬多滿洲騎兵、蒙古騎兵,突然出兵攻打車臣汗部。
車臣汗部有騎兵三萬,但散居草原放牧,根本來不及集結。被滿清騎兵一路殺到汗廷,車臣汗碩壘戰死,其子巴布被滿清擁立為傀儡大汗。
碩壘死得不冤,這貨一直在密謀背刺滿清。
歷史上,再過四年,碩壘就煽動科爾沁部造反,自己也傾巢而出去幫忙。結果被滿清殺敗,碩壘慘死,車臣汗部繼續納貢。
糧食即將吃完的滿清,憑借對內對外戰爭,迅速獲得充足的食物。
只不過,朝鮮被搞得幾乎崩潰,車臣汗部蒙古也從此一蹶不振——滿清倒是沒在車臣汗部大肆屠殺,但把人家的牛羊搶了,今年冬天不知要餓死多少人。
大同、大順、大清,三家都缺糧。
看似最慘的滿清,反而是糧食恢復最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