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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回京的徐穎和張國維,被皇帝叫去吃飯喝酒。
君臣坐下寒暄,沒講幾句,張國維就說:“黃河改道,還只是開始,接下來二三十年,山東和江蘇的水網都需要持續治理。河南也不能放松警惕,稍不注意黃河又決口了。請陛下設立三省治河提督,統轄三省河工河道。”
趙瀚問道:“你可有推薦人選?”
張國維說:“工部都水司員外郎朱之錫,此人清廉無私,又精通水利,可堪大用。另有一個年輕人,叫嶽新民,亦可培養。有此二人,可保五十年治水之功。”
朱之錫是浙江義烏人,其父朱三鳳出身貧寒,北上投靠親戚,在北京經商致富。正值明末亂世,北京生意慘淡,朱三鳳賠光本錢,帶著全家回義烏買地耕種,其母也紡紗織布補貼家用。
又碰上浙江大旱,日子一天比一天艱難。其母變賣金銀首飾,供養兒子讀書,大同軍殺到浙江時,朱之錫已經考中秀才。
現在張國維回京,黃河工程的收尾工作,正是由朱之錫全權負責。
歷史上,朱之錫在滿清治河十余年,做到兵部尚書(虛職)兼河道總督。剛正無私,殫精竭慮,活活累死在治河任上。而且,他還憐憫河工,不斷為河工爭取錢糧補貼。
後來,朱之錫被雍正封為河神,配祀龍王,民間呼為“朱大王”。又被乾隆追封侯爵,並享受全國的春秋祭祀,乾隆陸續給他七個神仙封號。光緒年間,朝廷還在義烏建立專祠祭祀,光緒皇帝親自題寫匾額。
趙瀚點頭道:“準了,這二人該當重用。”
清初的江蘇有多離譜?從1647年到1697年,整整五十年時間裡,只有九年不是水旱並發。而在這九年當中,又只有三年沒發水災。
而從滿清入關到辛亥革命,清朝延續268年。在這268年當中,江蘇有165年水旱並發,沒有水旱並發的年份,也有單獨的旱災或水災。反正只要黃河不改道,江蘇的自然災害就不會消停。
大同新朝對江蘇水利治理得早,但之前黃河一直沒改道,只能到處修修補補。淮泗流域年年泛濫,其余局部地區也時常乾旱,想要基本解決問題,還得砸出幾千萬兩銀子,持續治河數十年才行。
山東、河南同樣如此,黃河改道工程雖然結束,但今後每年都得持續投入資金。
趙瀚和大臣們對此都很重視,閣部官員雖然年年抱怨花錢太多,但都隻說削減教育、軍事、移民開支,從來沒有哪個在治河經費上動腦筋。
便是元朝財政困難的時候,還知道征發徭役治理黃河呢——當然,主要是大都(北京)沒糧食吃了,洪水淹沒了漕運通道,海上航道又被方國珍禍害。即便明知治理黃河會醞釀大起義,元朝廷也得硬著頭皮乾,表示擔憂的官員也被罷免。
趙瀚跟張國維議定了治河事宜,又開始跟徐穎聊天。
徐穎建議道:“此次清查市舶司,隻查了六處大港,全國港口那麽多,不可能逐一清查過去。剩下的港口,可令官吏和商賈自首。自首之官吏,罪減三等。自首之海商,補交五倍逃稅罰金。再擇幾個港口抽查,若有未主動自首者,查出來之後從重處罰。”
趙瀚仔細思索:“此言可行。明年再抽查五個港口,此後每年抽查一個港口。不拘年限,只要查出沒有自首的,便拖到二十年後也要重罰!”
今年隻查了六大港,那些殺頭流放的官吏,有的還在六大港任職,有的已經調任別處。在審訊他們的時候,又連帶供出一些同夥,牽涉到地方官和別的港口市舶司。
反正案子還沒完,依舊在繼續審訊當中。
如果把全國港口查完,督察院接下來幾年,別想做其他事情了,人手全都得投在清查市舶司上面。
只能像徐穎說的那樣,自首者減罪,配合以抽查形式,如此方能解決問題。那些官吏和海商,已經被嚇得不輕,只要不涉及命案,想必有很多人願意自首。
而根據這些自首者,又可審出更多不願自首的,一來二去,清查效率就可以成倍提升。
趙瀚端起酒壺,要親自給二人倒酒,徐穎和張國維連忙起身推辭。趙瀚把徐穎的手推開,隨意將酒杯滿上,又給張國維倒了一杯,二人連忙躬身稱謝。
碰杯之後,趙瀚說道:“淮河下遊,就是洪澤湖到大海的河道,如今還能行多大的船?”
兩人都比較熟悉情況,徐穎回答:“大船是想都別想,冬春水淺,夏秋泛濫,每年只有四五個月,可供小船通行無阻。沿海的淮鹽,要麽走海州(連雲港附近),經漣河運至碩項湖。往北可走沭水至山東,往南繼續走漣河至安東入淮。要麽在蛤蜊港裝船,走運鹽河直接去長江,或走涇河運到淮安與揚州之間的大運河。”
另一個時空,幾百年之後,沭水已經改道十萬八千裡。碩項湖及周邊湖泊全部乾涸。蛤蜊港、運鹽河、射陽湖和漣河也都沒了。
趙瀚說道:“淮河得疏浚,先疏通清江浦附近河道,接著再疏浚洪澤湖到大海一線。每年的枯水期,招募民工挖走河底泥沙。這些民工從附近城鄉招募,官府提供夥食,還可減免家中賦稅,優先招募大城市的無業之民。這些無業之民,可給予少量工錢。每年冬天都疏浚河道,一點點挖走泥沙,二三十年後應該能夠大治。”
像淮安、揚州、清江浦這些地方,可不是漕運沒了就會廢掉,不但是南北水路要道,還有淮鹽須途經此地。
疏浚淮泗水系,除了抗洪之外,還能保證淮鹽運輸。再挖幾條運河、灌區連通,工商業和農業也會跟著發展。
新中國開挖了蘇北總灌渠和淮河入海水道,而趙瀚下令疏浚現有淮河,等於兼備蘇北總灌渠和淮河入海水道的功能。
等把淮河徹底疏通,或許還能在入海口建港,此時的蛤蜊港實在太小了。
張國維說:“得製造大量河工船。”
“可以,開春便讓財部撥款。”趙瀚點頭道。
河工船配備了許多工具,能夠河底清淤,也能把泥沙提上來,不是枯水期也可以工作。
趙瀚相信淮河能夠疏通,因為跟幾百年後差異甚大。
這麽說吧,像濱海、射陽、大豐、響水這些地方,如今大部分都泡在海裡,根本就沒有形成陸地。那些地方,基本是在明清兩朝,被河流泥沙給填海造陸形成的。
蛤蜊港就在阜寧東部不遠,此時靠海,幾百年後離海30多公裡。而此時的鹽城,距海僅20公裡,幾百年後距海50公裡!
就像杭州在宋代是海港,到明代已經遠離大海了,河流填海造陸的功能很強大。
張國維說:“在淮泗關鍵河段,可於湖泊築堤。只要不危及百姓,就能人為抬高水位,用清水去衝刷黃沙。只要黃河不再南流,每年持續不斷的以清刷黃,泥沙會一點點衝向下遊,甚至是衝進海裡。特別是射陽湖,不準再隨意圍湖造田,當圍湖建一圈圩堤,堤外可以造田,堤內則蓄水刷黃,還能用於泄洪。”
射陽湖雖然沒有大河與淮河連通,但還是遭到黃河蹂躪,在明代已經漸漸變成沼澤區,幾百年後則基本消失了。
如今還可以搶救一下,蓄水刷掉射陽河的泥沙入海。也可開挖人工渠跟淮河連通,日積月累衝刷淮河下遊泥沙。北邊的碩項湖同樣如此,通過漣水去刷清淮河下遊。這種形式,是利用大自然的威力,比趙瀚讓民工清淤更加事半功倍。
張國維說:“射陽湖和碩項湖,如果全部建堤,可能要十年以上時間,耗銀至少一千萬兩以上……兩千萬銀子也是有可能的。但只要建成,不但能蓄水刷黃,還能蓄水泄洪,保證周邊百姓不受水災。”
“那就做!”趙瀚咬牙說,財政問題讓大臣們頭疼去。
張國維越說越興奮:“圍湖築堤之後,再挖灌渠通往各州縣,設置閘口在枯水期放水,如此可解決周邊各縣的乾旱問題。”
“堤壩建好了便挖灌渠!”趙瀚再次答應。
“陛下聖明!”張國維心裡好爽啊, 這個皇帝真聽話,今後治水不愁銀子了。
趙瀚這是在給宋元明三朝擦屁股,淮泗水系已經亂成一團漿糊,各州各縣都得砸銀子去清理。現在還能救,到了新中國,已經清都沒法清,只能另起爐灶開挖蘇北總灌渠。
算上黃河工程,把這一套搞下來,得用幾十年時間,耗費兩三億兩銀子。而且還只能治理一個大概,此後每年都得維護!
錢啊,銀子啊,趙瀚得想法子弄銀子。
趙瀚放下酒杯:“你們二位,既然回京了,那就一起入閣為相吧。”
“謝陛下恩重!”徐穎、張國維連忙站起作揖。
新一期的《大同月報》,用了一整版的篇幅,詳細報道黃河整治工程,張國維的大名也迅速傳遍全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