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廷女官的考試,借鑒大明科舉會試規則,但又肯定有一些變化。
禮部組織考試,都察院監督考試,各部抽選官員評判試卷。
其實也沒考啥內容,首先大同理論必須合格,其次數學也要合格,最後是各種公文的書寫。
比試選出前兩百名,各部大佬親自主持面試——趙瀚沒讓他們參加,各部郎中就能搞定,但那些尚書實在放心不下。
然後就有趣了。
“這個遊居蓮很好,孔武有力,還做過宣教員,可為禦馬監掌印。”李邦華捋著胡子點頭讚許。
龐春來則說:“金翠瓶也極好,做宣教員之前,還在王府當過廚娘。雖然筆試名次墊底,隻考了一百九十八名,但做尚膳監掌印最為合適。”
被李邦華、龐春來看好的兩位女子,都是膀大腰圓之輩。他們明顯就是故意的,害怕女官迷惑皇帝!
內廷用女官是個創舉,誰都不知道會搞成啥樣,因此各部大佬必須謹慎。
特別是第一次,得定下基調,成為今後的潛規則,即:盡量挑選相貌平庸者擔任,並且身家還得清白才行。
經過反覆商量,多位尚書投票表決,終於選出司禮監掌印兼提督內廷女官。
這個職務,可稱內相,也可稱女相。
依舊是相貌平平,只能說不難看。依舊是宣教員出身,保證其思想過關,保證其來歷可靠。
此女名叫施慰賢,一個村塾夫子的女兒。
先是許配給同鄉秀才,還沒過門,未婚夫就死了。再嫁給鄰縣童生,結婚半年,丈夫又死了。
從此背上克夫之名,正好大同軍殺來,施慰賢離家出走做了宣教員。她的資歷非常深厚,投靠趙瀚的時間,比李邦華還早一個月,如今已是三十四歲,說什麽都不肯再結婚嫁人。
筆試雖然在一百名開外,但選她做內相最為合適。
當然有資歷更深的女子,比如小紅和小翠。
但小紅如今已是州同知,婚姻家庭都還算美滿。小翠也已嫁人三年,直接辭了工作,在家相夫教子。
許多女宣教官,都追求自由和人生價值,她們不願被關在內廷做女官。
……
李香君有些失落,她筆試成績考第一,卻隻做了印綬監的掌司。
而且,趙瀚內廷的印綬監,相比大明的印綬監,權力被砍了一大半。也就能掌管皇宮內的圖書,掌管內廷之中的信符,驗證出入內廷的腰牌等等。
寇白門也差不多,筆試成績前十,被分配到權力砍了九成的內官監。
顧橫波筆試成績第二,卻直接被淘汰,因為她是名妓。
雖說趙瀚廢除良賤之分,內廷女官考試也不禁止名妓參加。但面試官們心裡有杆秤啊,而且名妓接觸的人員太雜,萬一混進宮裡有什麽歹意呢?
龐春來、李邦華等人,甚至已經在討論,今後不準某些行業的人做內廷女官。
陳茂生雖然主張良賤平等,但也分得清楚利弊,算是默認了他們的提議。
數日之後,她們被安排進一處園林培訓業務。
遊居蓮見到李香君,笑問道:“妹妹做了甚職務?”
李香君回答:“印綬監掌司。”
“這著實有前途。”遊居蓮讚道。
趙瀚內廷各監的主官,分別為掌印、掌書、掌司。
掌司已是印綬監的第三號人物,李香君年紀輕輕,確實非常有前途。
她長得漂亮雖是扣分項,但筆試成績第一,而且在江寧縣做過吏員,這些都讓面試官們無話可說。
李香君問起各監掌印人選,遊居蓮詳細介紹了一遍。
各監掌印,全是女宣教官出身,全是相貌平庸女子,平均年齡超過三十歲。
這麽一打聽,李香君瞬間心理平衡。
不多時,司禮監掌印施慰賢現身,訓話道:“內廷的規矩,我也不太懂,但我做了好些年宣教員。大家都是女官,不準打罵下屬,也不準打罵宮女。當然,做錯了事要受罰,該記大過就記大過,該通報批評就通報批評。做了不可饒恕的錯事,開除是肯定的……”
好嘛,讓一個老資格宣教員做司禮監掌印,趙瀚的內廷也迅速搞成宣教系統那套。
施慰賢又說:“殿下登基的大喜日子,已經定下來了,今後就該稱呼陛下了。登基大典,我們內廷也要配合好,特別是都知監的姐妹要加倍辛苦勞累!”
大明的內廷機構,有十二監、四司、八局。
趙瀚不但把內廷權力砍了一大半,內廷機構也砍了一大半。
像司設監、尚衣監這些,直接整個取消。司設監事務並入都知監,尚衣監事務並入禦用監。
精簡機構,精簡人員。
能一個人做的事,不讓兩個人做。能讓外廷做的事,不讓內廷來做。
甚至神宮監都取消了,清掃維護太廟,給太廟皇帝上香,這種事情都交給禮部來做。
而且一部分內廷女官,是肯定要出紫禁城辦事的,是肯定要跟外面的男子接觸的。
甚至各監的辦公地址,就在紫禁城之外、皇城之內。
龐春來、李邦華等人,強烈建議加一條規矩:內廷女官懷孕生育,不可視為皇子皇女!
因為指不定是跟哪個侍衛,又或者是跟哪個文官私通所致。
女官真想嫁人,隨時可以辭職。
今後的皇帝,如果喜歡哪個女官。也得先去除其職務,離職進后宮十月以上,所產嬰兒才算皇室所出。
用女官就是這麽麻煩,用太監完全不用考慮生育問題。
……
隨著趙瀚登基日期將近,南京治安管理也愈發嚴厲。
翰林院。
柳如是正在進行字典刪減工作,他們的初稿被趙瀚打回來。每個字的條目,必須使勁刪改,盡量變得更簡練,要讓初學者能看懂。
全部改用俗文,不得使用文言!
這改起來可真累人,比剛開始編撰時還累。
“柳學士!”
一個翰林院雜役急匆匆走來,低聲說道:“你的侍女找來,家裡有急事,讓你趕緊回去。”
柳如是不明所以,快步走出翰林院,見侍女一臉喜色站在那裡。
“出何事了?”柳如是問道。
侍女是她在南京雇的女傭,如今租房子居住,家裡還有個燒飯婆子。
侍女欣喜道:“有人來家裡納采。”
柳如是笑道:“趕走便是。”
納采就是求親,女方同意之後,才開始對生辰八字。
皇帝和皇子結婚,也得走這個流程。
侍女低聲笑道:“是吳王派來的人。”
柳如是聽得一愣,隨即滿臉微笑,又帶著些不可置信。
除了趙瀚親征那段時間,她一直跟趙瀚保持通信。剛開始聊詩詞文學,接著又聊到工作內容,比如編撰拚音和字典,趙瀚一直通過寫信做出指示。
到後來,通信更加隨意,甚至聊起一些生活趣事。
柳如是感覺自己跟趙瀚的親密度在拉近,但對嫁給趙瀚越來越不奢望,畢竟趙瀚是要做皇帝的人,而她自己則是名妓出身。
沒想到,居然成了!
柳如是帶著侍女,招來兩駕路邊輿轎,坐著轎子匆匆趕回出租屋。
納采者也是一個女官,三十多歲了,帶著一隊吳王府親衛,見到柳如是滿臉微笑。
正事辦好,女官說道:“柳學士,吳王有令。即便冊封妃子,你也可以繼續到翰林院做事,不過等皇宮修好就不得再輕易外出。”
“殿下有心了。”柳如是更加歡喜,她可以把字典編完。
翌日,此事竟然傳到翰林院,錢謙益、張溥帶著眾人前來恭喜。
同時也更加避嫌,不敢接近兩步之內。就連討論字典編撰內容,都特地拉上第三人,不敢單獨跟柳如是說話。
對此,柳如是感到很無奈,她徹底成為翰林院的異類。
當天晚上,柳如是獨自喝酒,幾杯黃酒下肚,乘醉寫了一首詩。內容有些悵然,字裡行間卻帶著喜意,寫著寫著自己就笑起來。
對於趙瀚來說,一後二妃已經夠了,但費家姐妹皆為後妃,必須再挑選一兩個女子為妃。
平衡也好,敲打也好,這已經不是趙瀚的家務事。
既然如此,選妃當然要選知根知底的。趙瀚覺得柳如是就不錯,他自己非常喜歡,而且人品也很好,出身什麽的反而無所謂。
張溥卻破天荒邀請錢謙益, 兩人去青樓打茶圍。
屏退青樓女子,二人單獨喝酒閑聊。
張溥感慨道:“再有一個月,就要改朝換代了。”
“是啊,”錢謙益也唏噓不已,“回想數十載,真個做夢一般。朝野爭鬥,實在可笑,大明竟真的沒了。”
張溥說道:“眼下這位,定是英主明君。但做事每每出格,讓人難以預料,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柳學士自然才貌俱佳,可其出身……尋常皇帝可做不出來。”
錢謙益哈哈大笑:“非常之人,自有非常之舉,不是凡人能忖度的。誰能想到,他不用太監,改成用女官?女官肯定鬧出一堆亂子,就看今後的君臣怎樣補救完善。”
“兩三代以後,我估計還會用回太監。”張溥忍俊不禁。
錢謙益說:“兩三代之後的事情,我們何須操心?來,滿飲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