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手臂內部，原來是這樣的麽……”

　傑森·塔恩結結巴巴，眼珠子都快要凸了出來。如果格雷特不知前因後果，驀然看到，一定會給他一個診斷:

　疑似甲亢，去查個甲功三項——如果保險起見，想甲功五項一步到位，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但是傑森先生很明顯不需要這些。他貪婪地摸著剛做出的模型，從上摸到下，從下摸到上，再掰開來看一看:

　骨骼！毛毛糙糙，長出許多疙瘩的骨骼！

　血管！迂曲盤旋，不斷分支分叉的血管！

　肌肉！一條一條，相互疊壓，連在骨頭上的肌肉！有血管在裡面穿行！

　還有一條一條銀白色的條索，諾德馬克法師稱之為“神經”的那個，據說，就是因為那個東西受到壓迫，拉莫斯的手指才會變得無法彎曲，捏不緊，種種不適……

　“所以，把那個瘤子割掉就可以了嗎?”

　他拉扯著那一團淡黃色的玩意兒，拽一拽，放開，再拽一拽，再放開。

　瘤子卡在兩條肌肉之間，好像伸手一拽，就能順順當當拽出來的樣子——

　“如果不動刀子呢?直接讓瘤子縮小，可以嗎?”

　“emmmmmm……”

　格雷特托著下巴糾結了一下。話說，這就是內科和外科的區別了:

　見到一個病灶，內科第一時間想到的，一定是用藥;外科第一時間想到的，那肯定就是動刀。

　比如說，肝髒長了個腫瘤什麽的，內科想著，讓我們放療，化療，栓塞供養血管，或者低溫冷凍，放點液氮進去把那個瘤子凍死;

　外科想著，一勞永逸，讓我們一刀切了他。只要切得乾淨，就不會有後患。

　當然，放療化療傷身體，栓塞冷凍弄不乾淨。手術切除也傷身體，還容易切掉3/5塊肝髒什麽的，孰是孰非，哪個選擇對病人更好，年年打嘴仗。

　至於這個脂肪瘤，怎樣做能夠解除病人痛苦——不管方法是內科還是外科，是神術還是手術——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麽對病人好。

　格雷特垂下眼簾。脂肪瘤，脂肪瘤，脂肪這個東西，細胞體積可以增大縮小，細胞的絕對數量不減不增。

　除非一刀切掉，否則，想讓它變小的話……

　“你有什麽辦法?”

　他抬起眼睛，神光奕奕。現代醫學，去除脂肪的方法，除了手術還是手術。要麽乾脆利落，哢嚓一刀，要麽做脂肪抽吸——

　利用超聲波，高頻電場等方式，將脂肪擊碎，再通過負壓吸引直接抽出來。格雷特原理倒是懂，但是讓他控制，一定會把這條胳膊一起攪碎。

　他和患者一起期待的看著傑森。傑森法師抓抓頭毛:

　“我可以試一試……我知道一個法術可以短時間讓人變瘦，也許……”

　咦?

　真有這麽個法術?

　魔法版減脂術?哎呀，這可要想辦法學一學，如果學的好，用來給人減肥，那銀子簡直是嘩嘩的……

　就算用於醫療，有些病人確實已經胖到影響健康了……

　正在想著，傑森法師指尖抬起，白光閃爍。格雷特飛快地往下一按:

　“等等，換個東西試！”

　開什麽玩笑?！你以前沒試過的嗎?

　現在拍腦袋，想起有這麽個東西，現場上手嗎?！

　就算不來個臨床一期，二期，三期試驗，好歹也先做動物實驗吧！

　他好說歹說，又對阿爾瓦夫人陪了幾個笑臉，終於把人拖出行歌之塔，拖到山下的醫院。

　這裡是他的地盤，一切好說。格雷特一聲令下，早有野蠻人保安從實驗室的飼養間裡，拎出一隻半大的黑豬:

　“來。試。”

　傑森·塔恩:“???”

　格雷特微笑，指指那頭黑豬:

　“你那個法術——那個讓人變瘦的法術，先在豬身上試一試麽。”

　豬玀剛剛吃食吃到一半，突然被揪了出來，在野蠻人手上不知所措地掙扎。傑森法師還沒反應過來，隨手一揮:

　“喂喂喂等等！”

　晚了。100來斤的架子豬，光長了骨頭，還沒來得及育肥，被這一記魔法落下，當場瘦到皮包骨頭。

　“這個……我們需要的不是全身減肥……”

　格雷特甩汗，身邊的患者也甩汗。格雷特歎了口氣，讓野蠻人再拎出一隻黑豬來，手一揮，【法師伎倆】飛出，在豬身上畫了兩個茶杯口大小的圈。

　“如果能準確作用在這個圈子裡，讓這一小塊的脂肪變小，或者消失，那麽，用到人身上，才是安全的吧?”

　而且法術效果還可以現場觀察。豬麽，哪怕還沒養到肥壯，切一刀，吃了，也不算浪費。

　唯一的問題就是……

　豬的脂肪在什麽地方最多來著?格雷特完全茫然，他從來沒從這個角度觀察過豬，只知道蹄膀，肋條，腿肉，五花……

　沒關系，一個魔法扔下去沒有脂肪，大不了換個地方再試。

　傑森法師思考片刻，接受了這個解釋。他口中念念有詞，指尖光芒閃爍，按了過去。碰到豬腿上，之前，還嫌惡的皺了一皺鼻子。

　格雷特在旁邊看得好笑。好吧，好吧，實驗動物拎過來之前，沒有徹底洗乾淨，算他不對。

　下次要注意，反正做過實驗的動物，多半要解剖一下看看，提前清洗，也是應該的……

　傑森法師指尖的光芒，幽幽落在豬腿上。他顯然也在努力控制法術范圍，光芒吞吐，將觸未觸，額頭上面，細細地起了一層薄汗。

　八隻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下，豬腿無聲無息，凹了下去，出現一個肉眼可見的陷坑。

　橘子大小。

　“這……好像有點大……”

　拉莫斯額頭冒汗。他低沉的質疑聲被淹沒在噪音裡:黑豬發出一聲長長的哀鳴，拚命掙扎起來。

　野蠻人正在走神，手下一松，沒有抓住。那隻黑豬拚命掙開，一瘸一拐，飛竄往實驗室方向。

　一時間，尖叫聲，躲避聲，試管燒瓶落地的破碎聲，稀裡嘩啦，人仰豬翻。

　野蠻人的怒吼聲中，格雷特聳聳肩，向傑森法師攤了攤手。

　“它好像肌肉也傷到了。——要不然，跑出去的時候，不會是那個樣子。”

　“你怎麽知道?”

　“啊，曾經有一位主教大人，半夜陪著我摳過羊腿……”

　那隻羊，一瘸一拐，咩咩叫的聲音像是在罵人。

　黑豬重新抓回來，第二條腿，第三條腿，挨個兒試過去。豬腿癟下去很順利，但是，燃燒掉的究竟是脂肪還是肌肉，或者傷到了神經嘛……

　拉莫斯法師看著格雷特的眼神，已經滿滿都是感激。

　謝天謝地，沒有讓傑森直接上手。這一記法術，如果按到他的胳膊上，他這條胳膊怕不是立刻廢了！

　四條豬腿試完，可憐的黑豬趴在那裡，已經完全逃不動了。傑森法師額頭冒汗，嘟嘟囔囔:

　“讓我再試一次……讓我再試一次，反正它肚子上也有豬油的嘛……”

　格雷特好脾氣的示意他嘗試。傑森法師深深吸一口氣，指尖的光芒亮起，縮小，再亮起，再縮小……

　來回幾次，才顫顫抖抖，小心按到黑豬肚皮上。

　又是一聲尖利的哀鳴。黑豬直接癱倒在地，四蹄抽搐幾下，眼看著是挨了一下重的。

　格雷特:“伯納德——”

　“知道了，老板！我來殺豬！”

　野蠻人興衝衝的跑了過來。解剖什麽的，那是老板的愛好，當然要親力親為;但是，殺豬，放血，褪毛什麽的……

　父神在上，他這位小老板，就算有這把手藝，也真的沒有這把力氣。

　一刀切開豬腿，脂肪塌陷，肌肉萎縮;一刀切開豬腹，血腥味和臭氣同時撲鼻而來。很明顯，傑森法師一個魔法下去，那豬的腸子——

　破了。

　破了。

　破了。

　變化系魔法師用哀怨的目光盯著白袍法師。幸好沒有讓他上手，不然的話，自己這條胳膊還要不要了?

　血淋淋的對比之下，拉莫斯終於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選擇。半小時之後，他老老實實的躺到了手術台上，仰面朝天。

　“嘿，不許刮我的腋毛！”

　“那叫術前消毒，消毒！”格雷特凶他:

　“我的論文你沒有看過?消毒是必須的，你要做手臂的手術，就得把肩膀到胳膊肘，所有的毛發全部剃掉！”

　“奧秘在上，我已經開始後悔，請你做那個什麽……手術了……”

　後悔也來不及了。格雷特一發安寧術下去，拉莫斯先生躺得像條木頭魚，徹底閉上了嘴。

　格雷特得以開始手術。在野蠻人的大聚會上，做過那場斷肢接續手術以後，這種程度的手術，對他來說， 已經沒有多少難度——

　經前側、後側，分別切口。四隻法師之手，變化成四隻小小的拉鉤，拉開皮膚。

　“然後讓我來可以嗎?”

　傑森法師在旁邊躍躍欲試。格雷特那個幻影模型，他全程看著做出來，親手拆過摸過。要把瘤子剜出來麽，他感覺，他應該也能做到

　格雷特不動聲色地瞟他一眼，拉開肌肉束，從中仔仔細細的遊離出第一根血管。用法師之手握成小小的拳頭，把嬌弱的血管保護在內。

　“這是哪一根血管?”

　“啊，呃……今天天氣挺不錯的啊哈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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