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歉?”

　格雷特一把推開門，立刻定住，道歉，關門。後退幾步，仰頭去看店門口的招牌:

　五月花酒館。

　沒找錯啊……真的是鎮子中心，五月花酒館。就說他並沒有什麽路癡屬性的，再說這麽有特色的店名，他也不可能記錯……

　格雷特定了定神，給自己加了一個氣泡術，再次推開門。濃白的，有點發藍的煙霧，第一時間撲面而來。

　場面約等於做了一天的手術，一直用電刀止血，煙霧吸引器還壞了的手術室……格雷特只能感激自己把氣泡術練到滾瓜爛熟。這麽濃厚的二手煙，吸一口，都會折壽的！

　但是二手煙的中央，巴倫西莫先生翹著二郎腿，非常愜意地坐著。嘴裡叼著一支煙，很明顯也是二手煙製造機之一。格雷特理解他，吸一手的，總比吸二手的好。

　那個有點像吉他，又有點像柳特琴的東西被他抱在懷裡，一邊搖晃身體，一邊熱情彈奏。一群男男女女圍繞在他身邊，跳著異常歡快的舞蹈。

　格雷特上次推門時，正有一個女招待身體後仰，靠在巴倫西莫先生向前踢出的腿上，把自己彎成了一個拱橋……看到他進來，還對他眨了兩下眼睛。

　做過了心理準備的格雷特，終於平平穩穩走進酒館。見他進來，巴倫西莫也沒有停下演奏，只是在音樂的間隙揚聲道:

　“老板，你先找個地方坐，這家酒館的長棍麵包和貝殼濃湯都不錯！羊肉也挺好的，再往裡走，可就沒有不帶膻味的，香噴噴的黑鼻羊了！”

　格雷特向他點點頭，小心地找了個靠窗的、空氣稍微新鮮一點的地方坐好，點了半磅麵包、一份蔬菜和一份羊肉。

　至於貝殼，不，他暫時不想看到水裡的食物，一個月內都不想！

　很快，伯納德和賽瑞拉先後前來匯合，每人都點了一大堆食物，埋頭大吃。至於巴倫西莫那裡，哪怕演奏結束之後，也是人潮湧動，川流不息。

　他坐在爐火邊最溫暖的地方，掛著一縷微笑，不停地和人說話。格雷特注意到，哪怕他不點吃的，也有女招待不時地過來送吃送喝。而過來和他說話的，更是什麽人都有:

　身穿鮮豔長裙，身材豐滿的舞女;

　托著大木盤，在人群裡快步穿梭的酒館女招待;

　頭上罩著兜帽，進了室內都舍不得放下來的黑衣男子;

　背著大背囊，坐下第一件事是將背囊轉到前方，緊緊抱住的行腳商人;

　腳步輕快目光靈活，隨時隨地嘴角含笑的小夥計;

　提著巨大斧子的土著武士……

　“這交際能力真可怕。”格雷特搖搖頭，小聲道。啊，要他一天之內和這麽多人交談——也不是撐不下去，趕上急診的時候，他一天要看更多病人，可是，如果單純為了打聽消息……

　啊，想想就可怕。有這個時間，他寧可找個安靜的角落，把《外科學》或者《急診與災難醫學》再看一遍。

　本質上是個社恐，而且被行醫生涯加重了社恐的格雷特，向後縮了一縮，非常慶幸這次帶了向導出來。

　——和人打交道的事兒有人去做了啊！

　當伯納德終於填飽了肚子，滿足地揉著肚皮歎氣的時候(賽瑞拉有沒有吃飽，格雷特並不知道，也不敢問)，巴倫西莫先生終於結束了交際，端了杯濁酒，起身過來匯報工作:

　“老板，打聽過了。最近半年，新大陸深處——我的意思是，從這裡一直深入內陸，直到300裡外的大山，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異常的事情。再往裡，暫時還沒消息。”

　“按照老板您的說法，要找到林恩法師，得翻過大山，一直往內陸走。鎮子上最近有一支商隊要出發，還有兩個部落的土著做完了買賣，分別返回。”

　他在桌上倒了點酒水，勾勒出簡易的地形圖:

　“三支隊伍分別是這三個走向。老板，我們跟哪一支?”

　格雷特想了想，隨手在桌上一抹。比巴倫西莫詳細得多的地形圖出現在桌面上，色彩繽紛，勾勒出高高低低的山川河流。再一指，一條黑線從港口小鎮，筆直延伸向內:

　“我們自己走可以麽?跟著特洛卡先生過來的軌跡，自己這樣走過去?”

　“……”

　巴倫西莫用羨慕嫉妒恨的目光盯著桌上的地圖。無聲幻影，1級法術，身為吟遊詩人的他也會。但是要彈唱、要手勢、要充分調動精神力……

　而且只能召喚幾樣固定的幻影。比如玫瑰花啊、比如彩色的小鳥啊、比如兔子啊。想要做個人形，可以，他費盡力氣，練習了好幾年才成功一個，只能危機時刻防身保命用。

　哪像這位，隨手一抹，想要什麽就是什麽，道路山河，纖毫畢現。

　法師啊……

　巴倫西莫咽下一聲歎息，定了定神，仔細觀察地圖。格雷特投射出的地圖還是有些錯誤，最起碼，有些地方是平地不是山林，有些地方是懸崖，有些地方不是河流，而是沼澤……

　很顯然，格雷特是按照植物的類型，把喬木所在全部當成了山頭，把灌木當成平地，把蘆葦中間當成了河流。至於消息怎麽來的，不能想，想了越發羨慕嫉妒恨。

　“老板，走直線過去的話，這裡有一片沼澤，要繞很遠的路……”

　“沼澤?我記得魅影駒能直接跑過去……我去問問阿帕能不能跑。……嗯，他說他也能跑過去，那沒事了。”

　“這個位置有座山，爬上去倒是沒什麽，懸崖很麻煩……”

　“沒事，飛下去就好。”

　“那坐騎怎麽辦?”

　“魅影駒可以取消，阿帕可以變小，我們抱著飛。”

　“林子裡會有高階魔獸，驚動他們的話，趕路會很麻煩……”

　“有多高?十級?”賽瑞拉忽然趴了過來，銀藍色的雙眼亮閃閃的，滿是興趣:

　“還是十五級?我好久沒補充魔獸肉存貨了！”

　“……”

　論高階法師有多任性……

　但是天大地大，出錢的老板最大。巴倫西莫暗自提醒自己一遍，開始認真評估從荒野裡直走的可行性:

　眼前這幾位，諾德馬克法師雖然是9級法師，但是最好提升1級到2級看待。至於這位賽瑞拉小姐，呃……

　和他以前帶的隊伍不一樣。他以前帶過的隊伍，他自己就是最強的那一個，往往還要引導一群五級六級的小家夥。

　不找個商隊掛著，不找土著護送，那是真的不行。出點兒事情，高階能活，低階就直接死了啊！

　但是這隻小隊伍，16級，9級，9級，那隻大鹿8級。連他一共五個重要存在的精英小隊，只要不遇見17、18級的大佬，完全可以筆直跑過去的！

　“既然這樣，我們就修改計劃，老板。”巴倫西莫從善如流地改了口:

　“采購足夠的食物和備用品，直接從荒野裡走。給我一天——應該說是，半天加一晚上時間，明天一大早，天亮的時候，我們直接出發！”

　格雷特直接扔出了一袋金幣。

　這一下午，一晚上，巴倫西莫在小鎮上東奔西跑，采購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至於大宗商品，格雷特直接拿著向導開的單子，去了港口法師塔:

　主持法師很願意幫助一位9級法師，6環奧術師，前途無量的年輕強者，解決一些小小的麻煩。

　第二天早上，朝陽初升時，四人一鹿告別鎮外的大橡樹，筆直踏入荒野。

　格雷特、賽瑞拉和巴倫西莫一人一匹魅影駒，輕煙一樣的四蹄踏在地面上，白雪皚皚的荒野裡，甚至濺不起半點雪片。

　至於騎著阿帕的伯納德，生長於大荒原的銀月鹿，它對雪原的適應能力，比起人類要強得多。

　“沒錯，就是這個方向！”特洛卡先生趴在格雷特懷裡，從毛皮大氅的縫隙裡露出一個腦袋，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前方:

　“這段路我記得！我逃回來的時候，就是從這個方向，一直竄進鎮子裡的！”

　格雷特低頭順順黑貓的皮毛，抬眼向前，極目望去。按照林恩的描述，他之前走了好幾千裡又好幾千裡，翻越山脈，渡過大河，攀上高原——

　雖然一路走一路看，經常會停下來休息、研究，或者在某個部族住上一兩個月，在趕路上，也至少花掉了半年。

　自己一行筆直趕過去，取直線，加快速度，兩三個月或許能趕到——但是，林恩能撐到他們到達嗎?

　剛剛升起的太陽照耀著格雷特一行，也照耀著遙遠的西部高原上，一座規模宏大的巨石建築。

　此時此刻，巨石建築的地下部分，正有一位全身金光閃閃的女子， 在侍女們的簇擁下，不急不緩走在甬道內。

　向下、向下，一直走到地下五層，進入守衛森嚴的地牢，她才阻止了侍女們的跟隨。自己在牆壁上微微一按，石壁如水一般蕩漾起來，迎接了這位女子的入內。

　“林恩法師……”

　女子面含笑意，輕輕湊了過去，挨在林恩身邊坐下:

　“你想好了麽?只有我可以救你，你只要答應我，就不用成為祭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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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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