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天赤闇為中心,那抹濃鬱的黑暗,猶如風吹的肥皂水般,不斷膨脹,變大。
死寂,黑暗,開始彌漫。
在此時,天空與大地,變得更為幽暗,顏色更為深邃,一個個氣泡從中浮出,隨後破裂,破裂出一道道暗色氣流。
於天赤闇身後,組成一抹龐大無比,難以言狀的恐怖陰影。
緊接著,這是一聲聲猶如鯨鳴,卻又拉得無比悠長的巨吼。
潘波迪渾身一顫,心中閃爍的念頭一下子消失無蹤,元神,體魄,盡皆不自覺傳出戰栗與危險的情緒。
全身雞皮疙瘩,猶如潮水般湧起。
就連臉上的噬神蟲,在此時,甚至也停止了吞噬他元神的舉動,同樣在戰栗!
簡直難以想象!
不止是潘波迪,他身邊的其余三人,此時看著這一幕,此時也面色大變。
“走!”一聲暴喝。
眾人直接消失不見,下一刻,分散出現在遠處,瘋狂向外逃遁。
其中潘波迪黑袍下無數沾血的觸手張開,踩踏抓取著空氣借力,不斷閃爍躍進,朝遠處急速逃離。
轉眼便出現在數千米外。
其余三人,有人直接身軀分裂成無數彩色蝴蝶,朝各方方向分散逃遁;
有人搖身一變,變為似鳥似魚的形態,居然一個俯衝,朝黃沙江衝去;
唯一的女子則腳下一踏,所立之處頓時變為一方泥沼。
其立即身陷其中,隨後宛如泥鰍一般,消失不見。
天赤闇見此依舊面無表情,黃金童璀璨如烈日,童輪不斷轉動,漠然看著這一切。
只是依舊伸出手,輕輕虛握。
噗!
噗!
噗!
連續三聲輕響。
無論是地中遁形的女子,還是即將衝入黃沙江的魚鳥,分裂出無數蝴蝶的男子,身軀直接一震。
然後在顫抖,好像瘋狂抵抗。
只是下一刻,身形直接變得虛幻。
整個人不斷在虛幻與現實之間變化,猶如老舊的,信號差的電視影像。
忽然,一個刹那,幾人瞬間消失不見,一點氣息也沒有了。
這幾人在千羽界,都是洞冥層次之人,受界域壓製,也有海司,大聖實力,甚至其中女子,更是第二次洞冥,面對天地壓製,一般大聖也不是對手,
然而此時卻脆弱得猶如懵懂孩童在沙灘上的塗鴉,隨手便被抹去。
暗然隕落。
最先逃遁的潘波迪,身形同樣瘋狂顫抖,但額頭上不知何時出現一道黃符,雖然也不斷變得幻滅,但只出現在局部。
身形踉踉蹌蹌,卻依舊飄忽不定,往遠處奔逃。
不一會,便逃入密林之中。
他努力平抑著元神的季動,全力催使著秘術,同時壓製自身道化。
好在體內噬神蟲在此時,似乎也感到了害怕,並沒有趁機搗亂。
他自然知曉了其余三人已然隕落。
四人中,他實力最強,洞冥四步,他走到了第三步,再往前一步,便能開始蛻變地解仙。
這等實力,即使受到天地壓製,也相當於此界三覺程度。
就連他也不得不借用昔日一位道祖所賜符紙保命,其余幾人,哪還能有活路!
此時憤恨,後悔,驚懼,種種情緒吞噬著潘波迪。
只是一個遲疑,一個妥協,他默許伴同韓重子走一遭,再去解決最後一個目標,結果便遇到這樣的意外。
明明手到擒來之事,突然冒出來個恐怖到極致的高手,一下將他們一行人擊潰。
使得原本設定好之事,通通破滅。
如果可以,潘波迪甚至願意自己孤身一人,完成這次任務!
終於,額頭上的符紙快速燃燒,即將殆盡。
潘波迪努力平抑著心中的情緒,不再多想。
眼下事已成定局,重要的是如何活著。
符紙得自道祖十地轉運福德真君之手,撰寫朱砂以他氣運與龍血調配。
符紙燃燒等同氣運燃燒。
只要符紙燃燒殆盡,便會以此施展出一次氣運遁。
大道五十,天演四十九,人遁其一。
這個一,便是氣運遁。
施展後,不僅能轉瞬數千裡,更能在之後的時間內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脫身避劫。
唯一的麻煩則是事後厄運纏身,諸事不順,據傳在蛻解成仙,歷仙劫時,還會有更大的隱患。
但此時潘波迪也顧不得太多了。
身染噬神蟲,本就是要死之人,此世注定無緣大道,唯一的生機便是先逃出生天。
然後馬上前去完成屠方的任務。
只要那時,對方才會遵循道誓,護他真靈,待到日後益州崩潰,十仙降臨,助他複生!
想到這,潘波迪神色變得猙獰,手一翻,一枚澹紅色鈴鐺便出現在手中。
鈴鐺頂部為一張憨態可掬的孩童臉,不過仔細看,卻能發現孩童彷若真人,眼神直勾勾,瘮人無比。
搖動鈴鐺。
詭異的聲音裡,孩童人臉出現痛苦的神色,開始變得扭曲。
“呼……呼……”
“……大人……我有要事稟報……”潘波迪努力平抑呼吸。
“什麽事,值得你小子用血面鈴?不說清楚,小心老子錘死你。”人聲從鈴鐺內傳出,夾雜在倒卷的風聲裡。
不耐聽的辱罵,此時卻讓潘波迪心中莫名湧起一陣酸楚,委屈。
“大人……我長話短說,此次我等於城外紫英堡,意外遇見一恐怖敵人,為組織赤鯀首領,實力很強,據在下推斷,在這方化外之地,恐怕只有道祖才能應對……
屬下如今隻得借用秘寶重傷逃離,時間怕是不多了,因此決意直接上門,將那林君末解決,不過應當不能活捉了,屆時其屍體位置,會暗告大人。”潘波迪聲音沙啞,無比疲憊。
鈴鐺上的人臉,此時沉默了,良久。
“不能活捉……,你……你讓土魁他們與你一起試試。”
“土魁與我一起,現在已經死了……”
“那就叫蝶魔……”
“也死了,就我一人了。”隨著十地轉運符的燃燒,潘波迪速度越來越快,兩側樹木飛速朝後後退,他此時不知不覺,也平靜了下來。
對面聲音卻是一滯。
然後小聲罵罵咧咧,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數息後,這才出聲。
“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不能活捉就算了,不過他的東西別動。”
“大人放心,我會將最後之事辦好,不過我時間不多,應該只能強殺,屆時還望大人務必不能讓人插手過來,當然,我也會速戰速決。
日後,真靈之事,還望大人上心。”潘波迪沉聲道。
“放心,有老子在,我會給你方便,我也不瞞你,此次來益州的,是那位的人,是為那俞事立東而來,替你凝聚真靈,豈不是簡簡單單?”鈴鐺處傳來聲音。
“甚至於,若你能將那林末活捉,留有一息尚存,等到益州陸沉,那位來,就是清除你體內的噬神蟲,也不是難事。”
“噬神蟲也能?”速度越來越快的潘波迪,不由失神。“但是活捉太難了,那人一直縮在城中,注定要速戰速決……”
“算了,你等我吧,我親自出手。”終於,下定決心,鈴鐺傳來聲音。
“那以免意外,我先去那守著……”潘波迪一愣,頓時有些惶恐,怕失去了作用。
“放心,老子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你好生辦事。”
“大人請放心,屬下馬上過去。”潘波迪連忙道。“但就怕此人發覺叫人……”
“放心,爛陀寺那邊弄好後,這邊便都是我們的眼線了,他就是叫破喉嚨也沒用,哈哈!”鈴鐺中的人似乎想到什麽,狂笑。
“哦?是什麽眼線?可否說來聽聽?”
“嘿,你小子問這麽多幹什麽,信不信老子錘死你?”鈴鐺中人卻是突然轉喜為怒,大罵道。
“……??”潘波迪一愣,滿是血窟窿的臉一陣迷茫。
“大人,剛剛不是我說……”他急忙解釋。
然而話沒說完,卻發現了不對。
不是他說的??!
霎時間,頭皮發麻,周身雞皮疙瘩狂跳,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出現在心頭。
“誰!”他下意識四處張望。
只見右側,一個戴著白色面具的人臉,正依靠在他肩膀上,好奇地看著他手中的鈴鐺。
其不知道在這裡多久了,整個人與他緊密相依,面具內,那不斷轉動的三勾玉雙眼,沒有看他,只是看著鈴鐺。
周遭空氣,好似瞬間凝固了。
“你是……你是……你是!”潘波迪渾身汗毛直豎,強烈的危機感,如老鼠般,爬過他的心頭。
但很快,危機感便轉化為憤怒。
他認出了來人,此人只是那位恐怖存在的手下!
後者沒找到他,對方居然找到了!
“你真是……找死!
”
幾乎沒有半點猶豫,潘波迪另一隻手猛地一甩,頓時在空中血肉增殖膨脹,化作一條漆黑泛著黑煙的觸手。
同時背部肌肉猶如沸水一般出現大小不一的隆起。
噗噗噗噗!
!
無數根染血的骨刃暴起而出,朝後刺去。
觸手落在身後之人脖頸之上,骨刃則沒入其胸膛,身體周處。
對方居然避也不避,只是依舊看著那鈴鐺,似乎在等待回答。
只是,得不到回應。
不過得不到回應的,不止其一人。
無論是觸手,還是骨刃,沒入其身體裡,卻好似刺入水中,根本沒有半點實質觸感反饋。
潘波迪神色詫異,怎麽會!
他同樣隸屬天姥一脈,但洞冥三步,與自身玄女合二為一的他,舉手投足便有破法禁絕的特效啊!
怎麽會!
只是不等他細想,只見眼前之人,身子上突然飛出大片的黑蟲,開始通過觸手,骨刃,朝他身子攀附。
此人自然是林末!
他看著那沒有聲音傳出的鈴鐺,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搖搖頭。
然後抬起手。
蒼白的手臂,頓時變得漆黑,五指拉長,轉瞬變為扭曲的樹根。
“此式名為養元合一。”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道黑影閃過。
林末手往前一送。
元蟲攀附至潘波迪全身,禁錮動作,尖銳的樹根五指則猶如五把利刃,直接刺入其胸膛。
潘波迪頓時感覺不妙,全身法力瘋狂湧動,顧不得道化,心神觀想天姥,雙足乃至身子開始彌漫出黑色粘稠液體。
然而無用!
噗嗤!
那五指沒入其胸膛的瞬間,立即便有無數黑色帶有詭異符文的藤蔓從其眼鼻喉後瘋狂生長而出。
最終於頭頂生出一枚紅色的花包。
以林末手臂為中心,兩人合二為一,頓時凝滯在空中。
數息後,在慣性之下,撞在一棵巨樹之上。
無數枯黃的葉片,猶如雨點般灑落。
良久,一隻手才從樹乾中伸出,扒拉著一旁的折斷的樹枝。
卡察。
粗有一人環抱的枝丫直接崩碎大半。
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慢慢從紛飛的落葉中直起身。
林末另一隻手此時的手掌直接沒有了,但依舊托舉著先前潘波迪手中的鈴鐺。
“喂?你那邊能聽到聲音嗎?”他緩緩將鈴鐺高舉至面前,禮貌問道。
撕拉撕拉。
說話間,一陣血肉撕裂聲,手臂的斷口中,無數粉色的肉芽生長,覆蓋,蔓延,最終分化為手掌五指,穩穩將鈴鐺持在手中。
“……”沒人回話。
“還在嗎?”林末繼續問。
“老子記住你了,下次,老子錘死你,一定。”鈴鐺中,終於傳出聲音。
“那我該怎麽找你?”林末沒有動怒,再問。
只可惜,此時已經沒有回應了,鈴鐺上的孩童臉龐,也模湖不見。
“怎麽樣,黑龍,解決了嗎?可否需要幫忙?”
這時,一道人影忽然出現在林末身前。
正是一臉關切之色的水人。
他看著林末,又看著樹乾中多出的一叢花, 眼童瞬間一縮。
那不是花,而是一個人……
四五人環抱的巨樹中,潘波迪整個人幾乎與大樹融為一體,體表生長出無數的藤蔓,尤其是七竅中的嫩芽,直接於頭頂匯聚出花。
但其似乎還沒放棄,四肢不斷化為黑水,同時努力地挪動身子,試圖將身上的藤蔓扒拉下來。
林末緩緩走到他面前,
“能告訴我這是什麽嗎?或者,要錘死我倆的人,是誰嗎?”他揚了揚手中的鈴鐺。
潘波迪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勾起
“你猜我……猜我會不會告訴……”,他開始狂笑。
話音未落,一隻大腳一下踩在他臉上,直接將其腦袋踩入樹乾之中。
“算了,我猜不會……”林末緩緩抬起腳,隨手摘下潘波迪腦袋上生長的花,丟進嘴裡,咀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