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笛海域。
作為七海內不算富饒的南海區,除了例行航線上的商船外,鮮有海船來往。
只是此時,遼闊的海域上,一晃竟有十數艘大型樓船以鐵鏈鏈接,盤桓於海面,緩緩朝一個方向駛去。
船下海波激蕩,船上帆旗飄飄。
這龐大的樓船集合下,周遭還有小型牙船來回快速移動,監察著周遭情況。
最中央的一艘大船,甲板上站有一身勁裝的海員漢子,揚帆,穩舵,控制著大船行駛。
除卻這些海員外,船上還有一類身著白色鬥篷,臉掛面巾的蒙面人。
這些人手提著白色燈籠狀的物事。
燈籠上方開口,從中可以看見內部有盛滿肉糜的皿器。
嘩啦的海浪聲中,天邊有黑色的飛鳥來回俯衝而來,於水面輕輕點過,拖著白色水浪,落入那鳥龕之中。
這些人都是修煉新法的武夫,於赤縣九州中受了朝廷通緝,逃落於此。
因此內陸不多見,七海卻不稀奇。
不過如今自益州大儒應朧燨與望京當朝道興黨黨魁,內閣府大學士黃龍士黃名,合力所著天演黃應學說越加盛行,內陸對於新法武夫態度似乎開始轉變。
目前已有新法中的高手前去探路。
其余者,依舊還依附於七海中大勢力,或蟄居他處,觀望情況。
大船中央,巨大的圓形木桌上,正坐四人,正在舉行小會。
晃眼一看,雙劍義盟副盟主有情劍客丁振,平浪門副門主元海巨獸章石,血山海寇第三大寇血腳鍾二都於其中。
不過主位處,則是一個渾身籠罩於水霧中的高大人影。
“海使,據我等探子傳信,那小蓬來島位置已經得到證實,下午便可抵島,只是目前知曉此島消息之人,有些多了。”
其旁,丁振輕輕擦拭著手中之劍,輕聲說道。
其面白無須,一雙桃花眼極為惹人注意,說話間情意綿綿,眼中飽含深情,如在與戀人鬢間私語。偶爾手中白劍泛起寒光落於其酒窩之上,使得其溫和的笑容有些森冷。
“無事,抓緊時間登岸便是,金鯊銀鯊那出現紕漏,消息泄露自然不可避免。”水霧中傳出尖銳的聲音。
“呵呵,聽聞來的人可不少,那什麽靈台宗啊,還有個新整的龍鯊會什麽的,都敢來湊熱鬧,嘖嘖,不過金鯊,銀鯊確實是廢物,人死了就算了,家底還被人奪了。
早知道,老子就先出手了。”
此時說話的是一個壯漢。
其的壯,不同於一般標準的壯,而是肥壯,整個人如個罐頭般,肚子奇大,偏偏脂肪又極少,隨便便能看見薄薄脂肪下的一塊塊肌肉。
整個人癱在椅子上,肥臉上的三角眼偶爾閃過一抹凶光,咧開嘴,可以看見滿嘴細碎,不似人形的牙齒。
元海巨獸章石,性情最是殘暴,不過實力極強,在平浪門諸多副門主中,可排第一。
血山海寇中的血腳鍾二則坐在一旁,吃著桌上的水果沙拉,一言不發。
實際上,他本來就很不喜歡這種場合,只是他大哥,血山海寇中的第一大寇謀與其余人聯合成立所謂的七海盟,而不得不前來助拳。
比起這些,他其實很喜歡一個人無憂無慮地在七海中探險,見識各種奇島,追尋上古年間的歷史遺跡,實現自身的人生價值。
“據聞打死金鯊,銀鯊兩兄弟的就是這狂鯊會如今的首領,邪心書生林采臣,能以一己之力做到這一步,實力不錯,不過我與其傳信,其態度有些曖昧,既沒同意,也沒拒絕。”水霧中,聲音笑了笑。
“邪心書生此人我聽過其名聲,
好像原本為一普通讀書人,後來受情傷,又屢試不中,最終跳海,借此卻獲得奇遇,一飛衝天,實力確實不錯,不過好像腦子有問題,殺人全憑喜好,殺人前,還酷愛擺弄酸詞,神神叨叨的,不願與我等為伍這也正常,不過其是瘋子卻不是傻子,應當不敢來此找事。”丁振同樣笑道,並不在意。
這種瘋子最令人不喜,偏偏又最容易對付。
因為沒有人願意與瘋子結盟,而孤立無援的結果,自然是提前出局。
“好了,靈台宗那邊察覺到我們,不過其近來在琉沙群島有戰事,如今已經逐步退出這邊,
至於這邪心書生,識相也好,不識相也罷,我只看結果,而這次結果,很重要。”水霧中人,眺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島影,輕聲說道。
……
小會完畢後,眾人分離。
海船航行,一路風平浪靜。
即使有海獸鬧騰,也被船隊裡的強者高手,悉數擊殺。
隨後定錨,登岸。
丁振,章石等人於甲板上看著眼前豐饒的島嶼。
身後勢力中的中堅人員宛如蜂群般,飛出大片黑影,朝岸上疾馳。
三兩下於地面輕點,飛騰躍著衝入叢林中。
其中也夾雜著蒙著面巾的新法武夫。
修行新法或許戰力不是一定強於傳統赤縣武夫,但卻幾乎都有一技之長。
如能豢養山獸蟲豕,如能變獸異形,甚至剪紙成人都能,應用環境能力很強。
若不是有道化之厄,早便成為主流了。
章石將視線從那些新法武夫身上移開,看著面前的小蓬來島,鼻子皺了皺,若有所思。
“老丁,眼下我們好像不是第一波人啊,嘖嘖。”他摩挲著下巴,隨口道。
“據我等調查,之前小蓬來島有過元氣吞吐景象,吸引了不少周邊海客,有運氣好之輩,或許已經上岸。”一旁,一個嘴唇抹著綠色油彩的俊美漢子上前回答。
章石聞言笑了笑,”運氣好?我看是運氣差才對。”
“如今海使前去打開封印,我等便將這小蓬來島先行搜刮一番,至於一些閑雜人等,恩,既然運氣差,那就早點送他們去死。”
“這……是。”俊美漢子點頭,隨後又有些遲疑,
“這提前上岸之人,有不少可能是周遭有根底之人,若是一並殺了,極有可能引起眾怒。”
“呵呵,真正有點能量的,誰不知曉我等在這邊?所以這島上之人,你覺得會有什麽好貨色值得老子認真對待?按我說的,誰的面子也不給,通通打死了事。”章石露出猙獰地笑道。
說罷便看向一旁的丁振,鍾二。
“老丁,老鍾,上去耍耍?”
“你們去吧,我在此處守備。”鍾二直接拒絕。
章石眼底閃過一抹不善,隨後笑著看向丁振。
丁振笑了笑,率先跳下甲板。
“桀桀桀。”章石看了眼一旁穿著紅靴的鍾二,冷笑一聲,衝天而起。
*
*
小蓬來島。
茂密的叢林內。
兩雙眼睛藏在灌木叢裡,視野被繁茂的枝椏割碎,周遭傳來蛇蟲鼠蟻的爬動吱叫聲,卻偏偏動也不敢動,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
這是一對少男少女,年齡大概在二十二三歲,衣著華麗,看模樣便造價不菲。
只是如今兩人趴在斜坡上,藏身灌木之中,再是上好的絲綢布草也被割了個稀碎,滿是汙泥與草屑。
其中少男一身普通的灰袍,衣著簡單,不過劍眉星目,很是氣宇軒昂,手中抓著一把古樸的利劍。
少女則皮膚白嫩,身著類似於緊身衣的戰裙,端莊的同時又給人一種英氣,只是戰裙此時不知怎的被劃破,尤其是胸前,露出部分雄偉的雪白。
不過再是暴露,少女現在也沒心情,精力關注這些,整個身子全部趴倒在地上,躲在灌木叢裡,連呼吸都放慢了節奏。
“雙劍盟的兄弟看東邊,平浪會的哥哥們則去西邊,先前好像有兩個小東西往這邊跑了,可不得馬虎大意!”
“放心,我有我的海狗,那兩個小東西跑不了!”
“海狗動了!在那邊,是兄弟們就跟我衝!”
汪汪汪!
隨後則是一連串的犬吠聲。
再遠,還有人聲喧嘩,以及破風聲,不過已經聽不見了。
灌木叢裡,少年輕輕籲了口氣,知曉這一關混過去了。
那傻狗雖然鼻子靈,但很傻,比起他們的氣息,一顆對狗類有奇效的屎骨丹更具有吸引力。
只是如今遍地都是雙劍義盟,平浪會之人,這一關是過了,下一關呢……
“方……方玄,他們他們走了嗎?”就在這時,女孩微微直了下身子,小聲問道。
說話間,眉眼滿是恐懼。
“沒錯,現在是被我們引開了,暫時安全了小姐。”少年點點頭,輕聲道,說話間,耳朵附在地面上,聽著遠處的動靜。
“謝謝你方玄,謝謝……你。”少女聞言心情一松,可說著說著,想起自身淒慘遭遇,忍不住淚雨梨花起來。
“這……大小姐,你與我謝什麽謝,若不是你,我早便餓死在街頭了。”少年聽見啜泣聲,反應過來,連忙說道。
只是回過頭時,映入眼簾的又是一抹雪白,使得他耳根子都紅了,趕忙將自己的衣衫脫下,遞了過去。
”小姐你先穿上衣服,別著涼了。”
隨後調開話題,“如今這島上賊人頗多,更擺明了要趕盡殺絕,我等只有先行離島,回到商會再說。不,就算回到商會,怕也要改頭換面……”
“當然,過了這陣風聲,應該就會好了。”他說著似乎也覺得有些不近人情,又安慰道。
“這,那年叔他們還有救嗎?”少女問道,可說著說著,像想到什麽,眼眶又浸濕了,兩行清淚從姣好的臉頰流下。
見此,方玄很不忍心,但還是搖了搖頭。
“謝謝你了,方玄。”得到答桉,少女反倒沒有再哭,只是喉結滾動,皺著鼻子。
她名叫古詩雅,是南海海域古氏商會會長的獨女,地位很好,家境很好,在族內,可謂是掌上明珠,想要什麽都有,無憂無慮地快樂成長至此。
如今出海遠商,也不過是為了鍍金,方便以後進入商會管理層。
可沒想到的是,明明一路高手帶隊,前往的還是資源貧瘠的元笛海域,就因為無意登上這座小島,卻讓一切都改變了。
他們還未探索多久,直接便撞上後來的雙劍義盟,平浪會等人。古氏商會幾乎毫無反抗之力,直接潰敗。
若不是原本作為普通海員的仆人方玄,突然爆發強悍的實力,她怕也早被捉住,或許生不如死了。
“草!這傻狗被騙了!那兩個小雜碎定然還在這裡!草!”
突然,一陣氣急敗壞的聲音出來。
遠處,幾個男子快步走過來,為首的漢子一路罵罵咧咧,不時還狂踢著身邊的藍色二哈模樣的狗子。
狗子順勢發出哀怨的叫聲,搖著尾巴朝少年少女方向跑來。
看著越來越近的傻狗,無論是方玄, 還是古詩雅,都忍不住心頭一跳。
只不過比起身子瑟瑟發抖的少女,少年驚恐之後,便是果決。
看來終究免不了要用它了。
能從一介家仆默默成長至此,方玄自然是有底牌的。
一咬牙,暗中催動體內的一副山水畫卷。
畫卷上畫著十種造型獨特,有些甚至已經絕跡的異獸怪種,各個獸像栩栩如生,宛如活物。
“催動一次蠻荒獸行圖,便會讓我元氣大傷一月,可惜沒有辦法,雙劍義盟,平浪會,今日之仇,我方玄來日必將厚報!”
他眼影瞬間變得厚重起來,臉上,身體上,浮現起諸多怪異獸紋。
氣血強度呈幾何倍數狂漲。
汪!嗚嗚嗚!
可就在這時,原本搖著尾巴的海狗二哈,忽然像是嗅到什麽氣息般,一下子從地上跳起,隨後腦袋埋在身下面,瑟瑟發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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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這傻狗又犯病……噗!”
為首的漢子還有些疑惑,正想過去踹上兩腳,可還未動身,身子一顫,一下子渾身僵硬,摔倒在地上。
而不止是他,其余幾個漢子,同樣如此。
一聲不吭便摔倒在地上,隨後大口大口地喘息,彷若失水的魚,沒過多久便童孔放大,失去動靜。
好像死了般。
“應該沒有來晚吧,元德。”就在這時,一個平靜的聲音從遠處飄來。
“回會長,對方應該上島不過兩個時辰。”很快,一個溫和的聲音恭敬地回道。
“既然如此,便大乾一場吧。”
“是!”
這一次,數十個聲音同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