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瓊海域,七海島,七海盟總部。
這首尾呈叉形的巨形島嶼原名四澤島。
島上長有金液古樹,銀花奇葩,銅鋒劍草,鐵木頑石,四種奇珍。
一經出現,便引起多番勢力紛爭,最終經過一系列爭鬥,落於海族之手,遂改名七海島,以作七海盟總部。
此時島上,赤虎山。
吼!吼!吼!
震天的虎咆聲,猶如雷霆,不時天空中乍現連綿火光。
砰砰砰!
仔細聽,咆孝聲內,還夾雜有極有節奏的拳腳交擊聲。
山中一塊谷地,四周高大的樹木生長,如虯龍般,將陽光遮蔽。
大樹之間修築有棧台,此時其上坐滿了身著黑底赤紋,身材強壯的赤山虎幫眾。
一個個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看向谷中。
谷內。
赤山虎大當家,人稱烈陽惡虎的司徒絕,此時赤裸著上半身,足足兩米四五的體型,虯結的肌肉閃爍著黃色玉石般的光澤。
雙手骨節極大,生有六指,正與兩隻背生雙翼的飛天猛虎近身搏殺。
兩頭猛虎體型碩大,真正猶如大蟲,身達三四丈,背上雙翼一扇,便掀起一層焰浪,滿是獠牙的大口呼喝,周身便出現道道黑影。
這兩頭飛天虎,山林之中,可以說都是當之無愧的獸王,任一頭都能輕易獵殺大宗師級的高手武夫。
只是面對這兩隻常人聞之色變的虎獸,司徒絕卻面帶笑容,兩手張開,或出拳,或劈掌,不時抓著虎獸拽扔。
如同戲耍般,玩弄著對方。
仔細看,可以發現手段多雜,卻隱隱暗含招法。
每一拳,每一掌,竟然未曾動用意勁,隻憑借一身肌肉筋骨之力,便壓得兩隻飛天虎不時發出聲聲哀鳴。
“山主!山主!虎嘯踢!”
“山主!山主!惡虎摔!”
“山主!倀虎打!”
樹台上,圍觀的幫眾不時高聲疾呼,高喊著招式名稱。
谷中司徒絕聞聲淺笑,依稀聽從,速度放慢施展招式,彷若在做教學,每一招每一式都極具美感,卻穩穩將兩頭飛天虎死死壓製。
事實上,今日確實也是赤虎山一年一度的教學練合一大會。
由山主司徒絕展示幫中赤虎倀惡典中的殺法,烈陽衝天拳。
司徒絕並不覺得厭煩或者耽擱時間,反而十分享受。
他清楚知曉,赤虎山現在的強勢在於他,但未來的強勢,卻在於台上那些年輕弟子。
他們才是希望,他們才是未來。
因此他很喜歡在弟子面前演練殺法,傳授經驗訣竅,也鼓勵聰穎的弟子私下詢問請教。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自司徒絕登上赤山虎山主之位後,整個幫派發展極為迅速,湧現出了不少年輕高手,
在未曾加入七海盟時,便隱隱壓下同級勢力,如平浪門,血山海寇等一頭。
這也越加堅定了司徒絕培養愛護弟子的決心。
時間慢慢過去,兩頭威猛的飛天虎也開始力竭,雄渾的咆孝變成哀鳴,而司徒絕卻氣勢越來越駭人,雙臂肌肉充血,鼓脹了一大圈,其上青筋暴起。
“看好!最後一招,雙虎牙爆!”
司徒絕暴喝一聲,長臂伸出,一下環在兩條飛天虎脖頸之上,緊接著手臂閉合,兩虎相撞。
一聲悶響中,整個人躍至空中,腰身一扭,一個背摔。
轟!
兩頭虎王直直砸在地上,徹底喪失行動能力。
樹台之上的幫眾一怔,下一刻,如同火藥桶被點爆,猛然間興奮地開始大喊大叫。
司徒絕擺了擺手,隨後抱拳行禮,正準備說些什麽,
只是此時一個黑影出現在其身旁,躬身低語。《諸界第一因》
語罷,司徒絕面色不變,依舊微笑,再度拱了拱手,這才轉身離開。
而轉身的瞬間,原本笑容滿面的臉頓時陰沉了下去,虎目深邃,完全看不出喜怒,呼吸頻率加大了幾分。
“你的意思是……事敗了?”他輕聲問道。
兩人走出小谷,走入一點滿青銅燈盞的密道之中。
“司徒讓真傳……副山主……屍首已經由人送返……”黑影是個頭戴青色頭巾的壯漢,此時猶豫了下,輕聲道。
話音落下,司徒絕表情未變,之前有些急促的呼吸反倒平複了下來。
數息後。
“帶我去看看。”他隨手從空石戒中取出一件大氅披上,低下頭,搓了把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咧開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合規笑容。
青巾漢子不知為何心中一凜,不敢再出聲,甚至連走路也小心翼翼起來,略微落後半步。
半盞茶時間不到,兩人走出密道,隨後來到一座滿是藥味的宮殿。
殿中有身著青衫的弟子藥師來來往往,見到兩人躬身行禮,隨後連忙退出大殿。
很快殿中便隻余三人,多了個白須老人。
司徒絕在白須老人指引下,看到了兩具屍體。
一老一少。
老者赤著上半身,眉心有一血洞,面部盡是血水,頭部形狀有些怪異。
少者手臂軟泥般垂下,脖子如麻花一般彎曲,腦袋被別至腦後。
“少幫主雙臂骨骼盡皆粉碎,全身上下也有多次受傷,期間被喂食過救命丹藥,只是不知為何,還是被扭斷脖頸而死,
至於副山主全身肌肉同樣受創,骨骼崩裂多出,致命傷則為眉心,由意勁貫顱而死,據死狀可知,曾經歷過一番苦戰,隨後被一擊必殺,與凶手實力差距極大……”
白須老人摸著胡須,神色凝重,低聲將自己的屍檢報告說了一遍。
“這便是江湖,這便是世道!即使是真君又如何,一著不慎,也會滿盤皆輸,生死當場!”司徒絕唏噓道,滿是感慨。
蹲下身,將焰虎真君雙眼合攏,隨後把司徒讓腦袋掰正。
“不過我沒想到,明明我已經夠小心了,你說說,讓讓兒去追尋一個雜血海人小丫頭,更派出焰虎去協助,
如此手到擒來的一件事,如此穩妥的安排,幾乎一點危險也沒有,為何還會出事?”
司徒絕自言自語。
此事涉及黑海馬一族家事,重要歸重要,但難度其實不大,算是鍍金,結果……
“下手的是一個紫級海族通緝犯,頂尖叛逃海人,雖然具體身份還不知,但紫級……老焰他……盡力了……”白須老人同樣目露悲痛,搖頭道。
“紫級叛逃海人,是啊,最少也是真君三劫,乃至四劫,甚至邁出那一步的高手,老焰又能做什麽……”司徒絕歎息道,“這是一場意外,讓兒去搜尋那丫頭,結果真主沒找到,結果碰到了頭大鯊魚啊。”
說到這,他竟然笑了。
白須老人,青巾男子,盡皆不語。
“據我所知,那人與平浪門的袁竹交情不淺,在船上時,後者還為其與讓兒發生過爭執……”司徒絕平靜道。
“這……是的,不過平浪門那麽回復,那袁竹也是被欺瞞,最後那人身份暴露後,同樣將其打成重傷,左臂都被打斷了,也是受害者……”白須老人眉頭微皺。
“也是受害者?他袁竹失掉的是手臂,而讓兒他們丟掉的則是生命,你跟我說,都是受害者?”司徒絕轉過身,臉上滿是厲色。
“我會向徐天州那邊要求一個答覆,不過想要一命償命,估計不現實。”白須老人繼續道,“那個紫級叛逃海人如何處理?”
“此事你跟進,無論如何,讓平浪門吐點好東西出來。”司徒絕平靜道,“至於那叛逃海人,呵呵,紫級,好了不起啊,是我惹不起!
不過此事與黑海馬一族有關,便讓他們調查調查,這位過江龍究竟是誰,既然上了通緝令,對方出手追殺,也是理所當然吧。”
“行,這個可以有,交給我吧。”白須老人略作思考,發覺沒有疏漏,點頭道。
司徒絕沒再說話,脫下身上的衣服,蹲下身子,將衣服蓋在司徒讓的身上,沉默數息後,起身離開。
*
*
離開金象號後,林末沒再耽擱,循著海圖,直接化龍趕路。
平常趕路,自然沒有像在百離島一般,施展大滅狀態下的黑龍真身。
但即使如此,普通形態也有百余米,於天空中疾行,速度比金象號快了數倍。
趕路的途中,林末發現,此時的七海,的確如袁竹所言一般,亂了起來。
就如同暴雨之前的寧靜一般,是統一前的混亂。
各處海域,幾乎都可以遇見海盜存在。
所遇島嶼上,不時發生激烈的武夫爭鬥。
到處都透著一股混亂的氣息。
好似都知曉要大洗牌般,一個個暗中增加著自身的籌碼。
林末沒有插手,也沒有停留,只是速度再度加快。
此時的他看來,這些爭鬥都如小兒嬉戲,一切毫無意義。
但卻明確顯示著那欲來的風雨。
所以,他更為迫切地想要回去,以免出現一些令人不喜的意外。到時候又是諸多麻煩。
而如今一行,雖是意外,過程極其曲折,但結果卻尤其圓滿。
林末打算回歸後以崖柏島為中心,真正穩固自身根基,就此立足,坐看紛亂的風雨。
之前的他實力不夠,但現在,他卻已經有所把握了。
此時的他,身上力量無時無刻不在增加。
這便是他面對一切的底氣與決心。
*
七海,崖柏島。
崖柏山上,器物閣。
靜空和尚跌坐在門口的禪墊上,身材較之以前,更為瘦小。
此時身著一灰白色僧袍,沒有像以往般閉目沉睡,而是手持衣蛾紫色木魚,輕聲敲擊,嘴唇微張,低聲誦著經。
天邊夕陽落下,霞雲被染上紅色,晚風吹過,帶動他垂在胸前的胡須微微拂動。
“沙彌,羅漢,菩薩,佛陀,大覺……回首如煙,皆是夢幻泡影……”他看著已經無人的器物閣,將最後金剛本正經的誦完,輕輕起身。
他是如今靈台宗靈台一脈中資格最老之人,同輩盡歸於無,隻余他一人。
作為上一輩碩果僅存的高僧,孑然一身,最大的愛好便是守著器物閣,平日裡不問世事,只等歲月過去,生命流逝。
只是在那靈台一戰後,肉身虧空,壽命無多的他,反倒不再喜像以往般假寐度日,更習慣如幼時般念經誦文,
再看著像當初他一般的年輕弟子,進出器物閣,追尋自己的法,自己的佛。
這樣的生活,甚至於彷若使他回到了當初,回到了與師尊,師兄弟一同修行,從沙彌,到羅漢,再到菩薩。
隨後證就佛陀的歲月。
“只是大覺……”靜空臉上出現些許憾色,不過轉瞬卻消失不見。
“還是留個門中弟子吧,我的佛,應當是修到了。”
靜空緩緩起身,句僂著身子,看著天邊落下的夕陽。
從中好似看見了自己。
“恭喜靜空師祖證就心中大覺,佛法更進一步,真是可喜可賀。”
忽然,天空中出現一個黑點。
下一刻,黑點消失。
器物閣前,一道人影不知何時出現,輕聲歎息。
那是一個身材魁梧,五官俊美,一頭黑發披肩的高大男子。
身上披有黑金袈裟,一看便不是凡品,很具佛性,只是與男子襯托,卻不知為何,多了抹陰沉與霸道。
“……小清涼?!”
靜空聞聲之時,下意識毛骨悚然,身體生起應激反應,只是看清來人後,頓時心中久違大喜。
“師祖。”林末同樣嘴角勾起,看著眼前枯瘦跟個柴火,隻達到他胸前的老人,認真行了一佛禮。
靜空此人他其實接觸並不多,但對方卻是為數不多真心誠意對他好,不計回報般對他好之人。
在其身上,林末感受到了宗門的溫暖,傳承的更替。
就如同當初的大伯林遠天一般。
“這段時間,你……你去哪了?”靜空和尚面色複雜地問道。
“因為一些意外,出了趟遠門。”林末柔聲解釋道。
他不願多提海淵的經歷,一旦牽扯出赤鯀,尹旭娜等人,那便是讓對方擔心。
“遠門……無論如何,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靜空沒有多問,反而發自內心地笑道。
林末點點頭,看著身後的器物閣,看著山下的宗門景色。
明明離去時間並不算多久,卻給人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這段時間,師祖,你們辛苦了。”
他輕聲歎息,感受到靜空更加孱弱的氣息,再次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