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春意愈發濃鬱,抽出的新枝拂過屋簷,俯臥房頂的一對野貓互相嘶叫,攪人心慌,推開的窗欞,婦人拿著掃帚將貓兒趕走,掃帚也落去下方的長街。
繁華喧鬧的街道,人影熙熙攘攘,叫賣吆喝的嘈雜裡,一個普通服飾的濃須漢子越過扛糖葫蘆的小販,走進附近一家酒樓。
“客官想要吃啥,咱家店裡頭,啥都有,只要你想吃的,後廚都能做出來.......”
端菜的夥計看到進來的漢子,隨口吆喝了聲,那邊,漢子指去樓梯,“已有座位。”便徑直上去二樓,梯口斜對靠窗那邊一桌,一男一女對坐,一邊看著外面街景,一邊小聲說著話,余光見到那漢子過來,女子顯出一對梨渦,“八叔。”
女子正是唐寶兒,過來的漢子濃須闊口,豪爽的抱了下拳,看過周圍賓客,便坐去男子旁邊,待夥計端了一對碗筷過來,邊吃邊說道:“聽老九說,姑娘去尋什麽臥龍幫助?”
“不過山間沒見過什麽世面的百姓胡亂起的稱呼。”
率先開口的是旁邊的男子,三十余歲,長臉細眼,一對眉毛稀稀拉拉,怕響桌子嗤笑了聲:“還什麽臥龍再世,大字不識幾個,能有甚的龍。”
“林兄弟的話糙理不糙,你剛踏入江湖不知險惡,此地愚民不過市井傳聞,以訛傳訛作不得真,何況若真有大本事又豈會甘心居於此地?
就算不世出的高人,也不該是這般無名無望才對,擅自去邀對方,倘若暴露我等行蹤行蹤,恐惹來殺身之禍,你師父的囑托也難以完成。”
倒了一碗酒水喝上的濃須男人壓低著嗓音,有著責備的語氣數落對面的女子,令得後者低著腦袋,不敢說話。
漢子名中帶八字,才被唐寶兒稱為八叔,與另外一個叫老九的是親兄弟,兩人全名陳數八、陳數九,而旁邊長臉男子姓林,名來恩,俱是那日當街行刺的刺客。
“好了,八叔,我知錯了。”
唐寶兒沒了之前清冷的神色,像個做錯的小女孩,捏著筷子輕輕在碗邊劃來劃去,就在三人說起其他的話。
下方長街上,陡然響起一聲:“哎,有好戲看了!”
隱隱嚎啕的哭喊自長街響起,下方往來的城中百姓湧動,紛紛站去街邊,二樓上吃飯說話的賓客勾起好奇擠來唐寶兒這邊的柵欄左右朝往張望,腳步聲、哭喊聲、車轅聲混雜一氣,掩蓋了周圍說話聲。
三人對視一眼,起身靠近護欄,街道上,十多名護院打扮的身影,護送兩輛驢車從他們下方慢慢過去,‘吱嘎吱嘎’轉動的木轅上,一輛驢車蓋著麻布看不出是什麽,而後面那輛赫然躺了斑駁血跡的四具屍體,幾個婦孺披著麻衣牽著幼童走在車鬥旁嚎啕大哭。
“遭瘟的啊,你怎麽就這麽被人害了呀......留下我們孤兒寡母怎麽活.......”
“嗚嗚~~叫你不要惹耿家村那幫刁民不聽,現在把命丟了。”
“天殺的耿青,千刀萬剮的惡賊,你要報復,你衝著其他人去啊,衝我家這口子做什麽,他就是一個打雜的!”
哭喊話語,血跡斑斑的屍體,尤其被哭喊的婦人牽在手中的幼童,天真的雙眼讓不少街邊的人為之動容,有些性子剛烈的更是擠出人群,跟著驢車叫叫嚷嚷的往衙門那邊去,幫忙鳴鼓叫冤。
附近街巷聽到這般動靜,蜂擁而至,好事看熱鬧的、抱打不平的,就連金刀幫的人也來了不少,
一時間簇擁著驢車趕往衙門。 浩浩蕩蕩的人群嘈雜的過去,擁堵的長街這才漸漸散開,酒樓二樓上,賓客帶著談資回去各自座位,陳數八按著護欄重重的拍了一下,另一側的林來恩哼了聲:“剛才說起,現在就殺人,看來並不怎麽樣。”
這邊,站在兩人中間的唐寶兒神色卻是有些複雜,她看去對面的八叔和林叔,輕聲道:
“其實.......這四個人.......有三個是我殺的。”
嗯?
兩人頓時愣了一下,重新落座後,唐寶兒將昨日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講給兩人聽。
“他搭救過我兩次,不想看他被人害了,當時就想救人,把那三個當做江湖人看待,一時就下了死手。他還怪我為什麽不把人打暈送官.......”
說到這裡,女子聲音弱了下來,那邊聽完始末的陳數八‘唉’的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該怎麽對掌門最喜愛的女徒弟說些什麽了。
“那個耿青怪你是對的,現在人死了,不管有沒有確鑿的證據,只要這邊一口咬死是他殺的,不死也掉層皮,名聲跟著就臭了,耿家村的人怕也會被人指指點點抬不起頭來。”
林來恩附和的點點頭。
“這招真夠狠的,那財主也卻是當得起這麽錢財,人不狠,哪裡都立不穩。你說的那小青年,從他之前行事來看,上不得台面,也就有些急智;這回可是對方明刀暗箭的殺過來了,就是不知他能不能接得住。”
對面,捏著筷子的唐寶兒咬緊紅唇, 就在兩個叔伯說話時,她忽然抬起臉,“.......如果我去說人是我殺的,他會不會就沒事了?”
“胡鬧!”
陳數八差點一巴掌拍去桌面,看了看周圍望來的賓客,低下聲音:“他與你又無任何關系,該還的人情也都還了,莫要在這些事上,壞了我們此行目的。”
唐寶兒還想反駁,此時,外面又有聲音喊了起來。
“今天什麽日子,居然又有戲看。”
從南門進來,通往衙門只有這條長街最近,相對也是較為繁華,之前拉著屍體的驢車過去不久,又有鼓聲咚咚的敲響,長街上行人熟練的分開站去街沿,二樓上,唐寶兒三人也跟著張望過去。
敲響的皮鼓聲裡,一條紅布高高舉著,隨風獵獵飛舞,三個穿著打滿補丁衣裳青年,一人敲鼓,一人舉旗,中間那個身形稍高,像個護院挺著胸膛,看著滿街密密麻麻的人影望來,後背全是一片冷汗。
僵硬著笑容,低聲詢問身後的耿青。
“大柱,咱們這麽做到底為什麽呀?這麽多人看著,鬧出笑話,回去我爹非抽死我不可!”
面容黝黑,瘦瘦的青年只是叫他們敲響一點,紅布舉高一點,然後,他擠出笑容,雙手放在嘴邊呈喇叭狀,陡然拔高聲音大喊起來,將大春、石頭、二狗都嚇了一跳。
“天佑飛狐縣,老天爺給咱們送來一件大喜之事.......”
長街上,一片鴉雀無聲,只剩他的聲音徘徊回蕩。
“.......牛家集發現鐵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