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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是一個奸臣》第17章 4月敲山,見龍首
  雲間的日頭,陽光明媚照的人睜不開眼,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耿家村田地的事,也已到了關頭,寫有耿青、指印的契書做不得假,如今被人拿上門來收田,全村人再怎麽鬧都站不住腳。

  當然,如果胡攪蠻纏,也是能成,可到時候鬧到衙門,裡正也是站在劉邙那邊,又是自己這邊不佔理,終究還是會被拿走田契。

  “諸位,你們因為一個不成器的侄子輩誆騙,我也很為你們心疼。”牛車上,劉邙讓手下人攙扶下來,打破了安靜、哽咽的氛圍,朝著那邊村民笑了笑:“但契書白紙黑字也寫的清清楚楚,事情至此,我看也沒必要爭了,往後田還是歸你們種,至於收成,之後我立一個章程,咱們就按著上面的來。”

  他這話才說完,那邊村口,大春提著扁擔就衝了出來,被他爹給攔下,他推搡兩下,沒掙開,紅著脖子叫罵過去:“滾,少說假惺惺的話,肯定是你綁了大柱,逼他寫了這狗屁東西。”

  “對,大春不說,我還沒反應過來,定是這黑心眼的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不然柱子怎麽到現在還不見人,說不得被這胖子關在他宅院柴房了。”

  “大夥別信他的鬼話,把他們看好了,敢過來,都別留手就往死裡打!”

  .......

  叫叫嚷嚷的話語,直讓一幫護院打手摩拳擦掌,打人他們可從未怕過誰,尤其是打一幫村裡百姓,之前牛家集那兩個村子,也是這般刁蠻,還不是教訓了一頓才老實下來。

  “老爺,乾脆還是教訓他們一頓,您說這麽多好聽的,這些刁民也不一定聽得進去。”

  一個劉宅做了幾年護院的男人提著哨棒低聲說了句,一旁的劉邙沒說話,負著雙手,挺著圓鼓鼓的肚皮往前走了兩步。

  “諸位,劉某人跟你們說話,也沒藏著掖著,是有什麽說什麽,如今事情明明白白,還有什麽分不清楚,非要鬧的窩起火氣,那可就不好了。”

  “我打死你!”

  耿老漢舉起棍子蹣跚的走去兩步,就被王金秋拉了回來,活了這般大歲數,從未紅過眼睛,此時淌著眼淚,一邊朝鄉親說對不起,一邊使勁在妻子懷裡掙扎,要去跟對方拚命,替兒子贖罪。

  “哼。”劉邙負著手後退開去,先禮後兵他已經做過了,這幫村人既然不通情理,隻好給他們通通筋骨,望著那邊村口淡淡的說了一聲:“打!”

  周圍護院、打手聽到吩咐,一個個扭了扭脖子,甩了甩手腕,舉著兵器獰笑起來,站了許久,早就巴不得開打,好早點回去吃犒勞宴。

  “老爺,你到後面瞧好了吧。”

  一開始就嚷著想要教訓這幫村人的護院,提了棍棒,當先就衝了過去,瞅著前面被攙扶的老頭,“啊——”的叫喊起來,手裡的棒子怒砸而去。

  周圍,護院、打手跟著蜂擁衝了上去,下一刻,有叮叮當當的銅鈴隱隱約約傳來,劉邙一句:“什麽聲音?”轉身側過臉,一道黑影唰的穿過陽光,劃過一畝畝田地,幾乎貼著他面門,向著奔跑的護院追上去,然後.......呯的一聲釘在地上,就那麽插在兩撥人中間,濺起的土塊、細石打的對方臉生疼。

  在場所有人本能的停下動作,才看清那是一根長槊斜斜插在那裡,長杆還余力不息的微微搖曳。

  “這......這是長槊。”

  “戰場上的兵器.......”

  護院裡自然有人認得,

循著擲來的方向,村口的泥道外,距離十五丈左右的山間道路,一行幾人挑著什麽東西,正朝這邊過來,路邊,還有一個騎著大馬的身影正望來。  “這麽遠......擲過來的?”

  劉邙看去那邊,視線都覺得有些模糊,要是對方真將長槊擲過來.......冒出的這個想法,他把自己都弄的有些發懵。

  遠遠近近,那邊一行人過來,銅鈴懸在馬脖叮叮當當作響,安敬思撫著鬃毛,微微偏頭,好奇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他看了旁邊走動的耿青一眼,“接下來你怎麽做?”

  “你看著行了。”耿青淡淡的回答他,越來越近的目光望著村口顫顫巍巍的耿老漢,明媚的天光照在他臉上,有些微微眯眼,“記得等會兒叫聲好。”

  一旁,安敬思看著他眨了眨眼睛,還有些稚嫩的臉上露出笑容,隨即縱馬狂奔起來,穿過對面一個個回望、停下腳步的護院,飛馳的馬身上,俯身探手一把將插在泥裡的長槊連著泥塊一起拔了起來,一勒韁繩,拉著馬匹人立而起。

  唏律律——

  馬匹怒嘯,揚起的蹄子回落,安敬思一橫長槊攔在中間,目光冷厲的掃過周圍,最後落在牛車旁的胖子身上。

  “我乃飛狐縣安敬思,縣尉麾下司兵,爾等聚眾爭執所為何事?”

  陡然的聲勢,震懾的一幫護院、打手臉色惶惶,相互拉扯著飛快退開,看向自家老爺。那邊,劉邙看到緩緩走來的耿青,臉色有些難看,這個時候對方忽然出現,自己派出的兩個仆人又沒有消息,摸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連忙拱起手朝馬背上的少年說道:“是為田地一事。”

  他指著後面走來的耿青,“此人將自家一畝地賣給了我,又讓裡正作保,信誓旦旦的寫下契書,要讓耿家村上中三十畝良田保證都予我,司兵,這白紙黑字的契書還在我手中,以及這份耿青家的田契,這可不是我胡說。”

  村口那邊眾人見到耿青回來,先是高興,隨後也一一問起他怎麽一回事,是不是做了對不起大夥的事,讓他將事講清楚。

  “沒有。”

  耿青臉上帶著笑,搖頭否認了,他看了看對方手裡的契書,“劉老爺,你這就強人所難了,在下又不識字,哪裡能寫得出什麽文書來。”

  那邊的劉邙也不急,他可不信公人會亂來,將契書在手裡晃了晃。

  “就算不是你寫的,可名兒總是你親手寫的吧?”

  耿青瞥了一眼,又將頭轉回去,將手背在身後:“劉老爺,我姓耿沒錯,你那上面落字的地方,寫的可是耿青,縣衙人丁戶簿上,我名卻叫耿大柱。”

  他輕笑著湊近過去,盯著那張圓臉細眼,一句一頓:“耿青寫的,跟我耿大柱有何關系?”

  所有人都愣住了,馬背上的安敬思微微張著嘴,想不到竟然還有這種不起眼的細節在裡面。

  村裡的老人將聽懂的部分講給眾人,一個個瞪大了眼睛,許久才明白這裡面的彎彎道道。

  大春更是興奮的揮著棒子叫喊:“看吧,我就說大柱很厲害,你們不信!”

  .......

  “你!!”

  事情的細末浮現,最早或許知道有些勾當在裡面,可劉邙從未想到會栽在這種不起眼的地方,哪裡還有之前的從容,氣得胡須都在發抖。

  “你這是胡攪蠻纏,契書上還有裡正作保,你家的田契也在這裡,說明是你親自遞到我手中,間接也說明,你來過我家裡,這契書不是你寫的,還能有誰?!”

  “可.......那又怎麽樣呢?”

  耿青笑眯眯的看著他,側臉望去差役那邊,挑了一下下巴:“你說對嗎,王裡正。”

  三個差役後面,那裡正低著頭從人背後挪腳慢慢出來,不敢看幾乎瞪裂眼眶望來的劉邙,附和的點了下頭。

  “至於我家那張田契?已經不要了,縣令那邊許我們換新的,那張就留給劉老爺,權當一個念想吧。”耿青朝那邊招了招手。

  兩個差役擔著籮筐過來這邊, 揭開上面照著的青布,全是嶄新還殘有墨香的田契,上面印著的一個個官印如同一把利劍刺進劉邙眼裡。

  “你詐我、誆我!!”

  肥碩的身子跌跌撞撞的向後退,撞在車鬥上才停下來,一手捂著胸口,一手發抖的指著對面朝他笑的青年,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扭著粗肥的頸脖,看了眼低眉順眼的裡正,劉邙咬緊牙關,陡然:“啊——”的一聲,拿起車鬥裡的凳子,朝對面背影怒砸過去。

  耿青掂量籮筐裡的田契,眸子劃過眼角,垂在身側的一隻手,猛然抬起,就在肥碩的身形衝來的一瞬,他側臉呈出怒容,也有著同樣的怒吼,“日.....你媽——”

  轉身,手中捏著的一錠銀子呯的砸在了對方腦門,劉邙手裡凳子滑落,下意識的捂去腦袋,直愣愣的看著對面的身影,口中‘你......你......’後面的話都未說完,幾條血線淌了下來,黑暗頓時席卷眸地,隻覺視線一黑,直挺挺倒去地上。

  “這是替我爹打的,嗬忒!”

  耿青偏著腦袋,朝地上呸了一口,將手裡有些扁了的銀錠,連帶另一個隨手拋給籮筐邊的差役,“幾位拿去分了吧。”

  又看了眼地上昏厥的劉邙,拍拍手上灰塵,轉身走去村口。有護院衝來舉棒想要打,一杆長槊輕描淡寫的將那人掃到地上。

  安敬思坐在他的馬匹上,目光威凜掃過這幫護院罵了句:“滾!”

  目光卻是看著走動的身影,眼中頗有神采。

  ‘這盤棋,原來是這麽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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