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粼粼波光,青魚露出水淼冒了一個水泡,‘啵’的輕微聲響的刹那,岸上也有‘噗’的血肉斷裂聲響起,鮮血濺進水塘,被稀釋化開。
風中輕搖的枝葉,葉子脫落飄曳落下。
“下一個!”
士兵嘶喊,掙扎的人像畜生一樣被拉過來,推到池塘前跪去地上,隨後行刑的士卒上前,按頭、抬刀,然後砍下。
拖著血線的頭顱翻滾去池塘,砸在荷葉落進了水裡起起伏伏。之後,下一批官員被拉過來,跪下、砍頭......
士兵報出受刑已死的官員名字,涼亭裡的朱溫臉上肥肉興奮的抖動,手中筆尖飛快的給上面的名字寫上注釋,如籍貫、年齡、因何而死.......一旁,崔遠跪了下來,大叫:“梁王,不要再殺了,俱是我所為,我才是主謀!!”
“主謀了不得啊......”朱溫笑呵呵的看了地上哭喊大叫的兵部侍郎,不屑地冷哼:“上了孤這本冊子,就不能有活者的,殺完他們,自會輪到你,別那麽著急。”
此時,外面有人過來,寬袖灰袍,外罩青衫,相貌俊朗,年約將近三十,看著一撥撥被殺的屍身,和等著受刑的官員,輕佻的踢了其中一個官員後背,朝他們呸了一口,旋即,甩著寬袖快步進了涼亭。
“振拜見梁王。”
此人名叫李振,其曾祖父,乃唐朝中興功臣李抱真,不過後來他赴長安科舉,接連幾次都榜上無名,對於官宦相護可謂嫉惡如仇,巴不得這些人死絕。
其人頗有急智、口才,像極了耿青,朱溫相對敬翔等謀士,頗為偏愛此人,常用於出使各地、調解地方。
也是為了將他與耿青交錯開來,以免才能重合,顯得浪費。
“興緒怎麽有空過來?”
朱溫笑著放下筆,此時的笑容跟崔遠等人的笑又是不同的了,他抬手將對方招進來坐下,順勢又朝外揮了揮,亭外的侍衛直接將地上的兵部侍郎拖走。
那書生進來,也不客氣的在朱溫對面坐下,倒上酒水:“梁王,這些官員可不能殺光,往後說起來,不好尋托詞遮掩。”
“嗯。”
朱溫皺起眉,回頭看去池塘,又是兩個官員被砍下了腦袋,片刻,他點點頭,讓士兵收刀。
“那如何解決他們?”
“這些官,自詡清流,是李家中流砥柱,不如將他們沉入黃河,永遠給李家當中流砥柱。外面說起來,就說這些清流一起郊遊發生事故,慌不擇路掉進河裡。”
荒唐的借口,總比沒有的強。
朱溫輕笑起來,拿書在他頭上輕砸兩下,“你這讀書人的心眼可真夠髒的。”那邊,李振笑吟吟的沒有說話,這個舉動,他知道可是親近的意思,安靜了片刻,朱溫點頭,“那就按你說的辦!”
余下二十一人,包括崔遠在內,都被羈押起來,跟著兩千多人軍隊返回黃河南岸,臨走時,朱溫朝牛存節示了一個眼色,待隊伍離開不久,牛存節帶人折返驛站,將裡面上到官吏,下到仆人、廚娘一並殺乾淨,以免消息走漏。
而崔遠這撥人被帶到了黃河邊,雙手雙腳被繩子捆縛系上了石鎖,一步步被刀兵逼到了河岸崖邊。
“朱溫!!狗賊,我等就算死,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蒼天自有眼,你也會不得好死!”
“饒命......梁王啊,下官不敢了,繞下官一命......”
正色嘶喊、哭叫哀求,吵吵嚷嚷的響成一片,馬背上的朱溫不予理會,一旁同樣騎馬的李振朝士兵點頭示意,下一刻,二十一名官員在叫罵哭喊裡被推下河道,接連‘嘭’的幾聲,在濤濤波浪裡濺起無數水花,很快又被大浪平複下去,看不見眾人衣袍漂浮了。
“一幫淹死鬼。”
朱溫掏了掏耳朵,看著沒在黃河急濤裡的一道道身影,心情舒暢的帶著兵馬渡河返回洛陽。
九月初五。
三十多位朝廷文武、節度使沒於黃河的消息才傳到朝中,五更天,少了小半人的神宮內,何太后聽到眾臣所講的消息,俏臉嚇得一片慘白,忍不住捏緊了身旁的少帝李柷,後者才略懂人事,從未經歷過這般陣仗,身子比太后抖的還要厲害。
“陛下、太后。”
此時文臣當中,一道身影緩緩走出,柳璨那張消瘦長臉,笑眯眯的拱起手,卻未躬身。
“陛下與太后,何故發抖?這些文武啊,我看死的好,家國不寧,還有心思跑去外面玩耍,當真老天有眼,可惜宮殿太大,殿中還有不少這樣的人將老天視線給遮掩了,不然還得死一些。”
“柳平章息怒,陛下還小,莫要說這番話。”說話之人,乃中書侍郎張文蔚,他原與崔遠等人走得近,可多少知曉朱溫勢大,不敢應邀與他們合謀,這才逃過一劫,此時勸阻柳璨,也是聽出對方話裡話外的意思,還要殺一批朝臣,念及都是同僚,保存李家的元氣,便開了口,不過語氣溫和,沒有頂撞的意思。
那邊的柳璨倒也沒有將他放在眼中,只是笑了笑,不在剛才的話上糾纏,伸手陡然拍響,頃刻,殿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數百名甲士列隊而來,踏上石階,至殿門外一字排開。
殿內眾人大驚,張文蔚大聲喝斥:“柳平章,你這是要做什麽?!”
“陛下,臣觀眾侍衛太少,特意請奏了梁王,調一些兵卒拱衛皇宮。”柳璨雙手交疊腹前,笑著說了句,便抬手一揮袍袖,外面靜候的數百士兵收了長矛刀兵依次左右退去神宮各處把守。
他此舉就是明著告訴殿內的文武,以及禦階上垂簾聽政的何太后,最好不要亂來,否則黃河只會多幾個淹死鬼罷了。
朝會散去,看著這些曾經高高在上的文武,柳璨有著說不出的痛快,梁王麾下謀士,幾乎都是金榜難以題名,抱負難以施展之人,如敬翔、李振、謝瞳,以及還在河北回來途中的尚書令耿青,如今謝瞳已離世,他想要更近一步,就要將事做好,做到梁王心坎裡去。
或許能代替那位尚書令,成為梁王左右也不一定,畢竟常聽聞尚書令能隨意出入梁王府,心裡多少有些嫉妒的。
‘不過就是比我早些時候認識沒有發跡的梁王罷了,早晚取而代之!’
柳璨望著片片宮宇閣樓,領著侍衛出了皇城,一路去往梁王府,今日早朝之事,他總是向梁王邀功的說說,搏對方一笑,也是能留下好印象。
過去的時候,名叫李振的年輕謀士也在,正在前院與梁王談事,朱溫見他過來,點點頭,示意自己去旁邊落座。
侍女進來上好茶水匆匆離開,那邊商談的事也落定,朱溫喝了口茶水,這才看向等了許久的柳璨。
“今日眾文武甚表情?”
他不問何太后和皇帝,顯然並不將二者放在心頭了,在他眼裡一個是柔弱婦人,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子,能翻起什麽風浪來。
“回梁王,眾文武驚懼不已。”想到朝會時眾人的神色,柳璨忍不住輕笑出聲,“百官無不膽寒,梁王之後謀劃當無阻矣,先稱大國,轄二十一道,大寶指日可待。”
陽光照進廳門,拉著朱溫的影子貼在牆上,身形膘肥的身影閉了閉眼睛,沉吟了片刻,搖搖頭。
“太慢了......孤現在都想要皇位,謝先生還等著呢。”
低沉的聲音裡,朱溫睜開雙眼,目光威凜刺人,“去安排李柷禪讓的事,孤也給眾文武上上眼藥,給他們明確的消息。今夜,便在皇宮擺宴!”
“梁王,這樣會不會有些急......”
柳璨還想說,看到朱溫的眼神蘊起了不耐煩,連忙將話咽回肚裡,托袖小心的拱手告罪一聲。
待到柳璨領命離開。中堂內的李振看著門外壓著步子靠近些許,笑眯眯低下聲音說道:“梁王,看來柳平章心裡還是多少有些念及李家呢。”
下一刻,粗大的手掌‘啪’的扇在他臉上,朱溫抬腳蹬去他大腿,“滾出去。”
書生踉踉蹌蹌差點跌倒,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跪到地上告罪,磕了一個頭,頗為狼狽的退出前院。
因李克用、契丹襲擾,謝瞳病故的原因,他心情一直好轉不起來,殺意也重,將那書生趕了出去,他叫來牛存節。
“著人寫一封書信,送給楊師厚、葛從周、耿青,這個時候,他們該是班師回來了。就說孤要當皇帝,看他們什麽反應。”
一連幾道命令發下去,回到側院叫來兩個兒媳戲耍,他心情方才好上一些。
不久,夜色降下,宮中張燈結彩,宦官、宮女臉上掛上了笑容,比往日冰冷多了許多生氣,朝中文武,城中梁系的官員俱被邀來赴宴,就連皇帝李柷也被拉來走走過場,隨後就被朱溫派人客氣的送了回去。
宴席持續,到的眾人酒水下肚,終於變得熱鬧起來,這位梁王身旁,還有一年長之人,相貌與朱溫有六七分相似,幾杯酒水下肚,聽著朱溫與旁人大聲說笑,忽然捏著酒杯猛地將杯中酒水撲在了朱溫臉上。
原本熱鬧的大殿,頓時鴉雀無聲,一片死寂裡,眾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周圍侍衛想要上前,一個個也不敢。
撲酒水之人,可是梁王的兄長朱全昱,早年時朱溫帶二兄朱存、侄兒朱友倫入碭山做起山賊,他留在家中與母親繼續給人幫傭補貼家用。一來他性子溫厚,做不來殺人越貨的事,二來, 兄弟三人都出去,誰來照顧老母?
後來朱溫發跡,才將他與母親一起接來身邊享福,還賜了高官傍身。
“父親,你這是做什麽?!”
陡然的撲出酒水,將另一人也嚇了一跳,朱友諒急忙過去將父親朱全昱拉過來,生怕觸怒了三叔。
“你讓開。”
喝了酒的朱全昱,性子與往日不同,雙目通紅的看去沉下臉色的弟弟,他將桌子嘭嘭的拍響,當著眾人的面,大聲叫道:“朱三,皇帝的位置,你坐的安穩嗎?!你我兄弟三人不過碭山下的百姓,是陛下看重你,讓你坐了四鎮節度使才有了我朱家今天,你卻想滅李家三百載的社稷,你良心在哪兒——”
朱溫脾氣也上來,抓起酒杯呯的摔碎地上,站起身來,與兄長怒目對視,緊抿的雙唇一圈,胡須都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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