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騎飛奔出營的一刻,駐扎澤州戰場西北側的黑鴉軍正監視北面迂回的騎隊,李存信收到偵騎消息,看了看那邊望著一顆大樹微微出神的騎士,促馬過去,靠近幾步間,袖中拿出書信悄悄替換,隨後他將情報遞出。
“徘徊北面那支梁軍騎兵聽聞是龍驤軍,乃朝廷精銳,主將叫楊懷雄,是你那義兄的心腹。”
那邊,回過神來的李存孝在馬背上偏頭,笑了笑:“什麽精銳,不過一群會騎馬的步卒罷了,若要打,一個衝鋒就能將他們打散。”
說著,伸手將情報接過展開。一旁的李存信跟著笑起來:“那打嗎?剛剛來的消息,這夥騎兵一直按兵不動,恐怕存了想要攻打潞州的意圖。”
“嗯。所以我便一直盯著。”
李存孝將情報收起來,正說話見,他余光之中,忽然有快馬奔入本陣,勒轉馬頭望去,就見一個令騎朝這邊過來,那人在馬背上抱拳。
“大將軍,晉王讓你回營一趟。”
“此關頭讓你回去?”李存信皺了皺眉,看去李存孝:“我陪你回去一趟。”
此時李存孝思緒有些混亂,點點頭,讓那令騎帶路,隻帶了幾個黑鴉軍騎兵,便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面,縱馬穿行之前的戰場,回到營寨。
一進轅門,周圍已有士兵過來,讓他們下馬,將那幾個騎兵引到附近,只有李存孝、李存信兩人大步走進軍中大帳。
掀簾進去,李克用正背對他倆,看著面前的猛虎下山屏風,周圍軍中諸將大多都在,端正的坐在兩側。
“存孝(存信)見過義父!”
李存孝、李存信走過中間,來到近前恭敬的抱拳躬身。兩人埋著身子好一陣,那邊都沒聲音傳來,兩人不由低頭互相看了看時,就聽前方晉王的聲音響起。
“存孝,北面那支梁軍騎兵可有動靜?”
“一直按兵不動,孩兒盯著他們,不曾離守。”
回答的話語一出,安坐兩側的將領陡然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看去李存孝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
‘唔......’李克用低吟了一聲,他抬了抬手,一封情報捏緊在了掌心:“存孝啊,可為何為父收到的情報,那支梁軍忽然折返,駐扎潞州南面二十裡?不是想要攻潞州,就是在尋覓我軍糧秣屯扎之所,這是要斷我生機。”
“什麽?”李存孝驚了一下,連忙抬起臉來,視野對面,李克用猛的轉身,將情報丟了過來,吼了一聲:“你在騙我——”
“義父,孩兒怎會騙你!”
李存孝將自己收到的情報掏出,“這是孩兒軍中斥候送來,還請義父過目。”
“是啊,義父,這封情報確實是軍中令騎送來。”一旁的李存信也連忙說道,那邊的李克用拿過來看了看,臉色方才有些好轉。
“或許確實斥候出了差池,但存孝身為領軍之將,有些過於依賴了。”這位晉王眯起眼睛,走去地圖,話語停頓了片刻:“之前,我與梁軍楊師厚膠著,打了幾個來回,存孝為何一直不動?”
“義父,你令孩兒監視那支梁軍騎兵,另外尋找戰機,可孩兒並未找到合適機會......”
“住口!”
李克用衝著他怒吼而出:“往日你領軍作戰,從未有過如此猶豫,如今卻進退無度,白白看著我軍膠著,讓多少好男兒戰死沙場!”
李存孝看著滿面怒火的義父,捏緊拳頭欲言又止,咬了咬牙,終於還是垂下頭,抱拳:“孩兒判斷失誤,延誤戰機,還請義父懲罰!”
“責罰就免了,你與那耿青情誼很重,為父也知道,如今出現這邊,令你心神不寧,也是情理之中。”
李克用歎了口氣,擺擺手,讓帳外踏入半隻腳的親衛出去,望著垂臉抱拳的義子,又歎了一聲,隨後走到屏風前。
“昔日飛虎威風不再,留下來也無大用,你暫且卸下黑鴉軍要職,交由存信先統領,你可有異議?”
“孩兒,沒有。”李存孝閉了閉眼睛,洶湧澎湃的心緒漸漸冷了下來,深吸了口氣,咬牙應下這聲。
周圍無人說上一句,只是靜靜的看著高大的身形失神般走出大帳,
那邊,李克用也閉著眼睛,待到腳步聲走出大帳,他方才睜開雙眼,隨後對軍中位置、戰場做出新的調整,李存信暫統領黑鴉軍的同時,也要拔掉停留他們後方的那支梁軍騎兵,沒有李存孝在,李存信就沒有顧忌,在義父面前保證兩日之內將對方擊潰。
不久,李存孝返回潞州鎮守後方的同時,領了黑鴉軍的李存信意氣風發,揮軍北上,這一動作,同樣被駐扎澤州西面的楊師厚察覺,看著情報沉默了許久,當即派出一支萬余人的兵馬追擊在後,以期兩邊騎兵對攻時,浩及時給予增援。
兩邊主帥猶如棋手,一人落子的同時,另一人也跟著撚起了棋子,李克用同樣遣出李嗣昭率一萬人穿插戰場徑直往北迅速過去。
然而領兵的將領劉鄩忽然折轉方向,直奔澤州晉軍戰場,幾乎同一時間,楊師厚以兩萬五千的人兵力正面對抗李克用三萬七千人,目標非常明確,就是將對方拉進旋渦,雙方共計六萬多人直接硬碰硬廝殺起來,放眼望去,原野上犬牙交錯的人影,就在僵持廝殺,巨大的轉變陡然發生在戰場北面。
原本增援龍驤軍的劉鄩,虛晃一槍,錯開同樣增援黑鴉軍的李嗣昭直撲澤州戰場,突然而來的一股增援,頹勢瞬間壓向了晉軍,三面受敵,分散了正面對抗力度,李克用大驚失色,急忙派出令騎去招李嗣昭回來,然而戰場瞬息萬變,楊師厚做為合格的將帥,根本不給他彌補的機會,著令劉鄩強攻李克用本陣,自己這邊也步步緊逼前推,本就頂著巨大壓力的晉軍前陣,終於在某一刻松動了。
日暮之中,潮水般的潰敗終於出現在了晉軍前陣的右側,也就是靠北的軍陣,士兵被殺散敗逃,楊師厚敏銳捕捉到這一點,立即派出最後一支千余人的輕騎穿插那邊戰場側翼,追擊驅趕潰兵,向著晉軍其他陣列衝去。
李克用此時同樣做出相同的判斷,然而派出的沙陀騎兵被劉鄩分出一支兵馬攔截糾纏,待廝殺一場擺脫時,延誤的時間裡,那邊潰敗的沙陀兵已衝入自家陣型,攪亂了陣型,讓原本來回攻防的自家陣線節節敗退,不知誰喊了一聲:“打不過了。”
崩潰的浪潮瞬間出現,抵在後方的槍林變得松散,盾牆後方的沙陀人開始逃竄,留下還在前面抵擋的盾卒,不到片刻,盾牆傾倒壓著後方的晉兵倒下,被一道道衝破鋒線的身影踩踏而死。
“晉王,走啊——”
中護軍史敬思飛奔過來,去拉李克用,被他一把推開:“我還沒敗!”的話語剛一落下,就被史敬思以及李嗣源帶兵簇擁離開。
片刻,潰敗的浪潮在戰場席卷開來,成千上萬的身影瘋狂奔逃,被人梁軍殺死在原野上,無數的屍體延綿鋪開赤色的大地,梁軍騎兵、步卒除了留下打掃戰場的,紛紛舉著火把在黑夜中銜尾追殺。
火箭劃過夜空,點燃夏日的林野,火光中亡命奔逃的李克用等人終於迎上了聽聞變故,帶兵趕來的李嗣昭,匯合一處後,清點兵馬,也不過將近兩萬,如今軍心一破,很難再集結一戰。
多年過去了,曾經藥兒嶺那場戰敗,亡命奔逃韃靼部落的記憶,再次回到記憶裡。
“回潞州,整頓兵馬!”
李克用稍稍恢復了一些,派快馬傳令去黑鴉軍,一起集結湧去潞州。
.......
深夜裡, 密密麻麻的馬蹄聲折轉遠去,被追擊的龍驤軍到的此時也停下來,耿青從附近小路趕回,有些疑惑的看著遠去的火把光芒。
做為主將的楊懷雄也一臉懵逼,一開始,這邊就打了保存實力的想法,黑鴉軍換了主將追擊而來時,龍驤軍便立即拉開距離,不與對方接觸,由潞州南面二十裡,一路向西跑了百余裡後,便出現眼下這一幕。
“尚書令,此時追擊的話,該有斬獲。”
“不去,突然撤兵,有些詭異,何況黑鴉軍一直由存孝統領,怎的不見他......”
黑夜之中,耿青望著遠去的火光,心裡泛起一絲不安。
旋即,他抬手勾了勾,楊懷雄過來拄刀的一瞬,耿青輕聲說了句。
“派人去打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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