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魃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地平線的盡頭,一切又歸於平靜。
看著爆炸湖周圍仍在流淌的熔岩,倪煬隻覺得剛才的那一幕簡直太過真實了。
“謝博士,這到底怎麽回事?”
謝安然很是認真地思索了片刻,顯然是要找一個倪煬能理解的方式,來回答他提出的問題。
“有一則流傳久遠的童話故事,說的是一隻黑天鵝從小就在鴨群裡長大的故事,你有聽過嗎?”
倪煬一臉懵逼地搖了搖頭,這是哪跟哪?怎麽又扯上什麽童話故事了?
既然這樣,謝安然索性就耐著性子,把黑天鵝和鴨子的故事講給了倪煬聽。
倪煬也聽得很是入神,一邊點頭一邊思考的樣子。
等到故事講完,謝安然問道:“怎麽樣,明白其中的關鍵了嗎?”
倪煬煞有其事地點著頭,“那隻黑天鵝從小就被誤認為了鴨子,它自己也覺得自己就是隻鴨子,所以……”
謝安然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循循善誘道,“嗯,嗯,嗯,對的,對的,所以怎麽樣?”
“怎麽樣?所以沒怎麽樣啊?還是鴨子它還是鴨子,這和我問你的事有什麽關系嗎?”
“呃,……”,謝安然一手扶額,在心裡腹誹道,平日裡挺靈醒的一精神小夥,這會怎麽就轉不過彎來了呢?
不行,得再換個方式。
她隻得再次很用力地思考了起來。
“啪!”她打了個響指,如果腦袋上還有個燈泡的話,這會燈泡該是很配合的亮了起來才對。
“那這樣,我用我們自己和身邊的人再舉個例子吧。
你想,如果把你現在的所有記憶都給清除掉,你完全不知道你是誰,從哪裡來,曾經過著怎樣的生活。
然後再給你安排一個,一個,嗯,就龍宇了。
再給你安排一個龍宇的身份,身邊所有人都告訴你,你就是龍宇,藍水水就是你老婆,你之前過著怎樣怎樣的生活。
而藍水水呢,也會每天都在你耳邊吹枕邊風,久而久之,久而久之,你覺得你會怎麽樣?”
謝安然的這個例子,終於被倪煬所理解了,他開始試著厘清例子當中所包含的寓意。
看著倪煬陷入沉思,並不斷凝重的神色,謝安然突然有種老母親心懷寬慰的既視感。
等到倪煬完全想通了個中關鍵,他才開口說道:“屍魂空間邊緣那些記憶碎片就是為了清除記憶,其實不管什麽級別,所有喪屍的腦部神經都會被破壞,甚至淪為無意識的行屍走肉,其實為的就是這個目的。
那它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聽到倪煬這麽說,謝安然知道他已經自己想通了這個問題,這就比從什麽專業領域,引經據典地來講解要省心省力得多了。
於是她接著倪煬的話題往下說道:“記憶清除之後,那些無法再產生自主意識的低級喪屍,就會徹底淪為高級喪屍所驅使的對象,這是生物鏈與生俱來的本能。
然後再在那些能夠產生意識的喪屍腦海裡,重新構築起一個完全不同的記憶空間,把人類的探星行動渲染成物種的入侵,把自己塑造成為抵禦入侵而奮起反抗的原生族群。
等到這種意識生根發芽,根深蒂固,一切都將不可逆轉,宿主就變成了毒株的本體。”
光是把這件事說出啦,謝安然都已經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了,這是何等瘋狂而歇斯底裡的物種入侵陰謀。
而且隱藏之深,
根本不是研發出什麽滅活疫苗就能破解的。 一旦宿主體內的病毒發育完全,宿主要麽會被病毒完全吞噬,演變成新的原始毒株。
要麽,就會和病毒融為一體,變成毒株的本體,以一種全新的繁育方式進行繁殖傳播。
想到這,謝安然已經不敢再往下猜想下去了。
同樣,這件事背後的隱藏著的陰謀,也遠遠超出了他心裡所有的預期。
他是學醫的,所以之前不理解,也沒必要去關心什麽生物領域的研究。
他想做的,他要做的,就是把病毒消滅乾淨,讓人類能夠回歸往日的正常生活。
這也是他當初奉命來到張江科學城的初衷。
可事到如今,就算真的研製出了滅活疫苗又能怎樣?完全殺死了病毒之後,留下來的那具軀體,還會是人類嗎?
“所以說,剛才那場戰鬥都是假象,是病毒在這隻飛屍意識裡埋下的仇恨的種子。
那那隻旱魃呢?為什麽會有旱魃的出現?”
“造神運動。”謝安然語氣生冷地回答道。
“任何族群的繁衍都離不開精英份子的引領,這應該是早就設定好的發展方向。或者說是這個被我們認為是病毒的物種,它們想要入侵繁衍的必經之路。
那些感染更為完全,體內毒株更為純粹的喪屍,就是它們認定的精英份子。
所以才會有剛才最後的那一幕,神從天降。”
“呸,臥槽他娘的!”倪煬狠狠啐了一口,心中已經不能用憤懣來形容了。
“那我們就沒有辦法了嗎?”他接問道。
謝安然搖了搖頭,“至少現在還想不出什麽辦法。”
倪煬垂頭喪氣地看著腳下流淌的熔岩,“既然知道這些都是假象,那拆穿它不就好了嗎?”
謝安然無奈一笑,真有那麽簡單就好了。
“對了,剛才戰鬥之前我們說的那個話題,為什麽進來這裡之後我們會對這些影像產生真實的感覺。
不應該是像剛進屍魂空間時一樣,一切都只是虛幻的嗎?”
“其實如果理解了剛才的問題,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說白了就還是病毒早就設計好的套路。
那並不是什麽真實的感覺,割破火神蘭也好,沙粒低落掌心的觸感也好,包括後面加農炮的爆炸。其實都是病毒對於腦電波和腦神經突觸活動的干擾。
飛屍被炸得半死,全身殘缺不全,也並不是它真的受了傷,只是想讓它見到自己受了傷而已。”
“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謝安然問道。
“嗯”,倪煬點了點頭。
“其實我也是見你劃破了那株火神蘭之後才想明白的。
進到這個空間裡,我們的地位已經發生了改變,我們不再是高端用戶或者管理員了,只是和這隻飛屍一樣,成了普通用戶。只是沒有想到我們會出現在這裡,所以所有的場景都沒有把我們算計在內罷了。”
倪煬冷哼一聲,“呵,算計,這個詞用得好。說不定正有一隻我們看不見的大手,正在幕後操控和算計著這一切。”
遠處,停泊在海面上的飛舟艙門再度打開了,兩架氣墊船迅速向著岸邊駛來。
倪煬不無好氣地說道:“哼,做戲都要做全套嗎?”
就在這時,整個空間突然晃動了起來,九天之雲低垂,深海之水倒立,倪煬二人腳下的地面也開始塌陷起來。
整個空間都處在了崩塌的邊緣。
“不好!飛屍要醒了!”,謝安然立馬反應了過來。
“那現在怎麽辦?”倪煬拉住謝安然的手,二人同時蹲下了身子,盡力保持著平衡。
仿佛末世降臨,周遭的一切都在毫無規律地晃動著,塌陷著,山呼海嘯的聲響震耳欲聾。
“我們要先從這裡出去,再穿過屍魂空間才能回去”,謝安然聲嘶力竭地高喊著。
倪煬二話不說,拉起謝安然就往土坡腳下奔去。
目前最好的辦法,也只有順著來路,想辦法找到那個會隨機出現的黝黑洞口,看看能不能從那裡出去了。
他們才跑到坡腳,腳下的地面突然斷裂並且慢慢豎立了起來。
看著面前越來越陡峭的坡度,倪煬把謝安然拉到身前,雙手推住她的後背,在她耳邊大聲吼道:“跑,盡全力跑!然後跳過去!”
說完, 不等謝安然做任何思想準備,他就開始用力推著謝安然大步向前跑去。
速度越來越快,等到了斷裂帶的邊緣,倪煬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推。
“啊……”,謝安然被他推入半空,尖叫著向著斷裂帶另一頭的陸地上飛了過去。
等不及確認謝安然是否能安全著陸,倪煬往後退了幾大步,然後拚了命地奔跑起來。
只是這會斷裂的地面上揚的角度已經越來越高,倪煬不得不手腳並用地改成了攀爬。
終於,在地面完全豎立起來的瞬間,他用力一躍,也同樣飛入了半空。
甫一落地的謝安然立馬回頭張望,四處尋找著倪煬的身影。
等了一會,只見倪煬從高聳的地面跳入半空,她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半空中開始下落的倪煬目測著前方地面的距離,心裡暗叫了一聲不好!
臥槽,太遠了,角度也不對!
果不其然,他根本沒法落到對面。
只見他揮舞著四肢,就落入了鴻溝般的裂縫當中。
“啊!”坐在地上的謝安然驚叫著向著裂縫得方向撲了過去,當倪煬整個落入了地面之下,她無力地爬在了地上。
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她用力抓著地面上的沙土,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倪煬!”
這一刻,謝安然心如死灰,既沒有了再站起來的勇氣,也沒有了力氣再去思考如果沒法從這裡出去,會是個什麽結果。
她隻想著就這樣趴在這裡,隻想著就這樣一直哭下去。
其他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