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無光。
陰影處有巨大生物在蠕動。
古老的城牆爬滿了水草與軟體生物,孔隙中冒出氣泡,有什麽東西在窺視著。
巨大的黏膩觸手從古城中各處升起,宛若古樹般直刺向海底岩壁上那個巨大的窗口。
下一刻,聖歌般的詠唱響徹整座古城,那崩直的觸手在水中詭異得靜止,接著蜷曲扭動,連帶著古舊的城牆坍塌崩落。
古城下方,一個臃腫肥胖,渾身覆蓋著鱗片般膠狀物,生著一對巨大蝠翼的八爪魚腦袋怪物從黑暗的海底浮現。
“真是令人作嘔。”耳邊仿佛有人說道。
...
洛暮再次從夢中驚醒。
昏黃的床頭燈照亮了陳舊的艙室,輕柔的水聲從窗外飄來,能聽見不遠處有人呼喝,輕微的震動從身下傳來。
船,靠岸了。
洛暮甩甩有些發漲的腦袋,戴上帽子,走出了艙門,暗淡的氣死風燈掛在船頭的桅杆上,叼著煙鬥的船長站在陰影中,看不見表情。
“每年來這兒度假的人可不多。”看見拎著行李箱準備下船的洛暮,船長淡淡地說了一句,煙圈吐出,在烏黑的水平面上消散。
“想必今年我是頭一個。”洛暮微笑著回答,將剩下的船費交給船長。他壓了壓帽子,向船長致意後,登上了碼頭。
“七天后,我的船還會在這個時間到這裡,記得不要遲到。”船長擺了擺手,探身向前,飽經風霜的臉龐透著些許詭異,昏黃色的眼珠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對了,看在你這麽爽快的份上,給你個忠告,沒事的話,千萬不要上那些漁民的破船。”
洛暮笑著點點頭,船長是個好人,就是貪財了些,但他的忠告也不無道理——這裡可是名叫印斯茅斯,位於太平洋一角的島上小鎮。
沒有特產也沒有風景,除了一整座島嶼的達貢信仰者,印斯茅斯什麽也沒有。
就這樣一座毫無特色的小鎮,每年卻有一些狂熱的《霍華德手記》愛好者慕名而來,有的失望離開,而有的人,永遠留在了這裡。
此時正值深夜,洛暮看了看手表,電子表盤上精致的畫面顯示著時間,那是一個倒計時:
距離災難爆發,還有十一天十二個小時零七分三十八秒。
碼頭上空空蕩蕩的,除了幾個爛醉如泥躺在一邊木箱上呼呼大睡的水手,就只有一個穿著風衣,頭戴鴨舌帽的身影。
“你來了?”帽簷下傳出一個清麗的女聲,溫潤的聲線在夜空中發散,碼頭周圍的海面波動了一下,似是驚起幾隻遊魚,隨即恢復了平靜。
“再不來就來不及了,畢竟要準備的東西可不少。”洛暮平靜地回答,拎起手提箱,走到女孩身邊,後者揚起脖頸,柔順的面部線條綻出一絲笑意,
“嫂子也安排好了?”洛詩調笑著哥哥,二人轉身朝著漆黑的小鎮走去。
“那可是第一要務。”洛暮緊了緊身上的外套,生活在內陸的人,終究對海風有些不適,摻雜著水汽的風兒拂過,仍有些微涼。
深夜的印斯茅斯很安靜,人們和著浪潮的拍打聲入眠。
二人很快來到鎮中央,這裡有一個石板鋪就的寬大廣場,想必是印斯茅斯人平時用來祭祀聚會的場所。而在廣場中心,有一座祭祀神殿,神殿黑洞洞的,似乎通向地底深處。
神殿周圍空無一物,只有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午夜】,
初次見面。”高個子身影笑道,金色短發在黑夜依然閃閃發光, “我是【夢境】。”
【夢境】身邊的矮個子是個中年男人,光頭,醜陋的臉龐上滿是褶皺,如同鯰魚的面部。這是一個典型的印斯茅斯人,他們帶著自己尊奉的神靈的血統,那是來自海底,作為水怪達貢的附庸而活動的,一種名為“深潛者”的怪物。
此時印斯茅斯人面目扭曲,他看著洛暮,一臉驚恐,肥厚的嘴唇含糊不清地叫喊著,
“你,你身上有祂的氣息,這是褻瀆,你不能進神廟!”印斯茅斯人似乎試圖用聲音引起小鎮上其他居民的注意,可是他的嘗試失敗了,小鎮依舊寧靜祥和。
“安靜。”【夢境】瞥了一眼吵鬧的印斯茅斯人,後者像是被拽離水面的大魚,一下子失去了聲息,【夢境】微笑著,淡灰色的瞳孔滿是溫和,
“從這裡下去,【深海】在等著你。”【夢境】指了指漆黑的神殿大門,對洛暮說道,
“【迷迭香】會跟我一起待在這裡,確保沒有人會打擾你們。”
洛詩站到了大門的另一邊,壓低了帽簷,對著哥哥點點頭,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洛暮點點頭,他抓緊行李箱, 邁進了神廟之中。
“你認為【午夜】能夠成功嗎?”【夢境】撫摸著印斯茅斯人光滑的頭顱,有些憂鬱,
“成功嗎...”洛詩猶豫著,還是沒有說出肯定的話語,“把人類的命運寄希望於來自宇宙的外界神靈,終究是兒戲了些。”
洛詩打開手機,名為“幸存者之家”的APP正在閃動,在世界各地執行類似任務的成員們正在交流著進度,
...
【迷迭香】:@【深海】,【午夜】已經出發。
【迷迭香】:@【燈塔】,我們這邊快開始了,你們那邊怎麽樣?
【迷迭香】:?
【貓】:【燈塔】已經進入卡達斯了,估計很快就會有結果,但看這邊情形,估計不可能成功。
【蠕蟲】:@全體成員,昆侖已經失敗,【潘神】受到侵蝕,正在接受淨化。
【教授】:任務失敗的成員,回家早做準備吧。我想,這是我們所有人都無法避免的未來。
【蠕蟲】:哪怕有一處也好啊。。。
【鍾樓】:@【教授】,我已經按照預案,將“抄本”的各個語言譯本擴散至網上了。
【教授】:很好,另外研究方向與時間、夢境有關的成員,任務結束以後來趟埃爾德勒島。大家幫我通知一下。
【貓】:@全體成員。
【教授】:謝謝。
洛詩關上了手機。
任務幾乎是不可能成功的,甚至連能否回來都無法保證。
“幸存者之家”兄弟會的成員,都知道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