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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聲如宴》第8章 佳人之期(1)
  “你是我兒子便是你的命運!”後來,沈俊發曾如是對沈軾說道。

  這句話,沈軾經過多年的磨礪,才真正體味其中的酸楚和快樂。他會清晰的回憶起自己走進門去見林倩兒的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那時的他只能體味到作為沈俊發之子的困惑和快樂。

  沈軾在門口咬著星雅的耳朵、叮囑她對姬妖精客氣些的時候,便瞟見林倩兒的身影了。她可不像星雅口中所說的那樣“孤零零坐在沙發上”——一群小毛孩像綠葉簇擁“山茶花”般,將林倩兒緊緊圍在中間。沈軾仔細偵查了一遍,認出了張顯聰之子張超,還有沈玉琴小姑家的獨苗趙蒙,這個“小北方”。其他的幾個都是一些客人領來熟悉世面的嬌子,沈軾看著眼熟卻叫不上他們的名字。

  這群人小鬼大的小毛孩簡直就是小色狼,美其名曰看動畫片,實際上經常走神用眼睛偷瞄林倩兒,把小身板使勁往她身上擠。而林倩兒也很配合他們,假裝沒看見、一本正經的陪他們看電視,實際上,臉蛋早就紅的發豔。等她預感到有一雙熟悉的眼睛在審視著自己,轉過頭看見沈軾正捂著嘴偷笑就更窘了,瞅了沈軾一眼繼續回過頭看電視。

  “小蒿丁!好看嗎?”沈軾繞到沙發背後,揪著小表弟趙蒙的耳朵嬉笑著問道。

  小家夥看得那叫一個入迷,等看清沈軾笑嘻嘻的面孔,脹得臉紅脖粗,回了沈軾一個愧疚的微笑,拽著回過神來的張超,拔腿就往外面跑。等這群小毛孩看清站在他們身後的沈軾,知道自己的小秘密被發現了,像被捅了老窩的小蜜蜂,哄笑著一哄而散。

  側廳裡就只剩下沈軾和林倩兒,至於大門左手的會客廳裡,是一群身著華麗、紅光滿面的貴客,正在歡聲笑語的交流他們的生意經。

  “想不到小辣椒連小孩子都不放過?”沈軾彎腰撲在沙發的靠背上,拄著下巴向著背對著他的林倩兒調侃道。

  林倩兒轉過臉來,白了一眼沈軾,板著臉回敬道:“你怎不去找你的歐陽妹妹?”

  在林倩兒剛和沈軾、秦知書幾個混熟的那會兒,秦知書沒忘記沈軾給歐陽華磕頭“定娃娃親”的那段陳年往事,連他老子要把秦瑤瑤許給沈軾做補償的事也不放過,經常翻出來做調料辣沈軾。

  她其實對這事也有心有介懷,因為只要一提起歐陽傲雪,沈軾居然露出些神往。更何況,她剛來沈家的時候,小豆丁高易昊就迫不及待的給她指點歐陽傲雪——果然是個仙子。不過,她對自己的容貌和氣質有著天生的自信。

  “人家哪裡看得上我這個鄉下的土包子!”沈軾有點失落,畢竟那是籠罩在他童年陰影裡的小山,壓著沈俊發親傳給他的骨氣。

  不過姬妖精已經把這座小山擊成了碎塊,他現在感覺不到那種沉重了,他有的是時間把這些漂浮的碎塊磨成灰。這也是林倩兒誤解沈軾的“神往之情”,那只是沈軾幻想“非要把歐陽傲雪娶回家羞辱歐陽華”的可笑報復。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其實好多人羨慕你都來不及!我也羨慕!”林倩兒看著沈軾仿佛跌進記憶的深淵無法自拔,安慰道。如果讓她知道,沈軾正在回味姬千雨柔軟的手心,非得把沈軾的骨頭敲碎。

  “不要嫉妒我!我會驕傲的!”沈軾嬉皮笑臉起來。

  “好心當驢肝肺。”林倩兒有點惱怒,浪費了她一番用心良苦的安慰。白了沈軾一眼,說道,“你就是蹬鼻子上臉慣了!”

  “你和誰一起來的?我怎麽沒見著林叔叔和敏姨?”沈軾笑嘻嘻的問道。

  “天下那麽大,就隻許你們家辦喜事!”林倩兒聽沈軾問起自己的父母,心頭有些暖和。但看著沈軾得意的笑臉,就想給他臉上留幾個大腳印。“我舅舅家今天嫁閨女,我媽去那一頭了!我爸把我送回來,又跟著李伯伯去你們家礦上了,說是還有事沒處理好!”

  “你怎麽不跟著你媽去,你表姐肯定把她的鮮花拋給你?”沈軾嬉皮笑臉的打趣道。

  “即便是拋金葉子我也不稀罕!”林倩兒決絕的說道,“我媽住院那會一個親戚都不露面!這會兒粘了你們家的光,那些人把我家門檻都磨平了。”

  “我看你是舍不得我吧!幾天不見哥就心慌?”沈軾挑逗道。他還真擔心林倩兒跌進那段黑暗的記憶裡。

  “是呢!”還沒等沈軾反應過來,林倩兒像小老虎撲食,撲過來揪著沈軾的耳朵就不放,嗔怒道,“我非常懷念擰‘餌塊’的感覺!”

  “小辣椒!趕緊放手!彥卿會看見!”沈軾疼的不行,出口哀求道。

  才聽見“彥卿”兩字,林倩兒扭得正歡的芊芊玉手像觸電一樣縮了回去。任憑沈軾怎麽鬼話連天的挑逗都無濟於事,林倩兒轉過頭對著電視就不再搭理沈軾,全然當他是一團空氣。

  沈軾也安靜下來,隔著幾個身位坐下來,陪著她看動畫片,心裡五味雜陳、如坐針氈:女人就是種奇怪的動物,他們在學校剛認識那會兒,林倩兒因課代表的緣故、只在學習上和他有交流,聊天都不愛搭理他;等羅彥卿向她表白後,她反倒天天纏著沈軾打鬧。

  不知沉默了多久,反正沈軾覺得時間就像腿腳酸軟的老奶奶過斑馬路,把他這個停車等待的司機急的焦頭爛額。林倩兒終於回過頭來,沒有一絲笑容,眼神冰冷的望著沈軾,咬了咬嘴唇,認真的問道:

  “你真的希望我和羅彥卿在一起?”

  如果是任何一個羅彥卿之外的人,沈軾會毫不猶豫的回復林倩兒“你敢!”,甚至還會出手修理一番那個家夥,包括花花公子陳宇。

  在林倩兒錯愕的神情中,沈軾拉起林倩兒的手,推開後門直奔後花園。林倩兒首先還掙扎了幾下,等瞥見大廳裡那些談笑風生的客人,羞的滿面通紅,也就順從了沈軾的意思。

  林倩兒精致柔和的臉驚豔了那一代人的青春。從第一眼見到林倩兒,沈軾的心就失去了平靜。但是馬上就被林倩兒的驕傲鎮壓了——這個大才女經常在學業上和沈軾拉開持久戰,讓他們視彼此為最強勁的競爭者——成績就像跑道上你追我趕的賽車手,非得拿到冠軍獎杯才罷休。

  還是新同學那會兒,沈軾不理解這個漂亮、氣質嫻靜的女孩為何如此拚搏;而林倩兒也不理解沈軾這個小暴發戶,生的俊俏之外為何還如此優秀。她經常在黑夜裡感慨投胎也是一門技術活,但從未抱怨過自己的出身,畢竟“天降大任於斯人”不是都需要一番磨礪麽!

  開學不久,小泥鰍就從那些愛嚼舌頭的女生中聽到謠傳:學校門口擺攤兜售小吃的漂亮阿姨就是林倩兒的母親。而林倩兒呢,放學就大大方方的跑去協助母親打理小生意,渾然不在乎那些嫉妒心強烈的小女生在背後閑言碎語。這反而讓沈軾這夥鄉下小子對林倩兒刮目相看,把林倩兒的母親——敏姨的小吃欽點為早餐,放學也不忘順帶一份路上吃。沈軾也是在那時才理解林倩兒的倔強,仿佛看到姐姐沈輕霞的影子,真心實意的欽佩這個漂亮得連月亮都嫉妒的女孩子。

  那段時間,他們這夥平時懶散的小土匪,是學校起床最早還興高采烈的男生,經常在林倩兒家附近、與林倩兒和她的母親不期而遇,擼起袖子就搶著幫他們母女推早餐車——氣的在後面小跑才能跟上他們步伐的林倩兒捶胸頓足。

  當從女兒那裡得知“這夥小土匪個個都是土財主”時,敏姨被嚇得不輕,以為這夥小土匪居心叵測要對女兒圖謀不軌,經常防賊一樣提防著他們。

  直到有一天,敏姨實在熬不過這夥死皮賴臉的小財主,旁敲側擊的敲打諷刺他們這夥“小暴發戶”。秦知書直截了當來了的一句“你們又沒見著我老子跟著沈叔挖煤的光景,那時候可是把腦袋拴在腰帶上。我們沒偷沒搶,發財又不犯法!”——這才徹底打消了敏姨對這夥小財主的偏見。

  在那段快樂的時光裡,思緒複雜的林倩兒寫了一首《傲心草》塞給沈軾,表達了自己要昂著頭出人頭地的決心。沈軾就更加尊重這個驕傲自信的女孩子,也就放下了一親芳澤的小心思,不忍心去打攪她專注學業的快樂。

  “愛一個人,不是就希望她像活在美夢裡一樣快樂麽!”這是沈軾在那段日子悟出來的愛情觀。

  羅彥卿吞吞吐吐向他們表達了對林倩兒的愛慕之情那會兒,沈軾心有不滿卻不敢把自己的愛情觀強加給他。既然不能反對,那就堅定的支持——這是他從大伯那裡學到的——給羅彥卿出點浪漫的小主意,或是幫忙給情書加上幾句俏皮話。就算林倩兒真的跟了羅彥卿,那也是皆大歡喜——羅彥卿的人品他們全村人都能做擔保:如果沈軾是個女孩子,也會喜歡上羅彥卿這個滿身書卷氣息的謙謙君子,濃眉大眼生的俊秀不凡,舉手投足間盡是優雅。就是打起架來有股子凶狠勁。

  林倩兒拒絕羅彥卿那會兒,沈軾偷偷歡喜了好一陣。等陪著實在壓製不住痛楚的羅彥卿喝下那杯苦情酒,看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羅彥卿,沈軾愁上眉頭又苦下心頭。所以,在林倩兒打算敞開心懷和他玩鬧的時候,沈軾抱著極為複雜矛盾的心理,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仿佛又回到逃避秦瑤瑤拋媚眼的日子裡。

  跑出客廳,林倩兒終於還是將手從沈軾顫抖的手心裡掙脫出來。他們默然不語的穿過後花園,向著小山頂走去,因為那裡沒有人。

  到了山頂的小松林裡,林倩兒收住腳步,凌厲的看著沈軾的眼睛。她的眼中滿是濃得化不開的迷霧和沉重萬斤的水珠,傻傻的笑著又重新問了一遍:

  “你就那麽希望我和羅彥卿在一起?”

  望著林倩兒噙著水珠、迷迷蒙蒙的眼睛,沈軾看到了希冀和決絕。內心矛盾得無以複加的沈軾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為這是他在考卷中從未遇到過的選擇題——一錯誤終身!

  沈軾張著嘴仰天歎息了一聲,閉上眼睛,眼淚險些奪眶而出,他從未如此為自己的懦弱感到心痛過。即便後來,他為歐陽傲雪挺身而出之時,也沒有如此艱難。

  林倩兒看見沈軾眼中的痛苦,也揪心的痛了一下,眼淚終於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她有些懊惱,為什麽當初給她情書的不是沈軾?她不會立即就答應沈軾,但是會肯定決然的告訴沈軾,他們的愛情將在畢業典禮上起航。

  現在,他們都已經畢業了,雖然志願書上都填報了同一所高中,但是林倩兒真的害怕失去——自從羅彥卿向她表白後,她就揪心發現青春裡那個最在乎的人正在與她漸行漸遠。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在見識沈軾為了兄弟情誼的義無反顧,也就明白了他此刻的痛苦。

  在沈軾的痛苦和掙扎中,林倩兒欣喜的從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她終於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答案,她此刻更加心如磐石。

  林倩兒轉身就往回走,走出去幾步駐足片刻,突然回過頭來,對沈軾如歌如泣的說道:

  “我會做最好的自己!在這滾滾紅塵等你!直到有一天......你不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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