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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聲如宴》第9章 蝴蝶夢(2)
  姬千雨站在松樹下,看著沈軾提著一把斧頭跑出院門,然後紅磚牆外的一棵大竹子、在砍伐聲中搖搖晃晃幾下就倒下去了。姬千雨嘴角一挑微笑起來,抬頭看了那些掛在樹枝上的紙條,心裡已經清楚沈軾要做什麽了。

  姬千雨放下袋子,幾步跳出花池,走到大理石小道上。她提起腳甩了幾下,鞋子和小腿上居然粘了不少露水,又用手擦了擦小腿上的水痕。

  出於學習的緊張按時起床的緣故,一睜眼就再也找不到睡眠的感覺,昨夜的夢依舊讓她有種身臨其境的漂浮感。

  在夢裡,她仰面不斷的下墜,仿佛無底洞永遠沒有底;沈軾小壞蛋不僅沒有出手相助,還站在懸崖上對著她微笑,這讓她夢裡對沈軾的恨意達到了巔峰;然後她感覺自己漂浮起來,一隻金色的大蝴蝶正托著她在山川間飛舞,那壯麗的山河佛如仙境美輪美奐;她一回頭,懸崖上的沈軾不見了,她自己卻站在懸崖上。

  姬千雨走在小徑上,對夢裡沈軾袖手旁觀的怨氣已經在剛才的驚嚇中繚繞消散。看看喜鵲在樹枝上用嘴悠閑地整理羽毛,麻雀在林間嘰嘰喳喳的嬉鬧,幾隻松鼠踩著松枝如履平地在大樹上追逐......

  那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愉悅讓姬千雨心靜如水。雖然她從小就融進了城市的喧囂,一度讓她陷入無法擺脫的困苦,但此情此景突然把她的靈魂從喧鬧繁雜中剝離出來,她仿又找到昨夜夢裡的漂浮之力。

  “人生若是持初心,何須繁華惹塵埃。”姬千雨心裡默默地想。她把目光轉到花園裡,陽光揮灑在晶瑩的露珠上有些晃眼,一隻色彩斑斕的金色大蝴蝶在花叢中偏偏起舞;仿佛是感應到她的目光,大蝴蝶振翅而起,飛過花園,繞過大樓,越過院門,迎著朝陽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姬千雨抬起手遮著陽光,直到大蝴蝶融化在金色的陽光裡。陽光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疼,眼中霧蒙蒙的一片金光搖晃。

  姬千雨心裡有些失落,她用手拂去眼角的淚珠,便看到沈軾扛著一根大竹棍向她走來,一大群人跟在後頭邊說邊笑湧進院子裡來。

  “沈軾!這些人怎麽這麽早就來你們家了?”姬千雨疑惑的問道。

  “他們都是來家裡幫忙的鄉鄰。”沈軾沉吟了一下答道。姬千雨不喊他“小男人”反倒讓他有些不習慣。

  這些人都是和沈家要好的村鄰,幾乎全村都參與了進來。他們自願前來張羅宴會,宴會上的瓜果蔬菜都是他們從自家地裡精挑細選送來的,只是為了向沈俊發表示自家誠心實意的小心意。他們在韓梅親切地問候感謝聲中,各司其職歡快的忙和起來。

  姬千雨在喧鬧中總算見識了“人多力量大”的壯闊,原本還冷冷清清的大院頃刻間就煥發了勃勃生機:人來人往雜而不亂,洗菜的潑水聲,刷鍋敲盆的叮咚聲,鼓風機吹火的轟鳴聲......

  空中炊煙嫋嫋,沈軾握著竹竿站在地上就能將塑料袋和碎紙條、從高高的樹枝上挑下來,姬千雨跟在旁邊拾撿。幾個性格豪爽的大漢和婦人忙完手裡的活計,笑眯樂呵的跑來幫忙沈軾清理,還順便在竹尖扎上一把張牙舞爪的鐵絲,讓清理工作如虎添翼。

  而姬千雨呢,早就被那幾個聲音爽朗的婦人請回屋裡了,因為他們覺得城裡人就不適合乾活,更何況是姬千雨大小姐。他們在昨晚的宴席上便見識了薑穎的風采,她的女兒又怎麽能把小白鞋踩濕呢!

  “小兩口這麽早就起來撿廢品呢?”沈天澤看著鞋子濕漉漉的姬千雨打趣道。

  “你剛才有看見一隻大蝴蝶朝這邊飛來麽?”姬千雨也不聽沈天澤的打趣話,埋頭換鞋子,問道。

  “不是在那兒嗎!”站在窗前的沈天澤隨手往窗外指,故作驚訝的說道,“是你說的那隻嗎?”

  姬千雨信以為真,踩著一隻鞋子慌忙跑到窗台邊,順著沈天澤的手指望去,便見到沈軾正站在高高的花台上朝這邊望來,邪邪的笑著。那笑容又把她帶到昨夜的夢裡,恍如隔世。

  姬千雨見沈軾揮手,還以為是跟她打招呼,一轉眼才看見中伯正站在陽光裡招手要沈軾跟上來。

  四個老人正背著手、談笑著朝院門口走去,中伯拄著拐杖緊隨其後,沈軾小跑著在後面追趕。幾個老人姬千雨幾乎都認識:一個是沈輕霞的外公,另外兩個是沈天澤的老爺和外公,唯有身材魁梧的那個老人她沒問過安,想必便是星雅的爺爺吳金芳老爺子。一想起薑穎昨晚睡覺前給她的囑咐,說今天要領她去見一個她小時候見過的老人,姬千雨又留心多看了一會:因為夏天的緣故,其他老人都衣著清爽,唯有吳老爺子裹著大棉衣像在過冬,影子裡仿佛藏著黑霧,吸人魂魄。

  “沈軾!沈軾!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門外一陣急促沉重的敲門聲,一個洪亮的男聲傳進來。

  “二叔!”沈天澤被沈俊發的聲音驚醒,一邊答道,一邊慌忙的跑去開門。剛開她也被姬千雨的情緒感染了,竟然迷糊糊的跟著她盯著窗外看了半天。

  “是天澤啊!”沈俊發看見開門的是大侄女,窗台邊站著姬千雨,有些迷糊驚訝。沈俊發拍了拍腦袋,突然想起緣故來,笑道。“看我這記性!昨晚喝多了!喝多了!你趕緊帶千雨下去吃早點,這幾天是你秦老爺負責早點,在城裡可吃不到他老人家的手藝!”

  “好的,二叔!剛才二嬸已經喊過我們幾遍了,我等千雨換了鞋子就下去。小弟清理完院子就跟老爺他們出門了!”沈天澤笑著答道,想起沈俊發昨晚上在人群中鯨吞牛飲的豪邁,心裡雖然也為二叔高興,但是卻為他單薄的身體擔心。別人家當了老板都是大油肚金項鏈、威風八面,就自己的二叔一如往日的精瘦幹練、笑容和煦,勸道:“二叔!以後你少喝點酒,身體要緊!”

  “二叔是高興就多喝了幾杯!以後會注意。我還有事先去礦上一趟,你和千雨趕緊下樓去吃早點。”沈俊發紅著臉說道,轉過頭急急忙忙的下樓。沈俊發有點羞愧,不知道昨晚喝醉出洋相沒有,仿佛前半生積壓的豪邁都在昨晚的酒杯裡了。

  “沈軾這個大懶蟲居然也會自己起床了?難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沈俊發想著想著就微笑起來。他抬頭看向門外,強烈的陽光射的他眼睛刺痛,一陣昏眩,他現在還頭重腳、輕渾身無力。

  “老酒鬼!你才起來就慌慌張張跑什麽?”韓梅看見沈俊發穿過大廳就要出去,站起身來喊道。昨晚上,沈俊發吐了幾場,害她和沈玉琴服侍到半夜。

  “二哥!你先別跑!我給你弄一碗醒酒湯。”沈玉琴叫道,也跟著嫂子進廚房。她看著沈俊發蒼白無色的臉就一陣揪心。

  沈俊發聽到韓梅的責備聲和妹妹的關心,轉過頭,便看到嶽母、韓豔池、高子牙、羅懷安,還有薑穎薑總正圍在廚廳裡吃早點,看到他都停下筷子笑吟吟的看著他;沈輕霞正跟在姑姑後面進去廚房;星雅已經跑過來抱住他的胳膊,央求他不要出門。

  沈俊發有點心虛,昨晚怎麽上樓的都記不起來,趕緊陪臉笑道:

  “你們先吃著!我去礦上一趟!”

  “俊發!你先過來吃點東西墊墊底!這幾天,你隻管把客人招呼好就行!”高子牙笑著說道,跑過來拉沈俊發。接著說道,“礦上的事,我都交待給李成順和林奎安幾個看著,你放一萬個寬心!”

  “我已經派人去請陳二炮了,他酒量好,陪客最好不過!”羅懷安笑道,“家裡這些幫忙打砸的不用你操心,我和高大牙會打理!至於治安這塊,有秦金剛在,有哪個不長眼的敢跳出來!這幾天,你把家事排在第一位就行!”

  “我不去看看心裡放心不下!”沈俊發笑道。

  “行!那你趕緊刨一碗牛肉面,我開車陪你去看看,你精神不太好!”高子牙說道。他看著臉色煞白的沈俊發有些心疼, 走路還在飄飄搖搖。

  “俊發弟弟!我現在總算明白你為何年紀輕輕就有這番偌大的家業了!”薑穎笑道。她對沈俊發這個後起之秀可謂欣賞有余、佩服不已。豪門富翁她薑穎也算見識得多,一拍一大把,但如沈俊發這般謙遜溫和、眼光獨特、禦人有道的俊彥卻鳳毛麟爪。昨晚他還和韓梅開玩笑,要韓梅仔細守好自己的老公,像沈俊發這樣優秀的男人可是搶手貨,如果再年輕幾歲,堪稱少女殺手。當她看了韓梅和沈俊發相敬如賓、相濡以沫的感情,就更是對沈俊發高看一眼。

  “讓薑姐見笑了!”沈俊發笑著回道。他細細琢磨了薑穎的話,覺得人家都能放下公務來捧場,自己反倒顯得小家子氣了。接著說道:“薑姐!礦上我就不去了!待會陪你去見見吳老伯!”

  “那就太謝謝了!”薑穎謝道。她也沒想到沈俊發會突然改變主意,她正愁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引路人活躍一下氛圍:吳金芳第一次進他們家門混飯時,情緒還不穩定,偶爾表現得瘋瘋癲癲;自從他們從鎮上搬到市裡之後就再未見著老人家的面,現在各人都變化大的生疏;若不是老爺子那雙清醒時永遠澄澈的眼睛,那天她在涼亭裡還不敢認。

  “這才對嘛!帶兵打仗還有個休整呢!”韓老太太笑著說道。

  自從和沈家往來後,老太太沒有等到沈俊發的道歉,卻眼睜睜的看著沈俊發兌現當初對他們發下的誓言:

  “有一天,我要讓天下人都看到我沈俊發高樓廣廈,韓梅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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