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回答，布萊德並未感到太過意外，類似固執的家夥他見過太多，而且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布萊德起身，圍繞周身的風暴隨之散去。

　　“格納溫就在隊對的監室，只是他的傷勢很重，雖然已經治愈但還需要照顧，這兩扇門會為你們留著。”

　　這時，萊棲忙發聲詢問，“總督閣下，能否幫我找一些王國律法方面的書籍，有關非凡者。”

　　布萊德深深看了萊棲後輕輕點頭，緊接著打開身後的門鎖。

　　萊棲也趕忙站起身來，在布萊德打開門後便順勢進入其中。

　　晦暗中，只見赫納溫躺倒在地，蒼白的面龐不時抽動，囈語在其腦海中回蕩，噩夢撕扯著他的靈魂，擾亂他的思緒。

　　萊棲低誦兩聲，淺綠色的風息隨之蕩去，撫平赫納溫緊蹙的眉頭。

　　但這只是暫時的，只能單純的令赫納溫平靜下來，實際情況並無半點好轉。

　　赫納溫畢竟直視了混亂之神的存在，衪久遠的注視自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而來，他終會暴露在衪的視線之下，被無所不在的混亂吞噬殆盡。

　　布萊德轉身離開，“早飯和你要的書會不久後會送過來。”

　　“謝謝。”

　　將門完全打開，萊棲依坐在門內，在這兒他能夠調動的靈性使用魔法，雖然也還是會在短時間內被秘銀塗層快速吸納消散。

　　一邊幫助赫納溫保持平靜，萊棲一邊思索起如今的狀況。

　　布萊德傳達的信息不可不謂不多，依靠這些，萊棲已能夠梳理出當日發生在另一處的大概情況。

　　精靈聖者如何到來的不言而喻，自夜空降下的星輝給出了答案，至於這個答案的答案似乎只能屬於死去的凡倫索與蜜安蘭，那更進一步呢，大概是那死於精靈聖者之手的范吧。

　　“真是詭異啊...”

　　回憶起昨日的經歷，萊棲難免感慨。

　　那冠之以混亂之名的神明確像是琢磨不定的陰影，當你妄圖捕捉它時，後者已轉移到了別處，就像是光源在試圖追逐影子。

　　萊棲輕輕搖頭，自語道:“還有均衡。”

　　在象征意義上，這兩位神明就如同世界的兩面，像是互不相容的黑夜與白晝。

　　但在實際的應用上，同時掌控了均衡與混亂范卻顯得詭異莫測，將眾多非凡者玩弄於股掌，甚至需要一位聖者將其出手製服。

　　萊棲抬起手掌，虛幻的黃昏在其掌間匯聚，而後如同流沙般傾瀉而下形成了一段帷幕，籠罩其內的手掌虛幻難辨。

　　“黃昏的力量該如何利用，與伊始又應該怎麽配合...”

　　因為憨憨的緣故，萊棲理所當然的想到了在天啟序列中同樣位於兩端的伊始與黃昏，一者位於時間的起點，一者位於萬物的終末。

　　怎麽看怎麽覺得充滿了協調的美感。

　　甩頭將臆想甩出，萊棲思索起布萊德所說的審判。

　　接受審判不代表萊棲會安然接受現實，這也是為何他要向布萊德索要書籍。

　　王國律法對於非凡者的管理有著十分明確的規定，而且因為非凡者的特殊性，其中很多都與尋常的法律條文往往有著極大出入，其中或許便埋藏著破局的關鍵。

　　萊棲已然知曉了艾利奧博的所在，記憶中的那些身影就在自己身前逸滿鮮血，癱倒在地，他還不想在這兒停步！

　　萊棲很清楚，他能被攻訐的只有兩點。

　　在城區內舉行儀式，

以及向邪神獻祭！　　對於前一點，萊棲的行為實際上並未對斯德亞城造成什麽損失，甚至站在王國角度來看，那應當算是公義之舉，當配得上一個不好不壞的結局。

　　至於向邪神獻祭，萊棲無可辯駁。

　　黃昏之神，萬物之終的芬裡爾！

　　如此的存在當然算得上是邪神，就連混亂者密會中也充斥著衪的信眾，祈禱著衪有朝一日的降臨，將萬物拖入永恆安眠的終焉！

　　收攏手掌將帷幕散去，萊棲暗自嘀咕道:“我是邪教徒?”

　　定位明確後，萊棲對自己的定位也有了大體認知，在文明的疆域，這可是比通緝犯、異教徒更令人感到憎惡與恐怖的稱謂。

　　光輝教廷大概會將其綁在十字架上燒死，至於大地母神殿，則會選擇將邪教徒埋入大地，由衪的國接納這罪惡的靈魂並化作養料，在精靈一族也有以枝椏穿身的酷刑...

　　但無論多麽血腥與殘酷，這一切都在闡述著一個蒼白的詞匯——死亡！

　　瞬間，萊棲的呼吸滯了一瞬。

　　慢慢的，萊棲的呼吸恢復平穩，他不自主的笑了笑，他可不相信自己會這樣死去。

　　根據布萊德總督的講述，他很清楚這更多是父親與伊芙的較量，只不過萊棲絲毫沒覺得父親做錯什麽，那些死去的士兵值得被銘記，更值得一個公正的結局！

　　想著想著，萊棲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半是詢問半是回答，“那這還算是審判嗎?”

　　決定結果的並非是審判席上的明文條例與據理力爭，而是在席位之下，甚至早在審判開始之前便已決定好了。

　　至於那即將抵達的康布雷家族，更像是坐在高台之上的旁觀者，一個公正的，毫無偏駁的旁觀者，就像是單純判斷輸贏的荷官，因為牌桌之上只有籌碼，決定勝負的也只有既定的牌面。

　　萊棲輕吐出一口氣，感歎道，“布萊德總督的話語飽含深意啊！”

　　基於此，萊棲想到了更多，那將審判者家族送到此處的索倫親王又在想什麽?

　　單純是因為巧合，還是想要考校自己的女兒，抑或是借此看到更多，某些有關精靈的部分?

　　這個念頭一經出現，萊棲便頓感警惕，他很清楚自己神眷者的身份，也清楚大先知不可能放任自己遭受刑罰，甚至自大森來的那隊使者也應當有著這樣的考量。

　　瞬間，萊棲繃緊了身體，他甚至一度有些後悔剛剛自己那義正言辭的拒絕，但又以更快的速度將其拋到腦後。

　　如果自己真的為了逃避責罰而逃離王國，那自己將再不會獲得一場安眠...

　　萊棲眉頭緊縮思緒翻湧，但再難想到更多，最終只能深吸兩口氣將這些壓下。

　　就在這時，萊棲感受到了一股觸動。

　　內裡的衣兜中，憨憨在衣服內爬行著，最終自領口的位置探出頭來，它普一看到萊棲便親昵的貼了上去，精致的蛇頭在脖頸上蹭來蹭去，分叉的小舌頭也帶著溫熱的觸感輕點。

　　“嚶嚶，嚶嚶！”

　　“癢，太癢了，憨憨...”

　　嬉笑聲取代了原先的沉重，輕快愉悅的笑聲回蕩在走廊內，冰冷的煤氣燈都似乎多了些溫暖。

　　沒過多久，笑聲與嬉鬧聲一並消散。

　　拉緊房門，將外界與內部隔絕來開，也隔絕了大部分的聲音。

　　將憨憨托舉在手中，萊棲直直盯著後者的小眼睛，憨憨也似是察覺到了什麽，尾巴不住的甩動想要躲閃開來。

　　斑駁的鱗片反射著殘缺的光輝，映在萊棲的眼中，一度令其嚴肅的面容溫和下來，但很快，肅然在其眼中匯聚，憨憨的躲閃與蠕動也就停滯下來。

　　“憨憨，你，看到了什麽?”

　　抬起頭，憨憨直視萊棲，它在遲疑，它實在難以理解自己看到的景象，更不希望這在它與萊棲之間形成罅隙。

　　但憨憨同樣不會拒絕萊棲的請求，嗯，大多數情況下...

　　“嚶嚶嚶！”

　　萊棲陡然一怔，半是複述半是自問，“我殺死了你...”

　　語氣中滿是迷惘與不解。

　　萊棲不懷疑憨憨是否真的看到了那一幕， 憨憨以身體擋下劍鋒的那幕依舊歷歷在目，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的絕望與心痛！

　　萊棲托舉著憨憨的手愈發無力，直至連同後者一起將手攤在了地面。

　　“嚶！”，憨憨的聲音中充滿了急切與慌張。

　　聽到聲音，沉浸於迷惘中的萊棲隨之清醒過來，他又一次以這樣的視角望向憨憨，正如兩人第一次相遇時那樣。

　　視線中的兩條銀蛇就此重合，小小的眸子裡是不變的親昵與信任。

　　死亡，亦不能讓我離去！

　　下一刻，萊棲如同大夢初醒般的將其捧在手心，將其貼在臉上，不住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直視了死亡的憨憨還陪身邊，那自己又有什麽理由逃避，而且，憨憨看到景象是確實真實發生的嗎，或者可能是某種幻覺，甚至是存在於夢境之中的場景...

　　沒多久，看守送來早飯與書籍。

　　不知是冬日盛祭剛剛過去還是因為萊棲的緣故，監牢內的早飯竟十分豐盛，一些麵包，幾片烤的製培根以及兩份粥。

　　行政樓內，同樣的食物被擺放在了埃利諾的面前，只是此刻的他並沒有品嘗食物的心思，布萊德將萊棲的回答告訴了他。

　　萊棲.霍曼是自己的兒子！

　　在這一點上，埃利諾很自豪、很驕傲，但同樣的，他也很苦惱！

　　他能為手下的士兵討來半分公道，卻無法拯救自己的兒子。

　　身子如伏擊的獵豹般俯下，埃利諾看著地面兀自發聲問道:“索倫，你究竟想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