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亞城，城西區

　　城中廣場的喧鬧與熱烈與此地無關，起碼是沒有太多的關系。

　　過分複雜的街道和潛藏的不安因素，即便是在冬日盛祭，布萊德也在這裡布置了許多士兵與警員，嚴苛的審查使得少有人能前往其他城區。

　　當然，這些士兵存在的意義不止於此，他們同樣是一道警戒，警戒混亂者密會的存在。

　　沉寂了許久的城西區，逐漸有嘈亂的聲音自細微之處傳來，慢慢的，星點般的聲音匯集成片，最終化作響徹城區的高亢之音......

　　天色剛剛泛起亮光，弗雷迪便自床上爬了起來，先幫醒來的父親解決完個人問題，將其攙扶到椅子上，這才挎著背包離開。

　　冬日盛祭和弗雷迪的關系可不大，換做去年他會在賣完第一次報紙後去廣場領些食物，但今年顯然是沒有機會了，不如多賣些報紙換黑麵包。

　　弗雷迪穿的衣服並不厚，因為跑起來的時候總是會熱的。

　　搓了搓手，弗雷迪又在門口的台階上蹦跳了幾下活動身體，隨後才朝著雪地衝去，道路上的車轍痕跡便是他的落腳點。

　　一手壓著挎包，弗雷迪一邊小步跑著。

　　城西區的早上很安靜，起碼在冬日是這樣。

　　以往那些早早背著工具自城外趕來的工人不見了，端著陶碗或提著布袋自救濟點返回的鄰居也不見了，似乎每個人都陷入了冬眠。

　　規律的踏蹄聲在身後響起，弗雷迪下意識的向路邊躲去。

　　駛過身側的是一架四輪馬車，車廂寬大，可以想象內部的空間有多麽寬敞和舒適，尤為顯眼的是車廂前側懸著的那道徽記，寬大葉片環繞的銀色紋飾閃著微光。

　　弗雷迪看的愣住，直到落入鞋子裡的碎雪融化才緩過神來，沿著車轍向馬車追去。

　　弗雷迪的夢想就是能給大人物駕馭馬車，聽說一個月能獲得一枚金麥穗呢！

　　不再需要走路，他一天送報紙都得跑遍十多個街區。

　　如果那些貴族不用車的時候，他還能帶著父親在城內轉一轉...

　　弗雷迪計劃好了，等再過上幾年，他就會拜托對門的叔叔教他駕馭馬車，作為交換，自己會教艾德莉學習認字，畢竟那些廉價的老師也是時有時無。

　　又跑了一會兒，弗雷迪終於來到了報社所在的街道，周圍也熱鬧起來，許多如他一般的孩童自其他街區趕來，那個站在報社門口的大孩子叫尼姆，是他們的頭兒。

　　因為頭兒和報社的交涉，他們才能獲取價格更低的報紙，而且尼姆認識很多字，會在大家領取報紙的時候教他們一些字，並告訴他們該怎麽喊才能引入注意，賣更多的報紙。

　　弗雷迪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報童們的頭，尼姆老大已經找到了一份在莊園培育果樹的工作，來年春天就會離開。

　　尼姆站在報社前的台階上，旁邊的門後是一疊疊的灰色報紙，散發著屬於油墨的獨特香味。

　　“今天是冬日盛祭，但很可惜，和咱們沒什麽關系！”，尼姆的聲音洪亮十足，又無奈的搖了搖頭。

　　余下的孩子也低著頭，悶悶不樂。

　　尼姆拍了拍就近的弗雷迪的肩膀，大聲笑道:“大家也用不著沮喪，今天可是我們賣報紙的好時候，而且大家也不需要再學拗口的句子了。

　　咱們今天就一句話！

　　母神永安，今年的豐收再創新高，母神的庇護今在，永在！”，話至最後，他的聲音中多了一分虔誠和鄭重。

　　有稍顯年幼的孩子問道:“不喊號外嗎?”

　　尼姆揉了揉他的頭，笑道:“這不是什麽新奇的消息，而且母神的尊諱之前加不得這種東西。”

　　隨後，他又看向其他孩子問道:“都記住了嗎?”

　　孩子們的回復並不一致，有人出聲，有人點頭，有人一邊喊一邊點頭，但答案都是統一的。

　　接下來的時間，尼姆帶他們購買報紙，一把髒兮兮的銅幣最終為弗雷迪換來了十三份報紙。

　　這十三份報紙是今天的第一批，他今天還會再來一次，是在回家吃完早飯之後，具體結束要看他能不能將買來的報紙賣完，常有等到天黑也沒賣出去的時候。

　　小心翼翼的將報紙塞進挎包，他們必須當心，因為有褶皺的報紙更難賣出去。

　　隨後，孩童們的呼喊開始在每條街道響起。

　　“母神永安，今年的豐收再創新高，母神的庇護今在，永在！”

　　....

　　太陽在孩童們的呼喊聲中一點點升起，昨晚堆砌的雪層閃耀著晶瑩的光澤，有些刺眼。

　　剛剛喊過，弗雷迪咳了咳乾啞的嗓子，肚子也不由得叫了起來，他不由得搖了搖頭，下一刻，喊叫聲傳來，他頓時又臉上堆滿笑容望過去。

　　“嘿，孩子，等會兒！”

　　一位在二樓的住戶打開了窗戶，朝弗雷迪揮手道:“孩子，給我來一份報紙，多少錢?”

　　“27枚銅角，先生！”

　　這份報紙原先只需要五枚銅幣，也就是25枚銅角，但根據尼姆老大的意思，今天可以稍微提高一點，但最好不要超過三枚銅角。

　　那人砸吧了兩下嘴巴，“好吧，節日快樂，孩子！”

　　“給我來一份，放在外面的門口就好。”

　　說著便自窗戶上將錢幣丟了下來。

　　弗雷迪笑著接過，“先生，母神會保佑您的。”

　　將報紙小心的放到乾燥的地方，弗雷迪又打開挎包，確認其中還有份報紙這才放心的返回。

　　時間來到九點，弗萊迪也來到了離家較近的鐵鍬街，只是他並未朝著家的方向趕去，而是轉向了另一條街道的房屋。

　　輕車熟路的敲開門，開門的是位年長的漢子。

　　將留存的最後一份報紙掏出來，弗雷迪笑道:“達利大叔，這是今天的報紙。”

　　當報童的這幾年，弗雷迪積攢了些固定客戶，有了新報紙便直接送來。

　　接過五枚銅幣後，弗雷迪還是沒有離開，反而嘻笑著在房間內找了個小椅子坐了下來。

　　達利無奈笑了笑，揮手道:“過來過來，靠近點。”，說著，他一瘸一拐的坐在門後攤開了報紙。

　　弗雷迪提著椅子靠過來，然後把頭也探了過去，直勾勾的盯著報紙看。

　　達利大叔以前在貴族的莊園做過算錢的工作，認識不少字能大致讀懂一篇報道，算是這附近少有的“學者”了。

　　也因為這樣，每天都會有人來找達利大叔詢問最近的消息，往往也都會留下一兩個銅角，這報紙算是周圍的鄰居一起湊錢買的。

　　而弗雷迪就趁著每天送報紙的時候，從達利大叔獲知報紙上的消息，順便能學些詞匯，按他想法，再學上兩年應該就能達到達利大叔的水準了，找工作也會容易很多。

　　達利拿起個光滑的木煙鬥，他愜意的叼在嘴裡這才慢悠悠的掃視著報紙上的內容，一邊挑揀重點說給弗雷迪聽，“今年的全行省的收成增加了2%，上面說是莉莉絲王妃的功績。”

　　達利吐出一口煙圈，砸吧了兩下嘴點頭道:“也的確這樣，畢竟更多的地都在農戶手裡，給自己種地總要更上心些。”

　　弗雷迪略有些不解的撓了撓頭，不過還是認同的點點頭。

　　達利大叔在讀報道的時候，往往會加上一些自己的見解，發表意見與疑問，而大叔似乎也是因為類似的原因而被當時的莊園主解雇的。

　　隨後達利拿起煙鬥在報紙上點了點， “這裡，這句話。”，這是他剛剛念過的那句話。

　　弗雷迪一邊默念一邊記在心裡，達利則端著報紙看其他版面的內容。

　　這份報刊是《斯德亞政報》，即便不久前發行過，報社也會在冬日盛祭這天編輯出足夠多的內容來填滿每一處版面，其中的內容大多是讚頌母神的功績，每個行業都會感恩母神的庇護。

　　農業增產是母神的庇護，礦業有關的工廠主會讚美深埋地底的饋贈，商品流通增加也會誦讚母神的仁慈，紡織工人會感恩豐收的棉麻....

　　達利嘖嘖出聲，自語道:“是不是那些婊子也會稱誦大地承載了她們迎合顫動的身體...”

　　翻開至另一面，突然，一篇報道映入眼中。

　　事實上，這篇報道位於極其角落的位置，往常都是些不起眼的報道，但這篇卻並非如此。

　　它的標題的字僅比正文大了一號，甚至未曾臨摹加粗，這意味著那些編輯並不希望有人注意到它，卻又將其編排入版，達利頗有些不解。

　　只是當其閱讀其中的內容時，神情不由得沉重，面色逐漸陰沉，眼底有血絲緩緩匯聚。

　　他咬牙切齒道:“托比.格裡菲茨！”

　　達利的震怒使得弗雷迪躲遠了些，在閱讀報紙時，達利大叔經常會突然生氣，口中說著什麽，虛偽的豬玀！肮髒的錢不燙手嗎！他們的命不是命啊！通常還會加上一些罵人的話。

　　不過像今天這樣指名道姓的罵一個人，還是少見，而且這個名字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屬於行政廳的大人物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