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想到了什麽，萊棲臉上露出笑意。

　　但在卡特看來，這笑容卻帶著深深的嘲弄與譏諷，像是屹立岸邊的路人，看著在水中不斷掙扎的落水者！

　　卡特沙啞的聲音帶上怒意，松弛的面皮抖動著，“身為非凡者，死亡並不恐懼！

　　相反，你會一點點看著自己陷入失控，而造成這一切的，恰恰是你最自豪的，衪的恩典、衪的火焰會將你吞噬，黏稠的熔岩自你的眼睛、耳朵中溢出...”

　　萊棲知道，他所說的並非是威嚇。

　　非凡者的失控無外乎是無法掌控靈性，只要施加魔法對靈性的狀態進行持續影響，不需要太久的時間，失控的征兆便會一點點展現出來，當然當這種影響消失後，失控跡象也會一點點消散...

　　突然間，萊棲雙眸微凝自語道，失控的征兆！

　　想到這裡，萊棲搖了搖頭，急忙開口道:“秘密，我馬上告訴你！”

　　聽到他的話，卡特跟著平靜下來，變得極為認真，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音節。

　　只有躺在地上的洛蒂面露失望。

　　“正是那位偉大的存在，那位庇護著一切的存在...”，慢慢的，萊棲的聲音愈發低沉，卡特不得不靠近過來。

　　“那位黃昏之狼！(精靈語)”

　　不知不覺間，萊棲已換成了精靈語，但精神略顯失常的卡特毫無察覺，依舊認真聽著。

　　卡特神情狂熱，也跟著用精靈語呼喊，“偉大的芬裡爾！(精靈語)”

　　隨後，萊棲同時精靈語和通用語，混雜著接話，“衪是厄難之兆，毀滅的源頭，永恆的終結者。”

　　“是的，是的！”

　　卡特一邊喊叫，一邊緊盯著萊棲，神情愈發狂熱，高聲呼喊著:

　　“請允許我高誦黃昏的落日，迎接您的庇護！”

　　下一刻，卡特靠近萊棲，身體貼在石錐上揮舞著手臂，即便是衣服破碎、流血了也不自知，他癲狂而混亂的重複著，“衪是黃昏，是落日，是終結！”

　　深吸了口氣，萊棲又換做精靈語。

　　“黃昏之狼芬裡爾，衪被描述為盤踞在世界盡頭的昏黃巨狼，帶著像是墜落太陽一般的色彩。

　　衪被信眾譽為是一切的終結，時間的終點，衪存在與將來，相傳，衪會在未來的某一刻降臨現世，屆時，一切都會因衪的存在而墮入黃昏，墮入永恆的滅亡。”

　　卡特的神情變得虔誠而莊重，口中高呼著:

　　“是的，是的，正是這樣，理應如此！衪會結束一切，結束這無知而又愚昧的世界！”

　　隨後，卡特不斷的踱步，不斷的揮舞著手臂祈求著，呼喊著，重複著...

　　“黃昏，終結，偉大的芬裡爾，萬物的結束，一切的終末....”

　　過了會兒，卡特又猛地撲向萊棲的位置，用嘶吼的聲音喊道:

　　“衪的恩典，衪的祝福並未降臨，告訴我，告訴我！你是如何獲得衪的庇護，獲得衪的力量的，告訴我！”

　　他猙獰的面皮幾乎貼到萊棲的臉上，布滿霧氣和血絲的昏黃眸子近在眼前，腐爛的氣息讓萊棲有些喘不過氣來，慢慢的，萊棲松開了壓在衣兜上的手臂，嘴唇開闔，低聲道:

　　“衪真正的名諱...”

　　精神頗為混亂，卡特跟著重複，“衪真正的名諱...”

　　“黃昏。(天啟)”

　　“黃昏！(天啟)”

　　隨著萊棲輕吐出聲，宏大、混亂、破敗的聲音如同驚雷般浮現腦海，

萊棲也不由得踉蹌兩步，好在憨憨已有準備，探出衣兜的小腦袋微點了下，紅寶石般的眸子閃耀。　　下一刻，隆起地面的石錐突兀縮回，萊棲勉強控制著身形，輕誦，“岩蛇！(精靈語)”

　　霎時間，地面隆隆作響，石板翻折，一條碎石塑造的巨蛇浮出地面，蛇尾攬起萊棲，緊跟著撞斷束縛洛蒂的石柱，伴著大地的震顫將兩人推到牆角並包裹其中。

　　“地震了！”，類似的叫喊聲自上層隱隱傳來。

　　而在酒窖中的卡特，此刻已經變為了另外的模樣，他四肢著地，狂亂的舞動著，遍布血絲的雙眸突出，枯草般的頭髮肆意生長，但卻更像是獸毛...

　　於此同時，自他的身體中，磅礴的昏暗霧氣不斷彌散，不斷向外擴張，像是擁有生命般的侵蝕著地板。

　　霧氣籠罩的地方，石板頓時遍布溝壑，風化了般化作沙粉飄蕩，勉強堆砌在一起的酒架也徹底倒塌，木門吱呀作響，地面上破舊的布片更是直接粉碎......

　　倚靠在酒窖牆壁上，萊棲雙手抱頭急促的呼吸著，即便不止一次經歷過，也依舊難以忍耐，好在萊棲隻念出了一個詞匯，其他的則是混雜著精靈語與通用語，但卡特卻一直使用精靈語。

　　不出意外，他失控了！

　　這正是萊棲所預想的結局。

　　萊棲靈性本就有所損耗，相比與卡特的雙序列，萊棲自認能在憨憨的幫助下取勝，也沒有信心很快結束，更何況這也無法保證洛蒂的安全。

　　於是，某個堪稱“惡毒”的計劃便醞釀而出！

　　卡特本就處於失控的邊緣，這也解答了卡特明明在第二位階卻能知曉了天啟巨獸的存在，這當然有賴於艾利奧博的欺騙，他隻幫助卡特獲得了第二序列的封號，至於這份恩典來自何處，又與他有什麽關系呢！

　　最終，卡特瀕臨失控，便是衪給出的回應！

　　好在卡特神智混亂，未能發覺萊棲的異常，萊棲始終並未真正使用精靈語誦出完整的語句，當然，萊棲也擔心洛蒂會聽到，並因此受到衪的注視。

　　淡金色的光輝閃耀，慢慢撫平萊棲扭曲的面容。

　　輕撫了下憨憨，萊棲的呼吸愈發平穩。

　　此刻，洛蒂還倒在地上，衣服多有破損，某些部位還有鮮血不斷滲出，但此刻，她完全顧不得思考，混亂與迷茫，是她唯一的感受。

　　先是莫名奇怪被抓起來，結果發現了意欲製造混亂的非凡者，自己也身處險境，但伴隨著萊棲與那人不知道說什麽後，情況突變，萊棲竟然位於超凡位階，還有那隻非凡序列的小蛇....

　　但不等她發出疑問，萊棲深吸了口氣，低語道:“閉上眼睛！”

　　閉眼?黑暗中，洛蒂有些不解，但還是聽話的照做。

　　隨即，萊棲口中輕誦，“火光迸發。(精靈語)”

　　在心靈旅途結束後，萊棲釋放魔法時便常常配合精靈語的咒語，雖遠不如以天啟語言誦出的咒語強大，但也能夠顯著提升魔法的強度。

　　下一刻，明亮的火焰似乎自靈界流淌出來，熾熱而宏大，與此同時，憨憨雙眸微亮，與萊棲一同融入了火光之中。

　　炙熱來的快，去的也快，等到洛蒂再睜開眼時，萊棲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轟！

　　火焰在酒窖中閃過，萊棲的身影也隨之浮現。

　　這道魔法消耗的靈性頗多，但萊棲根本不敢打開封閉在角落的石堆，他不確信洛蒂是否會因此受到影響。

　　萊棲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下不適。

　　借著剛剛的火光，萊棲也隱隱看清了不遠處的那道影子，不似人形，姿態反而更像是野獸。

　　黑暗中，萊棲放開感知。

　　卡特肆意的靈性揮灑在酒窖內，腐朽、陳舊，在這些之下還有熾熱的火焰蓄勢待發！

　　這也是為何萊棲不在剛剛逃走，而是選擇直面失控的卡特，這棟樓上不知還有多少人，更不要說金玫瑰街是最繁華的區域，有著太多普通人。

　　另一方面，萊棲要了結部分恩怨！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時刻！

　　為了馬納多，為了蘭德，阿德拉，約翰...，以及法斯特老師！

　　四肢著地，行跡如同野獸般的卡特緊緊盯著萊棲，“嗬嗬！”，牙縫間，口水不斷滴落。

　　下一刻，大地顫動，尖銳的石錐帶著破風聲突出地面，又引起了大幅度的震顫。

　　樓上傳來的聲音更為嘈雜。

　　“跑，快跑！”

　　“拿我的衣服...”

　　“護衛，護衛！”...

　　只不過磅礴的魔法依舊絲毫未曾傷到萊棲，另一條風岩之蛇自地面騰起環繞著，憨憨也吊在耳垂，雙眸微亮。

　　破風聲再次襲來，這次是一側的牆壁砸下，牆壁後的泥土跟著傾倒而下。

　　但依舊毫無用處，風岩之蛇遊蕩，將其阻擋在外。

　　這種情況下，卡特只剩下了非凡者的本能，什麽魔法已經全然不顧，像是魔獸一般。

　　不過魔獸卻並不意味著弱小！

　　突然，岩蛇的厚重身軀如同風化般的片片剝落，卡特的身影也陡然間浮現近前。

　　與此同時，酒窖頂部經過固化的岩石也開始脫落，趁著岩蛇最脆弱的時機砸了下來。

　　萊棲手指輕揮，呼嘯的風聲席卷而上，岩石頓時被撕裂、破碎，化作石塊向四周墜落。

　　緊跟著，刺耳的風聲急促扭轉向卡特撲去，煙塵為之一空，但那道佝僂的身影卻已消失不見。

　　昏黃的霧氣如同幕布般遮蔽了一切，甚至連新星的指引都有些黯淡。

　　萊棲眉頭微蹙，兀自低語著:

　　“卡特老師即便處在失控狀態，靈性毫無控制，但也不是那麽容易擊敗的，照這個時間看來，恐怕還要兩分鍾，才會徹底失控，失去行動能力...”

　　帶著落日光影的霧氣幾乎籠罩了整個酒窖，似乎經歷了長久的時光般，岩石剝落、酒櫃粉碎，門板已經轟然破碎，黯淡的燈光照射進來，暈染的像是真正的終末般。

　　酒窖開始坍塌，上層的混亂愈演愈烈，正不斷向外蔓延，呼喊叫罵聲不絕於耳。

　　昏暗的帷幕遮蔽著一切，萊棲也難以確定卡特位置。

　　“黃昏之狼芬裡爾，衪並非是唯一...”，萊棲繼續用精靈語說道。

　　萊棲確信卡特可以聽到，而且極為認真，卡特自認的虔誠已經滲入了靈魂，也是他失控的一部分。

　　“與衪同樣尊稱而偉大的存在...”

　　轟！酒窖頂部深陷，對著萊棲橫壓下，顯然這是卡特所為，至於原因，恐怕與萊棲所說的不無關系，畢竟在信者的心中，衪的神座處於頂端，其下才是余者。

　　岩蛇拱身形阻擋，萊棲也跟著躲開。

　　“共有四位，衪們被稱為天啟巨獸...”

　　瞬間，大地隆起，粗壯的石柱蹭著萊棲的身體擦過，但萊棲臉上的笑容愈深。

　　此刻，本就頗為寬敞的酒窖已成為完完全全的廢墟，破碎的磚石堆砌，少有空隙。

　　“因為在人們看來，衪們毫無靈智，像是野獸一般...”

　　頓時，地面翻騰，岩石在空中狂舞，肆意撞擊， 發出令人心驚的聲響。

　　一側的牆角，岩蛇庇護下的狹小空間內，洛蒂面色蒼白，她正竭力壓榨出少許靈性，控制岩石與泥土不斷堆砌形成愈發堅實的防護。

　　萊棲露出笑意，下一刻，他驅使狂風向某個方向急速衝去，盤踞身側的岩蛇相比之前已經頗為“瘦弱”，但依舊是不可抗衡的壁壘，衝破岩壁，破開石錐。

　　他口中跟著誦念，“無盡砂海！(精靈語)”

　　悠揚的精靈語落下，以萊棲為中心，岩石與泥土霎時間化作沙粉，如同磅礴的海浪湧動著。

　　同一時刻，昏暗帷幕的中心停滯了一瞬。

　　又緊跟著，自中傳出的憤恨嘶吼愈甚，昏黃的霧氣也似乎獲得了實質般，像是鋒銳的利爪舞動，連砂石風暴都被撕的支離破碎，一如真正的終末之時！

　　但這與萊棲無用，憨憨眼眸微亮，所有的攻擊都落至身後！

　　直至某一刻，霧氣散去，腐朽消弭。

　　終於，萊棲看到了深陷砂海中的卡特，他雙眸突出，濃厚的血絲與昏暗，牙齒如同犬齒般錯亂，不斷開闔，像是在撕扯著什麽似的，帶著深深的憤恨，遺憾與悲慟！

　　僅自含糊的音節中，隱約猜測出他話語的含義，“嗬嗬，無盡砂海，砂海...”

　　看道這一幕，萊棲怔了下，隨即，嘴唇微微開闔。

　　伴著低沉的聲音落下，一點火星在昏暗中亮起，緊接著是第二點，第三點...

　　最終，熾熱的炎塔熊熊隆起，在破敗如荒野的地面上，像是醒目的墳塋，埋葬著一段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