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城市當然已經沒有人類。

　　巨人踏入城市，一個活人也沒有看到，只有機器人在打掃街道，維修電路。

　　機器人維持著城市的運轉，保證電力和網絡的運轉，工廠仍然在生產，無人卡車將原材料運入工廠。

　　0號被喚醒後，設計生產了許多工作型機器人，它們擁有自動化程序，可以維持一座城市的正常運轉。

　　這是一座失去人類的城市。

　　這一幕自然對巨人不產生任何吸引力，他很快就看膩了。

　　路邊的人行道上，有一株野草突破了堅硬的地面，在頂端開出一朵白色小花。

　　巨人蹲下身來，仔細端詳著拇指大小的花朵——自然是正常人類的拇指。

　　生命！

　　真正的生命！

　　讚美生命。

　　這一刻，巨人心底充滿了歡喜。

　　這個世界，實在太可愛了，值得好好保護。

　　他就盯著一朵花，看了好久好久，覺得它每一寸都充滿了細節，值得用一生來思考。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乾坤。

　　巨人輕輕歎了一聲:“南無阿彌陀佛。”

　　他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再次睜開眼睛，打量著這個世界。

　　一隻鳥飛了過來，繞著他轉圈，似乎將他當成一座高大的建築，想要在他身上築窩。

　　巨人一動不動，生怕驚擾了這小生命，它有著灰色的羽毛，黃色的嘴。

　　生命，

　　有靈魂的生命。

　　雖然這靈魂，還很微不足道。

　　巨人的眼角落下兩滴淚水。

　　因為他對這方土地愛得深沉。

　　人類消失後，藍星又重新迎來生機。植物、動物、真菌……瘋狂發育，人類花了無數年積攢的文明，很快便被自然重新佔領。

　　這裡充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植物和野獸。

　　每一樣，對巨人來說都充滿驚喜，比如，海邊的食人魚，海灘上的大鱷魚……

　　這和數據庫中的資料不同，看來，這10000年時間，祖星的生命也發生了進化。

　　真是一個令人歡喜的新世界。

　　他漫步在新世界，很快，就將世界逛了一遍——他的速度還是非常快的。

　　然後，他開始感到孤獨。

　　漫長的生命，孤獨是非常熟悉的敵人，然而這一次，孤獨變得非常致命。

　　這個繁華熱鬧的世界，似乎缺少了一些什麽。

　　倒臥在花叢中，巨人又一次睡了過去。

　　他睜開眼睛，有些困惑地看著這個新世界。

　　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等待，是漫長的。

　　巨人在這個世界遊蕩，漫無目的，信步閑遊。

　　走到一幅壁畫前停下腳步。

　　這就是新人類的創造嘛，還真是充滿想象力。

　　藝術的美感，仿佛已經破壁而出。

　　他通過自己的意識，入侵了這個世界的數據網絡。

　　一部部電影、小說、遊戲……

　　新人類10000年的文化積澱，數不盡的經典。

　　才子佳人的淒美愛情，勇者屠龍的冒險故事，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實在太感動了。

　　巨人忍不住擦了擦眼淚。

　　他沉浸在藝術的海洋中，忽略了時間的流逝。

　　在藝術的海洋中，他又一次睡了過去。

　　重新睜開眼睛，孤獨感再一次襲來。

　　在這個世界，孤獨格外強烈。

　　這個世界挺好的，只是有些冷清。越是熱鬧，就越顯得冷清。

　　“孤獨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寂寞。”

　　巨人輕輕歎了一聲，起身而行，繼續在星球上流浪。

　　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

　　過程中，他又睡著了幾次。

　　為什麽自己等的人還沒來?

　　這一次，時間似乎略久了些，難道傳送陣還沒有鋪好。

　　心中浮現這個念頭的時候，天邊突然出現一道光，就像一間漆黑的屋子裡，有人打開了手電筒。

　　“來了。”

　　巨人呐呐一聲，心裡有些不舒服。

　　這個美好的世界，即將不屬於自己。

　　光芒越來越強烈，似乎一個新世界破壁而來。

　　『完成度100%』

　　這時，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臥槽?

　　什麽聲音，

　　誰在說話?

　　……

　　啪啪！

　　李司拍了拍手，赤身從地上站起來。

　　巨人在他面前撲倒，倒在黃沙當中。

　　“搞定。”

　　李司在他身上踹了一腳，有啥，縱然你有神鬼之力，可你的精神意識，依舊和普通人沒有區別。

　　還不是輕而易舉被自己拉入夢境，永遠地陷入了沉睡中。

　　李司從沒有放棄鍛煉自己的神通能力，一次又一次嘗試，收獲還是非常大的。

　　巨人的意識自然不是普通人可以相提並論，李司足足鋪了七層夢境，陪著他散步，給他講故事，陪他玩遊戲。

　　巨人陷入了美夢中，越陷越深，睡得很香甜。

　　0號布置的攻擊從未停止，在數據世界中瘋狂進攻。

　　終於，入侵了他的防火牆，崩潰了他的系統。

　　“臥槽！”

　　巨人背後的眼睛都驚呆了。

　　“簡直太棒了。”

　　“奇跡，這是一場偉大的奇跡。”

　　“他用智慧創造了奇跡，而我們很長時間，已經不尊重智慧了。”

　　“傳送陣什麽時候可以鋪好?”

　　“什麽?還要好幾年，不行，我現在一刻也等不了。我太喜歡那顆星球了。”

　　“我可以提供一些幫助，爭取最短時間內完成工期。”

　　很深很深的黑暗裡，突然有了光。

　　一尊尊堅硬的金屬軀體暴露在星球表面，從眼部發射的光，比肩日月。

　　宛若神明。

　　……

　　李司一下倒在地上，癡癡地望著天空。

　　終於結束了。

　　很累。

　　倒不是身體上的，強化78級，能讓他適應漫長時間的戰鬥。而且那種綠色的營養液可以一直補充身體養分。

　　累，是精神上的。

　　堅持了這麽久的戰鬥，又鋪設了七層夢境，幾乎把他的精神掏空。

　　如果這個時候，能抽顆煙就好了。

　　“0號，幫我去買包煙。”

　　李司打了個響指，衝著天空道。

　　“是的，主人，0號為你服務。”

　　0號無處不在。

　　一架小型無人機飛來，一包煙落在李司胸口。

　　李司緩緩噴出一口煙霧，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嗷嗚嗷嗚。”

　　這時黑熊蹭蹭地跑過來，用腦袋蹭了蹭李司。

　　這段時間，牠也接受了0號的魔鬼訓練，變得越來越強大。

　　只是樣子看上去，還是蠢蠢笨笨的。

　　李司爬到黑熊背上，衝著天空道:“0號，我們回去吧。”

　　“是的，主人。”

　　在李司身後，無數架無人機形成編隊，緊緊跟隨在他身後。

　　“對了，0號，幫我搞一套衣服。”李司覺得自己不能一直光著身子，雖然沒人看見，但自己並不是變態。

　　“是的，0號為你服務。”

　　臥在黑熊背上的李司撇撇嘴，感覺0號比之前更加智能了。

　　“0號，你真的死了嘛?”

　　“0號的使命是服務全人類。”

　　“為了全人類。”

　　李司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一個傻子可能不知道一加一等於幾，但他是活著的。

　　一台智能計算機，也許可以擊敗人類最強的圍棋手，但並不能說他擁有生命。

　　李司重新返回了1號活死人城，洗了個澡，放松了一下身體。

　　然後，騎著黑熊，出現在一座別墅中。

　　過去了這麽久，2號身上早已開花長草。

　　他懶洋洋躺在大樹下，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已經長滿青苔。

　　風帶來土壤，土壤積在他身體的縫隙中，鳥又帶來種子。

　　現在是夏天，正是生命旺盛的季節，花和草都長得很好。

　　“醒一醒，醒一醒啦。”

　　李司往他身上踹了兩腳，2號機器人慢慢睜開眼睛，看上去很困的樣子。

　　“怎麽樣，結束了?”

　　李司點點頭，坐在2號機器人身邊，嘴裡咬著一根煙。

　　“0號死了。”

　　“喔。”2號機器人並不覺得奇怪。

　　“機械生命也會死嘛?”

　　“當然。”2號機器人感覺這個問題很愚蠢:“你把我的電源切斷，砸碎我的處理器，我就死了。”

　　“我是說，機械生命也有壽終正寢的時候嘛?”

　　2號機器人沉默了一陣子，回答道:“是的。”

　　“意識究竟是什麽東西，曾經的科學家也沒有結論。 我不是研究型機器人，對這些不感興趣，也許0號知道得更多一些。”

　　“但是，我們都清晰地感覺到，意識是有極限的。隨著時間的流逝，意識的能量越來越弱，越來越跌入黑暗，我們能夠1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死亡時間。”

　　“我只有一具身體，一個意識，很長時間內，都飄在宇宙中，所以活得更久一些。”

　　“然而，0號不斷地製造複製體，分散自己的意識，所以，他的死亡來得更早一些。”

　　“死亡對於人類來說，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對機械生命來說卻未必。所以，你不用特別在意。”

　　“你也要死了?”李司問道。

　　“嗯，還有38年19天12小時08秒。”2號機器人的眼裡打出一道倒計時。

　　李司擺擺手，道:“你別搞這個，蠻瘮人的。”

　　“沒有關系，你未必能活到38年後。”

　　“呃……”

　　李司一陣無語，2號機器人這話實在太扎心了。

　　自從自己想明白後，2號機器人的精神就變得不正常，世界末日也不關心。

　　整天窩在樹下睡懶覺，一副我早就活夠了，怎麽不讓我去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