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仲文死了，死在丁火神宮。這是蘇圖親眼所見，不會有假。

　　那麽，房間裡的影子又是誰?

　　難道是老爺子心有不甘，仍舊陰魂不散?

　　蘇圖回憶當初在丁火神宮發生的種種。記得老爺子將最後一份協議塞給自己之後，整個人好似徹底解脫，走的時候也平靜安詳，應該沒什麽牽掛才是。

　　還是說李青稞眼花看錯了，那影子根本就不是程仲文?

　　蘇圖看著阿芸。在場的除了李青稞，就數這位小姐姐對程老爺子最為熟悉了。

　　阿芸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提著燈籠的手不停在顫抖，眼睛死死盯著那間透著昏黃光亮的書房。

　　只見映在格子窗上的佝僂黑影慢慢起身，從背後書架抽了一本書，而後伏在書案上仔細翻閱。

　　她忽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和小姐搬進這宅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作為貼身護衛，府上每個角落她都檢查過，那間書房自然也不例外。

　　裡頭除了一排排落滿灰塵的空書架還有結滿蛛絲的桌椅，連隻老鼠都沒看到，怎麽忽然蹦出個人來?

　　還是說……

　　那根本不是人！

　　阿芸咽了咽口水，即便她是上三品武者，仍感覺到一絲寒意。

　　“公子，那，那，那裡有鬼！”

　　趙老頭躲在蘇圖身後，矮小的身軀瑟瑟發抖，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蘇圖心頭一動，問道:“老趙，你看到什麽了?”

　　趙老頭露出半個腦袋，盯著那棟黑色建築，顫聲道:“黑乎乎的，像一口井，裡頭有好多，好多鬼怪，都想，都想爬出來。”

　　蘇圖皺了皺眉。

　　他記得貓說過，這老頭的天精魂有古怪，可能具備某種特殊的能力。現在看來，老頭子的特殊能力，很可能是能夠看到某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不管怎麽說，那個書房有古怪，而且十有八九是衝著他來的。不然，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這個時候作妖?

　　蘇圖心中冷笑，對著身邊人說道:“你們在這裡稍等片刻，我過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李青稞連忙道。

　　“程老爺子死了，死在神宮神壇，這是你和我親眼看到的。”

　　蘇圖看著她。

　　“但，他就是老師啊！我不會認錯的！”

　　李青稞眼眶通紅，望著那個映在格子窗上熟悉的影子。如果老師真的還在，有那位老者為她遮風擋雨，是不是就不會活的這麽辛苦了?

　　蘇圖看著她眼中的倔強，沉默片刻，最後還是點頭同意。

　　阿芸嚇了一跳，趕緊上前道:“公子，裡面可能有危險！要不我跟你一起吧，讓小姐留在這兒！”

　　“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阿芸姐幫我看著他們兩個就行了。”

　　蘇圖說完，也不等阿芸開口，便牽著李青稞，徑直朝那間書房走去。

　　黑衣傀儡背著小竹箱，如同一個巨大影子跟隨在後面。

　　趙老頭和陳天生留在原地，一老一少坐立不安。

　　阿芸急得直跺腳，但這小姐姐心裡也知道，她現在和蘇公子差距越來越大，冒然跟過去怕是幫不上忙，反而可能成為累贅。

　　最後無奈，隻得留在原處，緊張的望著書房方向。

　　夜色如墨，高空中不時有黑影閃過，偶爾傳來幾聲怪異的笑聲。

　　蘇圖牽著李青稞，穿過筆直的走廊。

　　越靠近書房，光線越明亮，格子窗中的影子也越真實。

　　最後，兩人站在書房門口，昏黃的火光從縫隙中透出，在他們臉上留下一道道明亮的光線。

　　李青稞的手涼得像冰，呼吸有些急促。

　　蘇圖想要推開門。

　　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書房裡傳出，“門沒鎖，進來吧。”

　　李青稞聽到聲音，身子不由微微一顫。

　　蘇圖也倒吸了口涼氣，他認得那就是程老爺子的聲音。

　　難道程仲文真的還活著?

　　他手稍稍用力，老舊的房門發出生澀的聲響，門縫透出的光亮慢慢擴散，最後照亮他們蒼白的面容。

　　“真的是……”

　　李青稞捂著嘴，眼淚忍不住刷刷往下流。

　　蘇圖望著書房中的景象，也不由一陣失神。

　　只見高大的書架中間，擺放這一張大氣典雅的紅木書案。書案一頭放著明亮的油燈，一頭放著文房四寶。

　　一個穿著灰袍的老者伏在書案上研讀古籍，他身材矮小，滿臉皺紋，白發一絲不苟梳在腦後，身邊還靠著一根拐杖。

　　見有客人到，老者抬起頭，臉上皺紋堆砌在了一起，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少主，蘇小友，老夫等你們許久了。”

　　“老師！真的，真的是您啊！”

　　李青稞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許久未見，少主安好?”

　　老者放下手中古籍，拄著拐杖慢慢起身。也許是坐的太久，也許是年歲太大，他站起來都顯得十分吃力。

　　李青稞想要進去攙扶，卻被蘇圖一把拉住。

　　“程老爺子，您老不是在神宮那個啥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長樂王都?您……現在到底是人是鬼?”

　　蘇圖笑道。

　　什麽叫那個啥， 什麽叫是人是鬼，這小子說話就不能放尊重些嗎?

　　李青稞擦了擦臉上的淚珠，瞪了身邊這家夥一眼，不過心中卻有同樣的疑惑。

　　老者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扶著書案，巍巍顫顫的繞到書案前方，邊走邊笑道:“老夫是人是鬼，小友一看便知。至於為何如此，小友莫不是忘了，我們是在哪裡分別的?”

　　“神宮神壇。”

　　蘇圖道。

　　“神壇之上有神燈。天道神燈藏著世間最大的秘密，所以無論發生什麽，小友都無需感到驚訝。”

　　“包括死者複生?”

　　蘇圖眯著眼睛問。

　　李青稞猛地轉頭，一臉震驚的看著他。

　　老者點了點頭，“天道神燈能夠實現一切願望，當然也能讓死者複生。”

　　“是嗎?但有人曾和我說過，想要用天道神燈復活死者，並不是簡單的一命換一命，而是要逆轉陰陽，對抗世界法則。理論上雖然可行，實則要付出的代價難以想象。”

　　蘇圖瞥了一眼跑跑背後的竹箱，他口中的“有人”其實不是人，而是隻貓。

　　老者聞言，沉默良久，才幽幽說道:“蘇小友的意思是，人死了便死了，不應該再活過來，對吧?”

　　蘇圖不置可否，又問道:“所以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我是誰……”

　　老者輕輕翻開書案上一本無名古籍，低聲呢喃了幾句。

　　忽然，他抬起頭，眼眸湧現一抹濃鬱的黑光，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緩緩說道:“現在的我，就是程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