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圖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松了口氣。
還好,麻衣還是原來麻衣,和自己心意相通。原本還有些擔心這女屍姐姐變了心,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他又將目光落在更遠處的金甲騎兵。
只見原本如洪荒猛獸的騎兵漸漸放慢速度,最後整支隊伍都停了下來。
一個身材魁梧的騎士越眾而出,他全身覆蓋著金色甲胄,連坐下戰馬都包裹在其中,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
騎士摘下頭盔,露出滿是刀疤的黝黑面容,年紀看著不大,也就二十五六歲,寸發剛硬如鐵,眼神冰冷如霜,目光冷冷鎖定著麻衣。
“那人是金烏營統領龍嘉,別看長得年輕,其實年過半百,是個常年在戰場廝殺的老將。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個上二品,據說離上一品僅有一步之遙,非常難對付。”
“除了他,金烏營其他士兵也是從南曜各軍精挑細選,而且通過神裁殿秘法培訓,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宇文寧躲在蘇圖身後小聲說道。
其實不用宇文寧說,蘇圖也能感覺到對面排山倒海般的恐怖氣息。
若只是那個上二品的金烏營統領,他和麻衣聯手拿下應該不難,但再加上這數千騎兵……
算了,還是先撤為妙。
他心中剛有跑路的想法,遠處那位金甲統領忽然抽出腰間長刀,刀鋒冷漠的指向飄落在勾欄石柱上的麻衣。
“殺!”
原本靜立不動的數千騎兵爆發一陣排山倒海的呐喊,接著再次化為一股滔天巨浪再次朝這邊席卷而來。
女屍姐姐靜靜站立在石柱上,獨自面對千軍萬馬,眼眸平靜如水,絲毫不為所動,只不過盤在腳下的白骨鞭卻如蛇般慢慢遊動起來。
不過她沒有出手,因為身後傳來蘇圖的聲音。
蘇圖已經拖著宇文寧穿過滿地鮮血的宮門,頭都沒回喊道:“麻衣,快撤呀!別跟那些神經病糾纏,找神宮要緊!”
藍韭提著裙擺緊緊跟在他們後面。
陳羽相一邊吃著草,一邊慢慢悠悠的踱著步,看似走的很慢,其實一步都沒有落下。
跑跑身為遊魂傀儡,雖然戰力基本為零,但跑起路來一點都不含糊,幾乎跟陳大天師這上一品並駕齊驅!
不過一眨眼,皇宮門外便只剩下女屍姐姐一人。
手握白骨鞭的女屍眉眼間浮現一絲嗔意,但這一抹極不正常的情緒很快又被隱去。
她瞥了眼鋪天蓋地湧來的金甲騎兵,雪白的布鞋輕輕一點,身體輕飄飄朝那血腥陰森的宮門飄去,不一會兒便沒入宮門濃鬱的黑暗之中。
金烏營的騎兵越過白色的拱橋,沒有絲毫停頓,又繼續往前,最終通過三個雄偉高大的宮門,如潮水般湧入這座古老的皇宮。
詭異的是,皇宮沒有因為金烏的火光而變得明亮,從外部看依舊漆黑一片。
原本震天的喊殺聲也變得越來越弱,當最後一名騎兵進入宮殿,整個世界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夜風掠過空寂的廣場,徘徊在古老的拱橋石柱。古老的皇宮寂靜無聲,幾千騎兵湧入其中竟沒有掀起半點波瀾,甚至讓人懷疑這些騎兵是否真實出現過。
雄偉的宮門依舊敞開,黑乎乎的如同一張張猙獰的巨口。
數十具皇宮護衛的屍體被踩踏成肉泥,黏在古老破碎的石板上,就像鋪了一層暗紅色的地毯,又像一條條從巨口中伸出的舌頭,殘忍的舔舐著粘在嘴邊的血肉殘渣……
……
……
不夜樓,
黑樓。 最高處,飛簷如出竅利劍,斜指著倒映著火光的天穹。
劍背上坐著一個男子,男子一身月白長衫,長發隨風起舞,相貌俊美非凡。
他依靠著樓道外側護欄,一隻手握著黑色玉笛,一手提著純銀酒壺,遙望著這座他不知注視了多少年的巨大城池,滿是滄桑的眼眸中難得露出一絲傷感。
他提起酒壺仰頭往嘴裡到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蠻橫的衝入胸腔,讓他忍不住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
一聲輕咳在他背後樓道響起。
靠近樓道的格子窗慢慢浮現一抹光亮,應該是有人在裡面點了燈,昏暗的光線在薄薄的窗戶紙上勾勒出一道佝僂的輪廓。
男子沒有理會背後的聲音,又提起酒壺準備再灌一口。
樓中的影子終於忍不住,含糊不清嚷嚷道:“不會喝,就別喝,白白糟蹋了,這一壺好酒,不可惜啊。”
聲音蒼老不堪,斷斷續續,仿佛一個隨時會咽氣的老人。
“不夜樓有的是酒,不缺這一壺。”
男子又倒了一小口,有了前車之鑒,這次感覺還好,不覺得如何嗆喉。
“不夜樓。好酒不少,但徐家的仙人釀,可就剩這一壺咯,你好歹留點給我啊!”
樓中的聲音多了幾分焦慮。
男子提著酒壺,輕輕晃了晃,酒水碰撞著內壁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當年若不是你說這酒香,嘴饞想要嘗一口,那隻石猴子也不會殺了徐家滿門,還一把火燒了醉仙坊,連釀酒的配方都吃進了肚子。”
他說道。
“哼!別提那隻,惡劣的無毛猴!一提,咳咳咳,一提老子, 就來氣!恨不得把它,皮給扒了!”
樓內傳來一聲悶響,似乎有東西被砸在了地上。
男子笑了笑,不以為意。不過還是將酒壺收了起來,不再刺激某個喝不到酒的酒鬼,免得他想不開做出什麽傻事來。
畢竟謀劃了這麽多年,終於看到那一絲希望,可不能再出什麽意外了。
他目光轉向北方,不再說話。
樓中的影子發泄了一通,也安靜下來。
一時間兩兩無言,卻不覺得有絲毫尷尬。因為這種狀態,已經持續了好多好多年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樓中的影子才再次開口,問道:“那些小家夥,都進去了?”
男子點了點頭。
“有勝算?”
他又問。
男子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幾成?”
“三成吧。”
“才三成啊,是不是,少了點?”
影子小聲嘀咕了一句。
“不少了。如果不是趁‘它’還在沉睡,如果不是那隻石猴子被拖住,如果不是將那兩方拉入局中,我們一絲勝算都沒有。”
男子說道。
“也是。”
影子再次安靜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幽幽歎了口氣,小聲說道:“老白啊,如果,咳,我是說如果。如果這次失敗了……”
男子沒等他說完,便站了起來。
他提著酒壺走到飛簷邊緣,遙望著遠方黑暗的世界,一臉平靜道:“它該死,而且,必須死,沒有如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