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學那邊基本不操心,有事去一下,把握一下大方向,其余時候趙平安基本不去了。
工資當然照拿,沒辦法,大宋的公職就這麽好乾。
這還僅僅是“事業編”,如果是真正的在冊官身,並且是文官的話,不但不會開除,基本上除了造反外作死也不見得會死。
今個大清早,小鈴鐺揉著眼睛,迷迷糊糊沒睡夠的樣子。皆因此番上課要去州衙,要比平時早。
別說她了,以愛睡覺著稱的趙平安也迷迷糊糊的,師徒兩手牽著手沒看路,最後撞擊在賣米糕的小娘子板車上。
“吆,是趙先生,實在對不起,板車攔著您了。”
小娘子非常擔心的給了兩塊米糕,算是賠罪。
“算你狠。”
原打算推辭掉米糕,但架不住小姑娘直接拿過來就一邊咬了一口,趙平安隻得掏錢了。
說是說這可以報帳,但平時給這小姑娘買的吃食,都是趙平安自己掏,從來沒提及過報帳問題。
那小娘子一個勁推辭:“不不不,如何敢要先生的錢。”
“你倒是不敢要,但書生我也不敢不給。”
趙平安硬把銅錢塞給她,走的時候多問了一句:“最近生意怎麽樣?”
米糕小娘子攜帶著憂慮之色,微微搖頭,卻沒說話。
趙平安沒在追問,領著小鈴鐺走遠了些,停下觀察。
少頃見米糕小娘子又賣糕了,但那人要掀開籠子選一下,弄的米糕小娘子大為著急,使勁的合起籠子。
鈴鐺沒心沒肺的繼續站在街邊打瞌睡,趙平安則掏出小本本,把米糕小娘子的異常行為記錄下來。
然後敲給鈴鐺一個暴栗:“原本書生我打算省省,去王安石家吃早飯,卻被你姑娘神操作一番,這米糕其實一點也不好吃,我以為你知道這事的?”
……
到的時候,二丫和大雱在吃早飯。
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清淡的小米粥配點鹽菜。
王安石這麽吃當然沒問題,關鍵時期的小孩子這麽吃就很有問題。
但總歸限於整個社會的生產力,即使現在轉化效率比以前高了,卻是雞蛋相對於一般人仍舊不夠便宜,還是太少了。
又限於王安石其實還沒劉蒙有錢,但需要支出的剛需家用卻比劉蒙多,於是二丫和王雱不能隨時吃雞蛋。
她們尚且如此,那大宋的許多娃,的確還處於更糟糕的環境裡。
宋人戾氣不重,不會打仗,經濟以及文化輸出當世無敵。但國際環境惡劣,老被周邊的小混混霸凌或拔毛什麽的!
反抗當然可以反抗,不過在更講求戰略而不是戰術的趙平安看來,現有的一代人基本廢了。
他們慫了太久,加之過度的儒雅書卷氣染色,腰很難短期內硬起來。
寄托於新一代,應該是最科學有效的一種崛起方法。
培養新一代所需要的細節和步驟太多,具體的現在沒法扯。但萬變離不開兩個核心:教育,健全的體魄。
強健的體魄能讓人更有自信,冷兵器時代尤其如此。這毫無疑問。
趙平安倒也沒有多愁善感很久,只是此情此景看著兩娃娃喝粥,讓趙平安放棄了以後來蹭飯的打算。
並且心裡開始有了一股勁,暫時說不清楚是什麽?
等兩小孩吃好,有人來收拾了碗筷,便在這露天園子裡擺開桌子。
小鈴鐺乖乖候著,王雱則猴急的追問今天學什麽。
更小一號的二丫,有著雞窩似的枯黃頭髮,她不太明白這是幹什麽,隻一個勁的問:“大雱,你在幹什麽?”
“我要學習,你怎麽那麽笨,快走,別來煩人,否則打你哦。”
王雱脾氣很壞的唬二丫。
趙平安擺手道:“大雱過去面壁,背誦五千遍以人為本心法。”
“!”
王雱這才又想起來,“師父息怒,小雱無需背誦,已熟讀於胸。”
言罷,他把二丫拉過來坐在旁邊,又抬手把二丫的頭髮弄的更雞窩。
二丫卻是頭髮越雞窩越高興,笑著問:“大雱,你在幹什麽?”
“……”
王雱忍了很久,耐著性子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或者將來你就知道了。”
又看著趙平安興奮的道:“師父,有何可教弟子?”
“除了文言、書畫我無法教你,其余的任選,算術,物理,幾何,化學,地理,農牧,音樂,舞蹈,木工,戲劇,說唱,師父我均有心得。”
趙平安並不是賣弄,只是比較客觀而已。
至於文言和書畫,不是謙虛是事實,肯定不及王雱,比他爹就更差了十萬八千裡。
自詡為神童,從小很少看得起別人的王雱驚呆了,楞楞的看著趙平安,不知道該說什麽?
根據昨日表現,師父既敢這麽說那就不是吹牛,的的確確有大學問,學富五車,胸羅萬象。
身為才高八鬥的一神童,事實上沒人比王雱更懂那種眾人皆醉我獨醒、別人不懂但我精通的威風和優越感。
現在。
王雱看著趙平安,眼裡全是羨慕,滿腦子想的都是學得他的本領,他日進京去舌戰群儒,把所有才子懟到無地自容的場景,太舒坦了哇。
鼻涕蟲二丫忽然沒頭沒腦的道:“師父,我要學歌唱。”
“可以的,為師這便傳你啟蒙篇《小草》。”
趙平安眉頭不皺一下,就開始免費講課: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顆無人知道的小草,從不寂寞,也從不煩惱,你看我的夥伴遍及天涯海角。”
“春風啊春風,你把我吹綠……”
一曲完畢,三小屁孩半張著嘴巴,猶如看神仙。
這就好,目測是鎮住她們了。
在趙平安的教學方案中這很重要,為人師表者,最重要的是威嚴及才華。
必須全方位、無死角的鎮住這些小學生,讓他心悅誠服,讓他崇拜。
那麽小孩的學習及模仿能力是最強的, 一但孩子喜歡,他會從各方面對你進行模仿,以你為標杆。
二丫和鈴鐺沒大問題。
而這裡最關鍵的是王雱,他自身才華太大,一時半會恐難“降服”。
接下來,二丫一遍又一遍的唱,卻老跑調,老記不住歌詞。
王雱恨鐵不成鋼的跺腳:“笨,跑調了……哎呀,這裡是陽光啊陽光,你到底會不會唱?”
小鈴鐺則湊近趙平安嘿嘿笑道:“二丫等同‘空花盆的娃’,可做內門弟子,視情況授她蛤蟆神功。”
汗,言下之意,真傳是她和王雱的?
這麽理解倒也沒錯,資質是王雱略強,但心性是鈴鐺更好。
成也王雱敗也王雱,就因為他資質太強,四歲就能詩,到現在已經學了太多東西,一定程度固化了思維模式,大抵就是他這張紙已經寫了一部分,空間不多了。
這就是先天上的不足。
正因為這理論,才有好苗子會被不小心教廢了的說法。
硬盤可以格式化,系統可以重裝,但人不行。
人一但學會的東西,很難忘記,養成的性格,也很難改變。
就是這樣的緣故,孩子接受外界信息最快的時期,成長的環境太重要了。
真傳弟子是鈴鐺最合適,可惜她是女兒身,更沒有一個宰相老爸。假設決定下一盤大棋,這裡無疑就是大雱更為舉足輕重。
這不,隨著時間空間的變動,真正的優劣很難說清楚。而這其中的權衡,其實就叫政治。
三人行,必有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