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以為佯裝不在意便能無疾而終。等期限一到發現始終要自己面對時，才肯死心。

神宮裡，元昭穿上天宮送來的金縷裹翠絲繡紋的白衣，頭上一頂日輪熾焰形的小金冠。身上的配飾華麗琳琅，大氣端莊，一股銳不可擋的氣勢渾然天成。

豐姿清逸，更有出塵之表。

“不愧是武神！既溫婉華貴，又有不怒自威的氣派。”侍候她換上衣裳的林舒退後幾步打量，嘖嘖誇讚，“東東，你穿這身出門，我怕聖境的門檻會被踏平……”

說什麽天規戒律?見了東東一面便不值一提了。少師之流將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

元昭瞅著鏡裡的自己:“……”說實話，她深以為然，“果然是人靠衣裝，”這是師兄贈的吧?讓她充當驗心石磨刀霍霍朝眾仙?哼，果斷把外披風一脫，

“咱換一身。”

不管這是天衣署的主意，或是奉他人之命所縫繡，她都懶得穿出去顯擺。太過耀眼奪目的衣裳僅適合在宮中孤芳自賞，不宜外穿。

“好。”林舒應聲，果斷轉身去找一套低調些的。

雖然身居高位，不怒自威，可一想到她的仙齡就難免有人心生妄想。這世間最不缺妄自尊大的人，否則，有大靠山的她也不至於招來這麽多仇家。

偏生老鄉凡事靠自己解決，不願驚動頭上的那位大靠山。

她雖不怕麻煩，也不願自招麻煩，那只能在日常的行事中低調一些了。

一個時辰後，元昭換上翠白色的輕紗羅裙，同色披風。整體煙波似的清淺色澤，把她滿身的銳氣散得一乾二淨。頭上一頂海草形玉冠，畢竟住在海邊嘛。

眉心一道金色的煙紋，凝望別人時，眸中噙著似笑非笑的目光蘊含一股無形的壓力。

舉手投足間，又總是不經意地流露出敷衍懶怠的神情。

“東東，振作點。”一眼看出老鄉對今天的心不在焉，林舒不得不提醒道，“過了今天，咱就海闊天空了。”

無論她的態度怎樣，天尊是不會與她計較的，會與她計較的唯有真君。在真君面前，老鄉虧在仙齡小，輩分低，被他訓斥幾句，天尊自然也不與他計較。

總之好漢不吃眼前虧，熬過今朝明日閑。

“行了，你別嘮叨了，讓我靜一靜。”坐在大金翅的背上，元昭無精打采地摸著左腕的那串玉髓，試圖抓住受罪前夕的平靜。

她自請下界，一心以為這樣就能避免一些無謂的場合，畢竟三師兄就算是天君也不能違背師命。

此舉是對的，卻非萬能的。

像今天這種場合就避免不了，倘若師兄沒發話，她大可找理由搪塞不去。比如被罰，不受天尊待見之類的，還能以孝為名不去掃他老人家的興致。

偏偏三師兄發話了，不得不去。雖無明旨，天衣署送來禮服就是他的態度。

何況還有華笙的口頭提醒，唉。另外，阿魯能去上清聖境，林舒不行。

所以，此行把林舒帶上是讓她回羅天宮逗留一天，等她下來的時候再回去。不然，她和阿魯在聖境待個大半天，林舒就得自個兒在北海神宮度過大半年。

若平安就罷了，就怕出現連自己都預測不到的意外。

除非阿魯也留在神宮，如此便安心了。可今天這種場合若出場的方式太孤單，又怕旁人看不順眼給她塞各類的坐騎靈寵。與其諸多顧慮，不如同去同歸。

林舒留意到她的本能動作，瞅著那串玉髓，嘴皮動了動，最終沒有開口。

那是她僅剩的一點慰藉，就不必忌諱了。

真君不知前塵，

眼中亦眾生平等，哪有空搭理這些瑣碎事?就算憶起前塵，他已下令沿襲舊製，終歸是無法許老鄉一個未來，自然不會多管閑事。遙望愈發逼近的九重碧空，林舒默默歎了口氣。

……

到了九重天，直入太虛天門回到羅天宮。把林舒放下後，一人一鳥瞬移回到天路正軌攀雲直上。一路狂飆，把那些在天路兩側閑逛的仙家嚇了老大一跳。

“哪家的冒失鬼飛那麽快?幸虧老夫今天沒在路邊逛。”不然肯定被那高速飛行的余力扇倒。

“那是誰家的坐騎?”

“太快了，沒看清楚。”扼腕，投訴無門。

“天上還有哪家的小王八蛋沒去從軍麽?”看那精力旺盛的，天庭缺了他/她可不行。

“沒了，多半都去了。”剩下的全是些文弱小年輕，一個個不喜爭強好勝懶得出門子的，“瞧那一往無前的囂張樣兒，前所未見，會否是從下界來的仙家?”

“下界來的就更不敢……”話未完，突然想起有個人應該敢。不由得噤聲，恐打臉。

見他閉口不言，同行的仙家面面相覷之余，也想到了某個人。

“哦，對了，今晨本仙似乎看到靈光聖母上天了。 ”可惜離得遠，沒法打招呼。

“這麽巧?本仙也看到南澤水君去了天宮。”

天宮之主是他師兄，不以為怪。但如果靈光聖母也來了，那方才疑似北海刺頭神的……就八九不離十是她了。

“哦對了，今天乃天尊的誕辰，又是天君繼位之年，靈山眾神應是奉旨上天聽經論道去了。”

如此一來，方才在天路狂飆那位必然是龍元君無疑，的確是天庭不可或缺的人物啊。

“天尊講道，靈山眾神齊聚，場面莊嚴殊勝，緣慳一見啊。”

眾仙噙笑頷首，喟然長歎。

以前道君在靈山時定期與眾仙講經論道，現在他老人家歸源了，天尊講道要看緣分，連他的徒弟也並非時時召見。

倒是聽聞，他家那獨苗時常得見尊神，確有囂張的本錢。

當然，凡事好壞兼並。

有龍元君珠玉在前，其他仙神二代都不好意思混日子了。一個個努力上進，家有紈絝二代的尊神們對她待見得很。

甚至還掀了瑤池之宴，王母也不追究。

可見德行不壞，過往劣跡甚少，頂多有些不拘小節罷。至於上回的弑神之念，那是少師神君自作孽不可活。就他的癡纏勁兒，她能忍到那時已經不錯了。

本已停歇的一些話題，因她今日的高調現身被重新掀起。

元昭對此渾然不知，到了目的地，與阿魯一頭撞入清虛天門。守在天門裡準備迎接她的仙童們傻了眼，一個個抬頭仰望，瞅著她一人一鳥直奔對面青山。

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一起轉身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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