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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簾風月九重天》第一百七十一回
夏日炎炎,元昭一如既往,喬裝打扮來到西門大街的茶樓。二樓向外延伸的亭台視野寬廣,有專屬於她的位置,那位拿過她賞銀的跑堂夥計幫忙預訂的。

 天氣太熱了,即使在黃昏時分,也要在旁邊擺一個冰盆,有架小輪扇輕輕搖動。

 不僅她這桌清涼怡人,就連隔壁的幾桌食客也涼絲絲的。

 哎,舒爽,時有跑堂夥計上來溜一圈,偶有食客路過,涼一下才回自己那桌。

 茶樓在城門附近,樓層結實但簡陋,光顧的客人多半是略有余糧,像冰盆之類的玩意兒只有京中貴人消受得起。掌櫃都舍不得用,甭說擺出來招呼食客。

 至於冰盆哪來的,嘻嘻,客人自帶的,就坐在欄杆邊那桌。俊俏面嫩的貴公子,和一位面目清秀的隨從,偶爾有兩位。

 主仆幾乎每天來一趟,或早上,或傍晚。自帶茶葉和水,盆裡的冰化完即走。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為人和氣,雖自帶茶水,跑堂夥計向其推薦本店特色菜肴時,他們也不推拒。而隨從每次都要試毒,由此推測,此人必是王侯子弟。

 本茶樓的吃食低劣,僅供普通百姓裹腹之用,談不上美味。

 但這位公子每次笑眯眯地吃完,偶爾嘗到合胃口的,還開玩笑般說給本店一個好評。這話能讓掌櫃的和廚子們樂一整天,走路飄飄然的,乾活更起勁了。

 不過可惜,今天他們隻坐一陣便走了。好像有家仆來報,說府裡來了貴人,請公子回去迎接。

 能讓他親自迎接的,定是很貴很貴的貴人。

 茶樓的熟客們議論紛紛,一邊不時用袖子拭汗。哎,沒有冰盆的黃昏,好熱……

 再說元昭,被大老遠召回府中一瞧,哦,是宮裡來人了。內官奉命給侯府送來一個盒子,說安樂侯交出來的。他遠在琅君山深刻悔過,將此物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元昭疑惑不解地從內官的手中接過錦盒,“現在打開?”

 “郡主隨意,”面生的小內官恭敬笑道,“物已送到,本官先回去了。”

 “天使慢走。”一旁的侯世子謙恭相送,一直送到府門口。

 等他回頭時,元昭已經打開錦盒,幾位長輩和晚輩一個個惶恐不安地瞪著盒裡的物件,手腳硬直,半晌不敢說話。

 他疑惑地踏入正堂,湊近一瞧,謔!蹬蹬蹬,被嚇得連退三步,直到碰撞身後的矮案才頓住腳步。

 薑氏輕咳兩聲,在卓姬的攙扶之下默默返回上席坐好,蘭姬也一臉惴惴的轉身歸座。管氏、嚴氏和五姑娘臉色蒼白,無不心情沉重地看向侯世子北月邕。

 關鍵時刻,需指望男子作主。

 畢竟,錦盒裡裝的不是別的,而是北蒼帝印。不知陛下何意,不知那安樂侯安的什麽心!

 薑氏見大家嚇得不輕,身為主母,解決問題責無旁貸:

 “仲和,你看此物該如何處置?”

 侯世子:“……”

 老實講,他也想找人問問。但母親開了口,不得不硬著頭皮回答:

 “此乃大逆不道的不祥之物!不可留!然,它畢竟是我族的老物件,還需征詢父親的意見。”

 他雖為世子,奈何上有尊長,輪不到他作主。

 “但此時此刻,父親遠在邊境……”侯世子躊躇著,“不如,不如先將它束之高閣,等父親歸來再處理?”

 誒?這不好吧?卓姬、蘭姬對望一眼,再默默望向薑氏。

 薑氏沉吟了下,剛要同意,又有人開口了。

 “用不著吧?”元昭拿起幾塊金疙瘩翻來覆去,仔細端詳,沒發現有暗格暗紋啥的,爽脆道,“直接找人把它融了,給長輩們各打一件小首飾,豈不美哉?”

 唔,侯世子一臉忍耐的閉了閉眼,袖手端坐,半晌才道:

 “郡主,它並非尋常之物,不可輕慢。”

 “今時今日,它就是一塊金疙瘩,不用白不用。”元昭不以為然道,拿起一塊掂了掂,還蠻重的,“打四件,應該可以。”

 金印四四方方的,有她的巴掌大。四支金釵可能不行,四枚指環或耳環應該可以。

 卓姬:“……”

 蘭姬:“……”

 郡主有心了,這種時候可以忽略她們的。用帝印打造金飾贈長輩,虧她想得出來,膽量驚人。

 “不可!我反對!”侯世子哪能讓她胡來?堅決反對。

 “二哥迂腐,”元昭不氣也不惱,平和道,“既知它是大逆不道之物,留得越久越容易落人話柄。那些朝臣一個個虎視眈眈,你倒好,生怕別人抓不到錯處……”

 “我不是那意思,”侯世子坐不住了,急切向母親解釋,“母親您想想,此物四分五裂還有何用?陛下豁達,將它賜還不正是給咱們留個念想,任憑處置嗎?

 故兒子想,還是留給父親回來再作決定吧。”

 額,這個,薑氏覺得他的話有道理,不禁遲疑著瞅女兒一眼。

 “阿娘,您莫聽二哥的。”元昭睨了侯世子一眼,道,“大家想想,我那叔父可是千年一現的異數,殘暴不仁,六親不認。突然把廢印扔給咱們,能安好心?

 他肯悔過,那豬都滿天飛了。”

 噗哧,在座眾人竊笑。

 元昭不理,把手裡的那塊金疙瘩往盒裡一扔,再把盒一推,不容置喙道:

 “把它重造……呃,給我打一朵四葉草做項鏈。”

 本來不想要的,說著說著,心動了。

 啊?四葉草又是何物?在座的女眷們愣住了。元昭無奈,解釋不通,索性筆墨侍候:

 “我畫給你們瞧。”

 女眷們一聽,紛紛離席,好奇十足地過來圍觀。薑氏作為主母,要時刻保持儀態。不能動,等女兒畫完了呈上來便是。

 哎呀,侯世子見狀急得起身踱來踱去,府裡竟無一人支持他!太過分了!府裡陰盛陽衰,他孤掌難鳴,獨木難支!七弟啊七弟,你何時才肯歸來與他共進退?

 唉。

 ……

 翌日一早,太子府裡——

 “熔煉重造?四葉草?”得知消息,鳳丘愕然,“阿昭這腦袋裝的什麽?稀奇古怪的。圖紙有沒拿到?給本宮瞧瞧。”

 隨從遞上圖紙,他打開一瞧,咦?四片心形葉子,似乎在野外草地見過,很不起眼的草。鳳丘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把圖紙遞給隨從,讓他到太醫署問問。

 肅整衣冠,進宮把消息告知父皇。

 得知元昭不聽侯世子的勸阻,硬是派人把她家傳承了數百年的帝印拿去熔了,說要給長輩打首飾。

 豐元帝也愣了一下,隨後捧腹大笑。

 這孩子,深得吾心。

 笑畢,讓人把消息傳給安樂侯,讓他也樂一樂。

 一天之後,安樂侯才收到消息,呆若木雞了好半晌,最後跌坐在堂前的石階上。

 兒啊,那小嫡女,你可要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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