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上書房。
隆治帝端坐在禦案後的龍椅上,手中握著朱筆正在批閱奏折,此時他已經連續批閱了近一個時辰的奏折了,拿起一本奏折,打開看了看,不知不覺眉毛皺成一團,歎了口氣。
這時,乾清宮副總管蘇培盛匆匆走了過來,小心望了隆治帝一眼,跟著對戴權使眼色,指了指手中的奏折然後又對著文淵閣方向一指。
戴權明白他的意思,這時內閣遞進來的,不過卻也曉得不會是什麽要事,否則該親自遞過來才是。
“這是兵部遞到內閣的折子。”
蘇培盛將折子遞給戴權。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戴權接過折子,輕步來到隆治帝身邊,小聲道:“陛下,這是內閣轉遞上來的兵部的折子。”
說著將奏折放到了禦案上。
隆治帝聽了這話,抬起頭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筆,隨手翻開了奏折,不料,只看了幾行,便發出一聲冷哼,快速看完之後,面上閃過一抹怒色,“這個來虎什麽意思?朕讓他擔任兵部右侍郎是讓他辦差不是挑事!”
“陛下息怒!息怒!”
戴權拿從小黃門手中接過打濕的巾帕遞了過來,隆治帝接過擦了一把臉,又道:“朕算是看明白了,兵部還是交由軍方管理最是省心!”
聽了這話,戴權連忙望向小黃門,只見他早已退到了大殿門口正低頭望地,方回道:“陛下,既然內閣沒有直接駁回,而是遞了上來該是有著可取之處的,不若老奴去將幾位閣老請來給陛下解惑!”
“可取之處?”
隆治帝冷笑了一聲,“朕讓他擔當此職不是讓他給朕添堵找麻煩的,你瞅瞅,這才幾日,淨瞎搞,他好歹也是帶兵出身,難道就真的不明白這麽做會招來什麽樣的麻煩,會造成什麽樣的局面!”
說到這,重重將奏折向地上一摔,怒道:“朕看他來虎就是在公報私仇!哪裡有丁點大將風范,不行乾脆撤了算了!”
“陛下息怒!”
戴權連忙撿起奏折,輕輕拍了拍,對著門口的小黃門使了眼色,待他出去後,將折子放回禦案上,小聲說道:“陛下注意身子,您都好幾日沒歇息好了,大漢的江山還要等著您治理呢!”
這時,門外傳來小黃門的稟報聲,“陛下,首輔和睿親王爺求見。”
稍頃,楊漣、劉恭二人走進了上書房,先是行了大禮,又瞥了眼戴權。
隆治帝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轉望向戴權。
皇帝突然投來的目光唬的戴權後退一步低下了腦袋,楊漣二人更是面色一變未敢說話。
隆治帝重重咳嗽一聲,敲了敲禦案,“說吧。”
殿內頓時一片寂靜,楊漣二人對望了一眼,按照以往的慣例皇帝是要賜座再議事的,楊漣搖了搖頭,上前一步躬身道:“啟稟陛下,禮部遞來折子問詢陛下何時召見恭順伯,另外冊封大典已經準備好了。”
聽完他的話,隆治帝怔了一會,原以為二人過來是為了來虎的奏折,沒想到是女真人的事情,略想了想,“冊封大典放在六日,這樣,明日朕接見他,李清不是遣了兩位老成官員教導他們禮儀麽。”
說到這,目光一挑,盯著楊漣道:“朕到是想見識見識他花費重金聘請的所謂老成官員到底能教出什麽花樣來!!”
此話一出,二人面色一變,這其中定有不為人知的交易,重金聘請,是了,看來李清還是劣性不改,又收了女真人的錢財了,想到這,楊漣歎了口氣,重新啟用李清也是迫不得已,看樣子自己要找他還有文安等人談談話了,否則再這麽下去,危矣!!
“哼。”
隆治帝口中發出一聲不明意味的冷哼聲,“說說兵部的事情吧!”
說罷,對戴權說道:“賜座。”
“謝陛下!”
“嗯,議事吧。”
“陛下,這是兵部剛遞上來的。”
劉恭從袖中掏出一本奏折遞上前說道。
隆治帝接過戴權轉遞來的折子,剛要細看,就聽劉恭說道:“陛下,京營這幾日消耗太大了,步營、騎營還好說,車營彈藥的消耗抵得上以往的三倍都不止,就這梁國公還派人不斷催討,可是庫部司要囤積準備江南大軍的彈藥,實在是供應不起了。”
說到這,抬眼望了望隆治帝,又接著道:“昨日梁國公從宮內離開之後又到兵部將這個月的餉銀全部給支取走了。”
隆治帝一怔,隨即問道:“什麽?”
“梁國公將京營大軍餉銀還有夥食銀錢計十萬八千兩全部取走了,另外還說了月底來領取下個月的,以後都會提前三五天支取隔月餉銀。”
聽了這話,隆治帝頓時氣樂了,跟著擺手道:“隨他去吧。”
這時,楊漣躬身道:“陛下,請聽臣一言。”
“首輔請說!”
楊漣:“臣以為此事陛下該下旨予以斥責,按製駐京大軍餉銀當月上旬有兵部專人押送至大營,梁國公此舉不僅壞了祖製更是會在軍中形成一股壞的風氣,否則以後人人都效仿,那麽還要什麽律法規矩,此頭不能開!特別是對於軍營這麽敏感的地方。”
隆治帝不露聲色道:“繼續。”
楊漣未開口,卻是劉恭接著說道:“陛下,臣看了來虎的折子,剛來之前,臣與首輔到戶部問了一下,戶部還有存銀兩百三十七萬兩,接下來陝西大軍還要封賞,雖說可以以絹帛抵扣部分賞銀,但仍要撥出近一百二十萬兩。另外江南大軍亦要軍餉支出,所以來虎的奏折未必不是個解決辦法。雖說節省不了多少銀錢卻能看出各營軍將的態度。”
隆治帝瞥了一眼劉恭,緩緩道:“你們說的朕不是不明白,但是這麽做不僅會招來抵製更可能壞了規矩,規矩壞了可就沒有底線了!剛才你也說了,軍營是個敏感的地方。”
說到這,隆治帝從左手邊取出一封壓在最底下的折子遞給戴權,說道:“你們看看就明白了。”
二人接過戴權遞過來的奏折,傳閱完後對視一眼,在意料之中但也有些心驚,很顯然賈琦這麽激烈的反應不在二人或者整個內閣的預想之中,當著京營將領還有監軍的面拔刀斬斷案幾這就表明在京營問題上他賈琦不會讓步的。
隆治帝瞥了二人一眼,“怎麽不說話了?”
這時,楊漣給劉恭使了個眼色,劉恭連忙回道:“還是陛下考慮的周到,確是臣等的失誤!”
隆治帝點了點頭,又取過一本奏折道:“這是武陽侯與武安侯觀摩京營操練後給朕寫的奏折,言道,除了騎營和車營他們不好預估,京營步軍兩個月之內絕對會形成戰力,而且不比現在的禁軍弱!”
“嘶。”
聽了這話,楊漣倒吸一口涼氣,都道賈琦善於練兵,這兩位可是老牌武侯,能得如此高的評價可見賈琦之能。
劉恭的神色立刻也肅穆起來,他聽懂了皇帝話中的意思,六萬精銳大軍外加上保齡侯史鼐還有謝瓊等一眾經歷過陝西征戰的將領,如今的賈琦已經算得上是軍方巨頭了,不是誰都可以上去撩一把的了,一個不慎會傷到人的。
想到這,劉恭面露猶豫,跟著一咬牙,“陛下,如此就更要將兵部掌握在內閣手中了。”
隆治帝聞言一怔,接著臉色有些難看,他自是明白劉恭話中的意思,可是太上皇留有旨意,言道萬不可過於壓迫勳貴軍方,他們是劉漢皇室最堅定的支持者,一旦他們被整垮了,軍方被文官集團把控不出一二十年軍隊就會亂掉,來虎這位文官集團的代表人掌控寧遠衛不過一年多就將大軍整成了半殘狀態,還有李清劣性不改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收受了女真人大量的賄賂,簡直是不知死活!
想到這,隆治帝面容疲憊的靠在了龍椅上,半晌睜開眼,瞧見大殿一角的冰鑒,自從去年賈家商會開始售賣冰塊之後,宮內就不再像以往到七八月份才開冰庫取冰去暑了,瞥了戴權一眼,“去,將梁國公給朕找來!”
“遵旨。”
戴權應了一聲快步退出了上書房。
.....
上書房內,幾人正在等待,這時,賈琦匆匆走了進來,躬身道:“臣參見陛下。”
“聽說你搶了兵部。”
頭還未抬起就聽見隆治帝在說話。
賈琦:“臣糊塗,不明白陛下是何意思。”
隆治帝聞言面色一僵,哼聲道:“不要跟朕在這打馬虎眼,你一堂堂國公竟做出這等事情,難道不知軍中規矩最大,要都像你這麽做,還要兵部做什麽,不若你們自己到戶部領取算了。”
說到這,冷哼一聲,“這次朕給你梁國公一個臉面,再有下次不要怪朕落你梁國公的面皮。”
賈琦:“臣領旨謝恩。”
“呵。”
隆治輕笑一聲,“毫無當年的樣子,如今也是個滾刀肉!”
“嗯哼。”
楊漣輕哼一聲提醒皇帝說正事。
隆治帝淡淡一笑,“梁國公,你知道朕今日為何召見你嗎?”
賈琦搖頭,“臣愚鈍!”
隆治帝取過一本奏折道:“武陽侯、武安侯兩位老愛卿給朕上了一本折子,將京營的情況和朕說了,更是誇讚了卿的能力,要知道國朝諸多將領還從未有人能得到兩位武侯的誇讚呢,京營交到你的手上朕放心!”
賈琦:“臣惶恐。”
隆治帝又道:“陝西能夠快速平定跟你訓練的前軍都督府大軍分不開,這也是朕與先皇命你重組京營的根本所在。”
“請陛下放心,臣會竭盡全力為陛下練出一支精銳之師。”
“嗯。”
隆治帝點點頭,“朕剛聽說你昨兒在大營之中抖了好大的威風,看不出來啊!”
賈琦躬身道:“微臣不勝酒力失態,請陛下饒恕。”
隆治帝擺擺手又道:“你是主帥,軍營之中自是你說了算,抖不抖威風朕不管,可是內閣與兵部的指令你不能反駁,這是制度,不容任何人破壞。”
“如果正確臣自當奉命。”
隆治帝臉一沉,道:“怎麽,你不願意,還是說你自認為能力比諸位閣臣還要強!”
或許覺得自己口氣硬了,緩了緩語氣,“軍方不得乾政,這是祖製。你作為高位者更應該遵守,若不然,朝堂豈不是變得烏煙瘴氣?”
楊漣跟著說道:“陛下這也是為了您好,否則禦史彈劾起來也是件麻煩事。”
“陛下教誨,臣銘記在心。”
隆治帝笑了笑,“先皇臨終囑咐你要記在心中。另外關於來虎你要理解朕,朕雖說是皇帝卻也有苦衷,用他純屬迫不得已,以後你會明白的。
他也是為了眼下的局勢著想,不是針對你,這不一早送遞來折子,要求禁軍、右軍都督府還有勇衛營下月起也要暫領七成餉銀。”
說著拿起手邊的折子晃了晃,跟著又道:“內閣也是同意了,朕不能駁斥,畢竟眼下國庫確實有困難的,你也要理解。”
賈琦聽了這話,不覺長歎一聲,忽又聽隆治帝說道:“你也不要歎氣,剩余的三成朕自掏腰包給大軍補上,朕會傳旨將此事告知大軍,屆時會有皇室之人代替朕前去發餉。”
此話一出,幾人全部一愣,跟著楊漣、劉恭二人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仁慈!”
賈琦反應過來, 跟著說道:“陛下仁慈!”
“哈哈!”
隆治帝仰頭大笑,擺了擺手,“你們啊,些許小事不值一提。朕也就是覺得不能虧待了這些守衛國朝的將士,他們也不容易,特別是如今漕運被斷,京城糧價大漲,少了三成餉銀眾將士的家屬怎麽能安生過日子。”
說到這,歎了口氣,又道:“朕請欽天監監正再測算天氣星象,等待時機,朕將親自登台求雨,為大漢百姓祈福!”
戴權立馬跪倒在地,“陛下仁德,定會引來上蒼眷顧垂憐降下甘露,陛下如先帝般勤修德政,實乃大漢之幸,更是大漢百姓之福分。”
臥槽!
三人怔怔地望著跪地行大禮的戴權,隨後隻得跟著跪地行禮。
不知楊漣二人怎麽想的,賈琦唯一思考的就是前去代皇帝收買軍心的皇室之人會是誰,劉恭亦或者是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