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書房,賈琦正坐在書案後看書,神情頗為悠閑,天氣愈發的炎熱,屋子內早早就擺放了冰鑒,得益於皇帝的大方,如今神京多數人家都用上了冰塊去暑,不過還是熱死了不少人,原打算出城的,一瞧這鬼天氣,立刻沒了心情。
據王文海送來消息,皇帝打算在皇城邊搭建糧庫,用以存放秋糧。
宮裡也有消息傳來,吳貴妃有了近三個月的身孕,真小氣,瞞了這麽久,還有就是皇帝病了。
忽然院子裡的蟬鳴聲停了,賈琦像是突然感應到了什麽,抬眼望向窗外,沉聲道:“誰?!”
“吱呀!”
書房門被打開,卻是賈順走了進來,躬身道:“二爺。”
賈琦笑道:“怎麽樣?”
說著,抬手一指面前的椅子,“坐下說。”
“哎。”
賈順將椅子搬到書案邊上,坐下說道:“人已經進城了,消息也傳進了恭順伯府,有專人盯著。另外范文寀也已經處理好了,不會出差錯的。”
賈琦點點頭,“告訴范文寀,范家能不能留一條香火就看他的表現了,范文程死他活!”
“是。”
賈琦突然站起身,目光凝視著窗外,“後花園那位查的怎麽樣了?”
賈福愣了一下,跟著站起身來,“沒什麽發現。”
賈琦沉默了,一直以來他都沒有懷疑白蓮教聖女會在賈家,東廠的調查也沒有往賈家查,因為賈家經過自己數次清洗,根本不可能有可疑之人,楊漣、牛繼宗還有劉恭等人的府上秘密處決了近兩年新進府有疑點的女子,聽說內閣建議六部三品以上官員和軍方勳貴家中皆要行此法,不能給白蓮教留下可乘之機。
自己也從未對這位可憐之人產生任何懷疑,因為她沒有向外傳遞消息的可能。
可是,前兒尤氏找到自己,說是邱文娟最近常派丫頭到西市一家新開的糕點店買點心,丫鬟抱怨說不如家中大師傅做的點心好,白折騰人不說還浪費錢,讓她出錢請師傅做,結果被打了一巴掌,尤氏聽了感覺有古怪,開始自己還沒注意,直到倪二遞來了關於這家名叫合義齋點心鋪的消息才讓自己將目光放在了她身上,一聽名字就有古怪。
賈琦:“這種事情倪二他們做不來,稍有差池便有性命之憂。”
賈順略一猶豫,答道:“要不給小蓉大爺打聲招呼。”
賈琦想了想,“這件事也不全是咱家的事情,而且還有風險,就不要蓉兒沾身了。黃錦不是挺厲害的麽,叫他去辦。”
賈順笑了,“是。”
說著轉身給賈琦倒了碗茶,“算著日子,焦太爺快回來了。”
賈琦接過茶碗,瞅了他一眼,“你讓季大牛帶人到通州迎一迎。”
“是。”
賈順應了一聲,想了想,又道:“要不現在就去通知他?”
“去吧,出城多帶點人在身邊。”
“明白。”
賈琦:“門不要關。”
賈順一愣,又將關一半的房門給打開了。
不一會兒,耳邊又響起了清脆的蟬鳴聲。
就在賈琦一邊看書,一邊想著江南之事時,一名嬤嬤走到門口通報道:“二爺,雪雁姑娘來了。”
賈琦聞言,不禁抬起頭來,笑道:“讓她進來。”
“二爺。”
雪雁進來先施了一禮,方道:“姑娘讓我來問二爺一聲,什麽時候出城,這邊好和大奶奶商量準備各色物件。”
“此事不急。”
賈琦見她額頭上全是細汗,指著面前的椅子笑道:“坐下歇息一會,自己倒茶。”
雪雁聞言,忙答道:“不了二爺,我還要回去伺候姑娘呢。”
聽了這話,賈琦瞧著她,倒把她的臉瞧紅了,笑了笑,“你這丫頭迷糊的很,指望你照顧怎麽成!”
雪雁羞得滿臉通紅,低著小腦袋,悶聲道:“我,我伺候姑娘這麽些年沒出過任何差池...”
頓了頓,鼓起勇氣,抬頭望著賈琦說道:“二爺要是不信可以問王嬤嬤,姑娘,我們姑娘也能給我作證的。”
賈琦擺手笑道:“好了,跟你開玩笑而已,別這麽認真。”
見雪雁面色漲紅,又道:“你歇息一會子,我把書桌收拾一下和你一起進園子。”
聽了這話,雪雁心裡松口氣,又忙上前幫賈琦收拾書案。
賈琦一面收書,一面笑道:“我自己收拾就好。”
雪雁搖頭,幫賈琦將書案上的東西收拾好,方才答道:“王嬤嬤要是知道了又該說我了。”
賈琦笑了笑,起身將書案上的茶碗放在茶幾上,環視一圈,一揮手,“咱們走吧。”
“啊,哦....”
雪雁一副呆呆的模樣,“姑娘在四姑娘那裡,我給二爺帶路。”
說完,埋頭出了門,賈琦吩咐看門的婆子注意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不多時,二人便進了大觀園,徑直過了沁芳橋,抬頭瀟湘館映入眼簾,賈琦一把拉住雪雁,“你回去睡午覺吧,瞧你困的。”
雪雁有些不好意思,“沒事的二爺,我不困。”
剛說完,又打了個哈欠。
知道她這是害怕王嬤嬤責罰,伸手在她頭上敲了一下,笑道:“你就說我的話,王嬤嬤不會責罰你的。”
“嗯。”
雪雁用力點頭,接著又弱弱問道:“姑娘還要人伺候呢。”
看著她那可憐巴巴的樣子,賈琦沒忍住笑了出來,搖了搖頭,這丫頭進府好些年了,還是一副長不大的樣子,林如海怎麽就放心讓她跟著伺候黛玉,想到這,賈琦登時撂下臉來,說道:“讓你回去你就回去,不然給你個腦瓜崩吃。”
說著,抬起手就要往她頭上打去。
“二爺,我錯了。”
雪雁見狀忙捂著腦袋後退,又見賈琦瞪著自己看,轉身往瀟湘館跑去。
看著落荒而逃的雪雁,賈琦鬱悶不已,自己也不是長相凶惡之人,為什麽這個丫頭每次見到自己都是害怕不已,這也就算了,黛玉讓她去找自己她還從不會推辭,看來還是要調教一番,不像紫鵑鬼精鬼精的。
就在這時,旁邊的林蔭小道內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二哥哥,你幹什麽呢?”
賈琦一驚,頓時尷尬不已,回頭笑道:“那個,妹妹怎麽在這裡?”
又見紫鵑抿嘴站在那裡笑,便知道肯定被她看見了,走上前說道:“不是說你在惜春那裡麽,我正要去找你來著。”
“呵。”
黛玉冷笑一聲,邁著小步子走出來,先是望了望雪雁遠去的背影,轉頭橫了賈琦一眼,不忿道:“我要是不在這怎能知道你在欺負雪雁?”
賈琦一臉的茫然,“誰欺負雪雁了!”
黛玉沒有搭話,微眯著眼瞅他。
賈琦被她看得有些心虛,嘿嘿一笑,道:“毒日底下,妹妹小心中暑了,有什麽事咱們回家再說。”
黛玉定定地望著他,過了一會子,一撇嘴,“慣會油腔滑調,哪是你家,瀟湘館可不是你家。”
賈琦面色一整,說道:“我想妹妹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請妹妹去西府坐坐。”
黛玉一怔,頓時臉一紅,用凶狠的目光瞪了偷笑的紫鵑一眼,也不說話,徑直往前走去,只是路過賈琦的時候,用她那小腳狠狠踩了賈琦一下,“呸,無賴!”
“哎呦。”
賈琦忙大叫一聲,黛玉腳步一頓,回頭淡淡看了他一眼,一撇嘴,低頭往瀟湘館走去。
“噗...”
紫鵑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二爺可要我扶著。”
說著,見賈琦用一種不善的眼神瞅著自己,趕忙掩嘴,抬腳向黛玉追去。
......
“襲人姐姐來了。”
“哎。”
襲人面上擠出一抹微笑,小心看了眼四周,忙低下頭踱步往榮禧堂王夫人房中走去。
剛進院子,不想對面來了一人正往外走,可巧撞了個滿懷,卻是王夫人屋內大丫鬟金釧兒,見她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金釧兒也不與她計較,笑著拉著她的手說道:“成日裡見你最是穩重,今兒是怎麽了,說來我給你琢磨琢磨。”
襲人聽了面上閃過一抹哀色,忙道:“姐姐說笑了,我能有什麽事情。”
見金釧兒還欲說話,忙抬手指向正屋,小聲道:“好姐姐,你就放了我這回,太太找我有事吩咐。”
說著,雙手合十對著金釧兒連連躬身。
金釧兒一聽是王夫人召她便沒了與她說笑的心情,忙道:“進去吧。”
說完,想了想,又道:“放心,夫人剛從舅姥爺家回來,心情不錯。”
“多謝姐姐。”
襲人笑了笑,正要再說些什麽,正好王夫人另一個大丫鬟彩雲走了出來,瞧見襲人,便囑咐她進去。
金釧兒見著襲人一步挪不了三寸的樣子搖頭苦笑,這丫頭命真苦,心氣高想攀高枝,可惜,攪和進了主子們的爭鬥之中,原以為太太有著宮裡娘娘還有舅老爺的支持老太太不會怎麽樣,誰成想,太太都進去禮佛好幾次了,老爺如今也是對太太多有不滿,昨兒趙姨娘被放了白身,娘家兄弟趙國基被老爺親自打發人送到了家中商會某了個差事,一早趙姨娘打扮的如同妖豔公雞一般來給太太請安,差點氣的早飯沒吃成,這不待趙姨娘走後太太就回了趟忠誠伯府。
襲人是個聰明人,一直以來都知輕重,否則也不會被老太太派給寶玉。
可惜王夫人一個姨娘許諾就讓她亂了心神,一頭栽進了後宅爭鬥之中,結果也是很慘烈,雖還頂著二等丫鬟的名頭,但是在賈母屋內已經沒了她的地位,如今陪同寶玉去賈母屋內的已經換成了麝月,絳芸軒可就在老太太屋子隔壁。
襲人此刻心中也是忐忑不已,不知王夫人找自己何事,要是再出么蛾子,自己當真會被老太太掃地出門。
一狠心挨進門去,只見玉釧兒倚門立在那裡,一見她來忙使了個眼神,原來王夫人在裡間呢。
玉釧兒打起珠簾,襲人躬身進去,只見王夫人獨自坐在炕上默念佛經,也不敢打攪,站在那裡靜心等候。
過了一炷香功夫,王夫人放下手中念珠,回頭見襲人低頭站在那裡,忙道:“怎麽也不言語一聲,站累了吧,快坐下歇息一會子。”
說著,又對著外間喊道:“玉釧兒,給你襲人姐姐倒碗茶來!”
“多謝太太。”
聽了這話,襲人忙跪地磕頭。
王夫人對於襲人的沉穩大度非常的滿意,忙笑道:“快起來,地上涼。”
說著,又起身將她拉在身旁坐下,“知道你受了委屈,我心裡都記著,別的不敢給你保證,我這永遠有你的座位。”
襲人忙起身,“太太說笑了,沒什麽委屈不委屈的,照顧二爺是奴婢的本分。”
“坐下說。”
王夫人笑了笑,見玉釧兒端茶進來,便揚了揚頭示意她外面伺候,頓了頓,方問道:“寶玉最近怎麽樣?還往園子裡去不?”
“二爺如今早上隨大老爺念書,下午要麽待在老太太屋內要麽出門訪友。不怎麽進園子。”
襲人沉思片刻,方答道。
王夫人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我最近聽說寶玉和那邊大太太內侄女走的挺近的,可知是什麽情況?”
襲人一震,心知重點來了。
她是個聰明人,王夫人的心思她非常的清楚,原本中意穩重的寶姑娘,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薛家攀上了西府二爺,聽金釧兒說,太太背地裡不知有多恨,可惜奈何不了。
之後又有意舅老爺家的千金,結果遭到了老太太、老爺的強烈反對。
寶玉和邢姑娘的事情老太太、老爺還有大老爺都是知道的,沒人反對,大太太原本有些不願意,不過有老太太在也不敢說什麽,之前王夫人也是知道的,也沒聽有什麽說法,今兒突然問這個,看來是有了別的心思。
拋開別的不談,單說和大太太之間的矛盾,她都能猜到王夫人多半不願意此事,可是老太太那邊....
想到這,襲人頭低得更低了,小聲說道:“二爺的脾氣太太也是知道的,從小和咱家幾位姑娘一起玩耍,如今大了也知道避嫌了,成日裡也是守著規矩的,也知道謙讓姐妹們。太太問邢姑娘,她是個溫厚雅重之人,知書達禮又聰慧,平日裡二爺有些書本中不懂的會向她請教一二。”
王夫人聽了半晌沒再言語。
襲人想了想,又道:“邢姑娘是個和氣之人,也幫著老太太還有太太勸說二爺多在文章上用些功夫。太太也知道,自從老太太沒收了火銃,二爺就一直鬧騰,全靠邢姑娘說和,如今已經不再提這事了。”
聽了這話,王夫人又猶豫了片刻,終是沒再說什麽,正好彩雲走了進來,忙笑道:“今兒天氣好,彩雲將舊年衣物都翻了出來,我也不大穿這些,你要是不嫌棄,一會子和金釧兒她們每人挑兩套回去穿。”
襲人忙跪倒在地磕頭,“多謝太太。”
“快起來。”
王夫人起身將她拉起摸挲著她的臉龐,笑道:“寶玉就辛苦你照看了。”
“哎。”
襲人忙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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