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西城,睿親王府門前站滿了人,王府長史正陪著努爾哈赤說笑,只是臉上的笑容非常的牽強,不是抬起頭朝街角看去。
努爾哈赤老了,站在這兒已經近一個時辰了,為了不給賈琦找到發難的借口,硬是拒絕了代善的建議,沒有乘馬車前來,天氣非常的酷熱,身邊擺了好幾個冰鑒,到現在光冰塊就已經消耗一車了,在這麽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想到這,不禁對著長史官問道:“您說這梁國公不會不來了吧!”
長史官心中也是忐忑不已,要知道,賈琦的條件可是他咬牙答應下來的,事後睿親王也是有些不滿自己的行為,然而為了大局也是認了,這要是放了鴿子不來,臉可就丟盡了!
又過了半柱香的功夫,街道盡頭突然出現一百多名身著布甲的騎兵,中間護著一輛馬車,氣勢洶洶地向這邊衝來,不用猜就知道是賈琦來了。
長史官喜出望外,不由自主迎上前來,“國公爺來了!”
車門打開,賈琦走了出來,笑道:“王爺相邀怎敢不來,剛在路上有事絆住了腳,莫怪!莫怪!”
長史官:“國公爺說笑了,請!”
“梁國公等一等!”
這時,遠處傳來一片急促的馬蹄聲,賈琦一愣,循著叫喊聲望去,卻是順天府尹高士衡帶著一彪人馬趕了過來。
賈琦眨著眼睛,不解的望著趕上前來的高士衡。
高士衡翻身下馬,一路小跑趕到賈琦跟前,從袖中掏出一疊狀紙,“望國公爺給神京百姓做主!”
說著,他將手中的狀紙遞給賈琦,誠懇地說道:“這是訴狀還有東市李家雜貨鋪周邊十七戶人家的請願書。”
賈琦沒有說話,伸手接過狀紙看了起來,面色一變,又打開請願書看了看,上面是百姓請求朝廷做主的訴求,下方密密麻麻蓋滿了手印,賈琦的臉陰沉了下來,隨手遞給了身旁的長史官。
長史看了起來。
賈琦瞥了眼站在一群百姓隊伍當中的倪二,又慢慢望向了高士衡,高士衡這時也望著賈琦。
看完了,長史官一臉陰沉的怔在那裡,努爾哈赤警覺了,忙走上前來,小聲道:“長史大人?”
“呵呵。”
高士衡輕笑一聲,轉身喊道:“請上來!”
.....
上書房內,隆治帝倚靠在龍椅上,望著小心走進來的戴權,問道:“怎麽樣了?”
戴權笑道:“開始了。”
“再有兩日就入伏了,可是接連十幾天不刮風,朕叫你去問欽天監,劉老怎麽說?”
戴權在隆治帝身邊跪下了。
隆治帝:“說吧!”
“陛下還是召監正親自問吧!”
聽了這話,隆治帝慢慢望向了戴權,歎了口氣,“起來吧。”
“是。”
戴權站了起來,“內務府從梁國公手中買下了製冰的方子。”
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信箋。
隆治帝看了看,將信箋往禦案上一扔,“沒成想賈敬還有這個本事,看來這丹也不是白煉的。”
說著,回頭見戴權怔在那裡。
“怎麽回事?”
隆治帝盯著他問。
戴權猶豫片刻,見隆治帝定定地望著他,方才小聲道:“奴才想起了那個服侍賈敬的賈家老仆,好久沒有露面了。”
隆治帝這時也沉默了,深深地望著戴權。
賈家有著太多的秘密,賈赦、賈珍可能知道些,不過這兩個成日宅在府內不出寧榮街半步,賈政是個老實人,這個老仆服侍了寧國府三任主子知道很多的秘辛,如今肯定是在替賈琦做著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自己很想一探內情,可惜,又想到先帝的囑咐,心中也是猶豫起來。為了舒緩氣氛,戴權轉身從裡間冰鑒中取出了冰鎮的西瓜,“這是昨兒賈家送進鳳藻宮的,貴妃娘娘一早冰鎮好了送過來。”
隆治帝接過吃了兩口,滿意的點了下頭,“不錯,卻是比內務府上貢的好上許多。”
說著,接過戴權遞上來的巾帕擦了擦手,“告訴賈家,送兩車進宮來。”
說完,想了想,又道:“是不是多了。”
戴權立刻接言,“臣子孝敬君王是本分也是福分!”
隆治帝的臉色好看了些,“你這個老東西,慣會說這些!”
戴權笑了笑,沒有說話。
大殿中寂靜一片,隆治帝閉著眼睛靠在龍椅上歇息。
半晌,睜開了眼,對一直站在身邊的戴權說道:“差不多了,去吧!”
“遵旨。”
戴權應了一聲,躬身往殿外退去。
“告訴賈琦,就說朕知道了。”
戴權一怔,緊跟著回道:“老奴明白了!”
睿親王府門前,自高士衡一聲‘請上來’之後,整個事情都開始朝著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
劉恭臉色陰沉的望著跪倒在地的苦主,右手死死攥著訴狀,眼中閃過一道光亮。
努爾哈赤有些急了,“王爺,這全是誣陷!都過了將近一個月了,此刻卻是狀告犬子殺人,實在是不可取,這是汙蔑訛詐!”
話音剛落,高士衡便上前說道:“恭順伯這話說的就不對了,這裡有周邊百姓證詞可以作證,死者是在遭到阿濟格毆打之後重傷臥床不起,最終藥石無用於昨夜死去,仵作也已經驗明死者就是死於內傷。”
代善:“那最多算是誤傷,不能算作殺人!”
此話一出,頓時招來圍觀百姓的不滿,一時間議論紛紛,不時還傳出一兩句謾罵。
高士衡的聲調有些激憤了,“大漢律:致人死亡便是殺人。”
說罷,對著劉恭拱手道:“請王爺做主!”
那名跪倒在地身著孝服的女子高聲喊道:“求王爺給民女做主!”
“請王爺做主!”
一群百姓上前跪倒在地。
長史官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連忙道:“諸位請起,既然出了凶殺案,就該有刑部接手,至於王爺,肯定會站在公正的立場。”
說罷,轉身望向努爾哈赤,“恭順伯?”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努爾哈赤沉默了,好久才說道:“旦憑律法處置。”
“帶上來!”
高士衡一揮手,幾名順天府差役從牆拐角架了一個人過來,仍在了空地上,高士衡冷聲道:“阿濟格,你認識此人吧!”
阿濟格的頭‘嗡!’地一聲大了,他怎麽會不認識此人,那日自己酒後在東市閑逛,一眼便相中了這名女子,自己原打算花些錢娶進門為妾,可惜對方瞧不起自己異族的身份,不僅如此,那老漢還出言不諱辱罵自己,自己一激動將他打成重傷,還好路過的順天府府丞給自己開了托,更是替自己出了主意,用手中權利打擊老漢家中買賣,沒了錢,重傷的老漢肯定會死,只是時間的問題,只要老漢一死,沒了錢,這女子只能變賣掉產業和自己給其父葬身,到時候,哼哼,還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而此刻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並不是府丞,而是自己收買的大夫,就是給老漢看病的大夫,自己嫌棄時間太久,於是找到了此人將給老漢的藥中放入了慢性毒藥,保證一個月內死去,剛聽到高士衡說老漢死於內傷還以為此人拿錢沒有辦事,看來這是高士衡給自己挖下的坑,搞不好那府丞也已經將與自己密謀之事說了出去。
果不其然,高士衡從袖中掏出一本奏折遞上前,“王爺,這是府丞臨死前上的自罪折子!”
代善:“王爺,這是有人故意針對設下的陷阱!”
劉恭下意識的將目光投放到賈琦的身上。
可惜賈琦此刻卻是站在那裡出神。
努爾哈赤:“王爺!”
“好了。”
劉恭止住了他,又望向高士衡,“高府尹,折子本王就不看了,此事移交刑部吧!”
聽了這話,老奴更急了,忙道:“王爺,此事定有隱情,還望您能夠主持公道!”
劉恭的目光銳利了起來,像兩把刀似的審視著他。
努爾哈赤知道自己失言了,立刻說道:“只要刑部秉公處理,下官無話可說。”
“賈琦!”
阿濟格一聲大喝,伸手指著賈琦,怒道:“肯定是你做的,對不對!”
王府門前立刻安靜下來,就連那女子都忘記了哭泣,抬起頭望向賈琦。
賈琦卻不看他,望向劉恭的長史官,問道:“按大漢律,出言不遜,直呼本帥姓名該當何罪?!”
“這...”
長史官一愣,對著賈琦苦笑了一下,又望向了劉恭。
劉恭這時也是懵在了那裡。
“喲,這是怎麽了,怎麽都站在大門口,大暑天的,小心中暑了!”
這時,人群後面傳來了一陣尖銳的聲音。
說著,戴權順著人群中間讓出的通道走到了門前,“雜家見過睿親王爺、梁國公還有恭順伯,喲,高府尹也在啊!你可有口福了。”
高士衡嘴角一抽,忙躬身道:“戴太監好。”
“呵呵。”
戴權輕笑兩聲,對劉恭說道:“陛下聽說王爺請了梁國公和恭順伯,特意命雜家給您送來冰鎮水果。”
說著,一揮手,幾名禁軍架著兩個大冰鑒走了過來。
劉恭:“多謝總管。”
見長史招呼人接過冰鑒,又說道:“本王這就和總管進宮謝恩。”
“不用不用!”
戴權笑道:“陛下說了,不用特意去謝恩。您陪著國公爺和恭順伯就好。”
“不用了。”
劉恭的聲調了低沉了下來。
聽了這話,戴權環視一圈,“怎麽回事?”
高士衡忙上前將事情原原本本又給戴權說了一通,戴權的臉色也凝重了。
大門前又出現了一片沉寂。
努爾哈赤滿眼的痛苦,沉默了良久,沉聲道:“我一直仰慕漢家文化,知道有句話叫作‘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犬子這等外夷之人,我相信朝廷定能秉公處置此事。”
“恭順伯大氣!”
戴權讚了一句,望著他,說道:“此事雜家會如實上報與陛下。”
阿濟格知道事情已經沒了回轉之地,自己做的自是一清二楚,不是死就是流放,想到這,立刻又把目光望向了賈琦,“大丈夫敢作敢為,是你設計與我,可對?”
賈琦笑了,“你太瞧得起自己了!”
“你!”
阿濟格一滯,立刻不依不饒追問道:“定是你手下乾的,不過你不會不知情?”
賈琦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他說的這些話,望向努爾哈赤,問道:“恭順伯,令郎對本帥不敬,你說該怎麽辦吧!”
代善:“國公爺不要太過了,阿濟格都要被下獄了, 您何必追著不放!”
高士衡:“一碼事歸一碼,這才顯示公正不是。”
阿濟格一咬牙,道:“軍中一直傳言梁國公刀箭無雙,弓箭見識了,可惜未有幸一睹梁國公刀法,今日既然事已至此,也願不得別人,不過在這之前想見識一下梁國公的刀法,之後任殺任打絕無怨言!”
賈琦也不和他繞圈子,直接說道:“本帥向來以德服人,打打殺殺有煞風景!”
“呸。”
巴布海怒道:“無恥!”
“來人!”
賈琦兩眼一眯,指著巴布海緩緩道:“重打五十軍棍!”
立刻衝上來數名賈家親兵,將巴布海拿住,一群女真人護衛想要衝上前來被范文程製止住,努爾哈赤一咬牙,“犬子口出狂言,還望梁國公大人有大量饒了他這次,下官願意賠錢,一萬兩,可行?”
賈琦:“打!”
“五萬兩!”
“不夠!”
“再加上東市兩處鋪子。”
見賈琦目光瞟向那跪在地上的女子,努爾哈赤明白了,心中歎息一聲,“一千兩補償與她,另外城外買上一塊田地與她葬父之用。”
賈琦點點頭,“明日午時之前。”
努爾哈赤忙道:“您放心!”
為何會有人賣身埋葬親人,因為土地都是有主的,你不花錢隨便埋了搞不好當場就給你刨了!
戴權看了眾人一眼,說道:“時辰也不早了,雜家就先回宮了。”
說完,又對著賈琦說道:“國公爺,陛下讓雜家給您帶句話,陛下說,“朕知道了”。”
賈琦一愣,不解的望著戴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