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轉日月如梭,轉眼間就是兩個月過去了。
賈赦最近的心情相當不好,原因是三月朔日大朝會上,賈琦封王爵的提案被否決,追根到底的原因還是因為賈琦太年輕了,禦使大夫李守中說了一句‘當初梁國公晉封忠勇伯、忠勇侯都是先帝破例所為。’,這句話提醒了所有人,最終在東閣大學士牛繼宗棄權,賈赦、賈政反對,楊漣等人同意的表決下,最終決定賈琦暫不封王,待過了弱冠之年再議此事,不過給與了補償,冊封親眷,另外就是平定叛亂後仍舊保留一支兵馬由賈琦統領。
另外就是兵部運往河南府的彈藥出了問題,自己當初可是拍著胸脯說兵部沒有問題,這才多久就出事了,押運彈藥的車隊剛過了黃河就失去了蹤跡,最後還是京營遭到炮擊才發現這些開花彈被送進了開封府叛軍的手中,得知這個消息,內閣震怒,細查之下又發現了兩名隱藏在兵部的奸細,丟了臉不說,還讓內閣從自己手中奪取了兵庫司。
這些該死的逆賊,當真是無孔不入。
對於京城駐軍將領的審查考核也出現了問題,內閣采取了相互舉報的方法進行審查,這就導致有人公報私仇,步軍營已經接連兩位千總官因這慘死與大牢之中,審查不得不暫時中止。
這時,賈赦又想起了樁事情,眉頭緊皺,江南戰事進展太順利了,僅僅兩個月大軍就蕩平了整個嘉興府,就連湖州府也僅剩下安吉這一個地方還掌握在白蓮教的手中,軍報他也看了,所有地方的白蓮教匪軍幾乎都是一擊即潰,毫無戰力可言,仔細想想非常的古怪,按說那裡可是白蓮教的老巢世家的地盤,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被打下來?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陰謀?
想到這裡,賈赦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喊道:“來人!”
隔了一會兒,王善保從門外跑進來了。
賈赦大聲道:“去將璉兒找來。”
王善保應了一聲,連忙走了出去。
賈赦越想越不對勁,心中升起一股憂慮,端起茶碗來喝,手兀自有些微微顫抖,喝了一口便將那茶碗往茶幾上一頓,起身走到書案前,拿出一張信箋鋪在桌上,提筆迅速書寫起來。
不一會兒,一份書信寫好。
賈赦走到門邊,望著空蕩蕩的院子,一連串的無名火,近乎吼道:“人都死哪去了?”
“老爺有事吩咐?”
賈璉小跑著進來,恭恭敬敬行禮道。
“怎麽,老子找你非要有事才行?!”
賈赦瞪了他一眼,轉身回到書案後坐下。
賈璉懵在那裡。
見狀,賈赦滿臉不爽呵斥道:“還不滾過來。”
“是。”
賈璉苦笑,雖說明白自己這個父親一直瞧不上自己,但從未有過如此情況,不禁猜測到底出了何事,讓其這麽失態。
“白瞎了你大家公子出身,畏畏縮縮,像什麽樣子!”
賈赦沒好氣道:“你回去收拾一下,立刻南下!”
“這麽急?”
賈璉一聽嚇了大跳,急忙問道:“可是出了什麽大事?”
賈赦將寫好的信往前一推,“你也看看吧!”
賈璉一怔,上前拿起信打開來看,很快看完了,急忙將信折好,“老爺,這....”
賈赦靠在椅背上,緩緩道:“我這心裡莫名其妙地煩躁,老感覺要出事。”
賈璉先是一愣,而後猛然反應過來,吃驚道:“老爺的意思是說,杭州戰事有詐,白蓮教故意後撤引誘二弟?”
“正是如此!”
賈赦鬱鬱道:“多少年了,今兒突然又有了這種預感,不能不讓我心悸啊!”
“這這這,這不可能吧?”
賈璉一時驚得目瞪口呆,連忙說道:“二弟這麽些年南征北戰,打過太多的大仗,不可能犯下冒進之誤,再說了,還有這麽多軍將在,不至於吧?”
嘴上雖然這麽說,心中卻也擔憂不已,他不是傻子,明白如今賈家的富貴全靠賈琦一人支撐著,別看宮裡有個皇貴妃,父親賈赦是兵部尚書,二叔賈政是吏部左侍郎,只要賈琦出事,所有富貴都會如浮雲般煙消雲散。
十年前的景象他可是仍舊記憶如新,一時想起來還是心驚不已。
想到這裡,將信件貼身收好,說道:“孩兒回去收拾一下立刻南下。”
“你去西府找賈福,也不要隱瞞直接和他明說,讓他給你遣一隊親兵,你們一人雙馬立刻南下。”
“是。”
賈璉恭恭敬敬地給賈赦行了大禮,“老爺在家保重身子,兒子下去了。”
說罷,轉身便向屋外走去。
“站著。”
賈赦喝了一聲,“路上自己小心點,切記。”
賈璉腳步一頓,聽了這話也不回頭,快步走了出去。
望著賈璉的背影消失,賈赦一個人坐在書房內靜靜地出神....
...........
鳳藻宮副總管小李太監神色慌張的走進鳳藻宮,忽聽得殿內傳出叮咚之聲,“娘娘的琴藝是越發大進了。”,小李太監一怔,聽出這是抱琴的聲音,兩眼望著寢宮的門,略想了想,推開大殿門走了進去。
“娘娘,奴婢有事稟報!”
小李太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下子跪倒在元春的面前,急聲道:“天大的要事!”
元春正坐在踏上撫琴,被小李太監的忽然闖來嚇了一大跳,她把手放在琴上,不悅問道:“什麽事情,大驚小怪的,成何體統?”
小李太監瞟了站在邊上的抱琴一眼,“這,奴婢有天大的要事要稟告娘娘!”
元春一怔,靜靜地望著他,眼中閃出光來,小李太監是乾清宮總管太監戴權的乾兒子,能力還是有的,要不是夏守忠空降鳳藻宮,他會是總管太監,對自己還是比較忠誠。
想到這,對抱琴使了個眼色,低聲道:“什麽事,說吧。”
小李太監瞅了眼四周,連忙上前,低聲道:“奴婢剛剛去司禮監找戴總管的時候,碰巧瞧見戴總管在屋內和內官監的人說話,奴婢聽見了一句話,內官監的人說,說陛下吩咐戴總管催促繡衣衛指揮使馬順,讓他抓緊將藥送進京。”
元春一震,這可是駭人聽聞的消息,皇帝醒了!
繡衣衛指揮使馬順還有藥?
元春不是傻子,這幾個關鍵詞再將之前的信息聯系起來,不難猜測出,皇帝根本不是如太醫所說那般一直昏迷不醒,而是中間會蘇醒過來,也就是說,朝政之事仍舊在皇帝的掌控之中,這事太妃和皇后肯定也知道,宮內估計就瞞著自己和太后,對了,估計吳貴妃也知道,現在想想她生下五皇子之時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滿是挑釁,原來皇帝給了她底氣。
想到這裡,望著小李太監,問道:“可知道是什麽藥?”
“奴婢沒敢待太久,聽了這幾句就找地方呆了一會就回來了。”
“沒被人發現吧?”
“娘娘放心,絕對沒有。”
小李太監便將剛才聽見看見之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最後又道:“奴婢聽得清清楚楚,絕無半點虛言。”
元春點了點頭,對他溫言道:“你先回去歇息,晚上替本宮辦件事情,另有重賞。”
小李太監也是機敏,立刻跪了下去,“多謝娘娘賞賜!”
說罷,磕了個頭,接著半站了起來,躬著身子退了出去。
望著小李太監的身影消失,元春怔怔地坐在那裡出神,她沒想到皇帝竟然一直瞞著自己,就連吳貴妃都知道了此事,想到這,面色陰沉下來,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喊道:“來人!”
.....
在皇宮之中,元春的容貌不算出色,只能算是一般,她也明白自己能得到皇帝的寵愛靠的是賈家的支持,她更清楚皇帝的目的,但是心中總是存有一絲半點的幻想,想著皇帝心中能有自己的位置,今日的消息徹底打破了她心中的堅持,晉封皇貴妃之後,她還是如往日般低調隱忍,從不敢有半點逾越,更沒有人想象的那樣囂張。
這事放在別人身上保不準利用手中的權利開始裁換宮內宦官和宮女,將忠於皇后的人趕走。
元春乘著軟轎在夏守忠的護衛下來到了乾清宮,站在門口的蘇培盛連忙迎上來,“奴婢參見皇貴妃娘娘!”
元春擺擺手,問道:“陛下怎麽樣了?”
蘇培盛歎了口氣,搖頭道:“還是老樣子。”
“知道了,本宮去看看陛下。”
元春不等蘇培盛進去稟報,快步向殿內走去。
“娘娘,您不能...”
蘇培盛大驚,話未說完,‘啪’地被夏守忠一巴掌打在了臉上,“放肆!還不滾下去!”
夏守忠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蘇培盛的臉色白了,怔怔地望著元春消失的背影,片刻回過神來,大步向著乾清宮外奔去。
寢殿內,兩位太醫正在給隆治帝號脈,邊上的小太監大氣不敢喘一下,自從皇帝昏迷之後,這裡伺候的小太監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人了,來的人沒有一個在回到原來的宮殿,只是聽說犯了事被趕了出去,但是大家心中都明白,這些人都永遠消失了。
張皇后坐在軟榻上,出神地望著躺在床上的皇帝,她今天的情緒平靜了許多,昨日傳來了確切消息,馬順已經在南疆找到了解藥,人在回京的路上了,最遲五月初解藥就能送進來。
小半年的精神折磨使得張皇后有些憔悴,仿佛又蒼老了幾歲,見兩位太醫面色如常,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這時,寢室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元春的聲音,“陛下怎麽樣了?”
“回娘娘的話,一切正常,皇后娘娘在裡面陪著呢。”
這是張皇后貼身女官的聲音。
“皇后娘娘,臣妾可以進來嗎?”
“可以進來!”
門開了,元春從外面翩翩走進,她慢慢走到皇后身邊,低聲道:“陛下怎麽樣了?”
張皇后苦笑道:“還是老樣子。”
“都是臣妾無用!”
張皇后瞥了她一眼,奇怪道:“怎麽了?”
元春走過去伸手摸了摸皇帝的額頭,歎聲道:“陛下的病臣妾無能為力,也沒能服侍好陛下,聽說吳貴妃都照顧了陛下好幾日,臣妾懇請皇后娘娘原諒,從今日起,讓臣妾來服侍陛下。”
此話一出,寢宮內氣氛一滯,兩個太醫對望一眼,低頭慢慢退了出去。
張皇后立刻望了夏守忠一眼,又望向元春,柔聲道:“妹妹的心意我知道,不過四皇子還小,需要妹妹照顧,陛下這裡我和太妃服侍就夠了,沒必要搞得大家夥不安生,常來看看就行了。”
元春正準備開口,張皇后立刻把話頭搶了過去,“你也知道陛下對四皇子的喜愛,照顧好他就是對陛下最好的服侍。”
元春緊緊地盯著躺在床上的皇帝,“可是....”
“好了,太醫說了,陛下需要靜養。”
張皇后又打斷了元春,“妹妹放心,陛下雖說昏迷,但是神志還是清晰的,定會知道妹妹的心意。”
“....”
元春微微一頓,沒有任何波動,眼神兜轉回去,稍偏著頭,說道:“這裡就有勞皇后娘娘了,臣妾回去定誠心在神佛前為陛下祈福!”
說到這,上前給隆治帝理了理被子,將放在外面的右手拿回了被子中,只是在張皇后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用手帕將隆治帝衣袖上的一塊點心渣子包了起來,轉身對著張皇后微微一福,道“臣妾告退了。”
說罷,慢步向寢宮外走去。
張皇后望著元春的背影, 微微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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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後,神京天空飄起了雨絲,雨霧蒙蒙一片,給溫暖的春日帶來了一絲涼意,神京西城,一輛馬車在雨霧中疾馳而行,馬車內,小李太監正閉目長思,自從他將在司禮監偷聽到的話告訴元春就踏上了一條不歸路,他知道,除了元春和賈家,沒人能護得住他,宮裡的規矩就是背棄主子就沒有活命的理由,皇帝是所有人的主子,他背棄了皇帝。
他可是聽說了,元春去了趟乾清宮,回來後將自己關在寢宮整整一個時辰,滴水未進,他知道元春肯定是發現了什麽。
他同樣明白,自己給賈家遞去的這封信將會給朝廷帶來多大的衝擊,也許皇帝會永遠不能再醒過來!
想到這裡,摸了摸懷中的信,又想起元春交代自己的話,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對著外面喊道:“再快點。”
“駕!”
趕車的小太監一甩馬鞭,馬車加速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