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叛軍在親眼目睹了漢軍在城下斬殺百姓後陷入了沉寂,特別是那臨死前發出的淒慘叫聲,更是讓眾人心中生出膽怯,惴惴不安。
府衙內,靖武侯黃琛聽了守城軍將報告之後,臉色很是難看。
“侯爺,因為漢軍不斷剿殺太湖周邊村落,已經很少有人敢給咱們通風報信了,另外漢軍給的獎勵太豐厚了,好些人借著巡夜的機會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照這樣下去,不等漢軍圍剿,太湖水師就散了,這樣咱們的後背可就徹底暴露在漢軍火炮之下了。”
一名叛軍文官說道。
黃琛揉了揉眉心,問道:“你們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那文官:“侯爺,現在我們有兩個選擇:第一,坐著等,等漢軍剿殺了所有漁村之後,沒了親人,這些水師軍卒自然會將仇恨全部放在漢軍身上。
第二,攻打劫掠那些背叛逃竄軍卒所在村落,一方面可以震懾二心之人,另一方面劫掠他們的糧食用以補充城內的消耗。”
這時一名軍官站出來,道:“侯爺,如今經過多日的圍城以及殺人恐嚇,軍中士氣低落,如果這麽做的話,很可能會使得原本就脆弱的士氣崩潰掉,不若讓水師北上襲擊漢軍糧道,攻打漢軍後方縣城,製造恐慌,讓漢軍抽調兵力防守。”
另一名軍官站出來向黃琛行禮道:“侯爺,如今漢軍主力全部集中在蘇州府,鎮江等地肯定無重兵防守,運河內又無漢軍水師,咱們完全可以遣一偏師繞到漢軍後方偷襲。”
“偷襲?”
那文官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冷聲道:“我看是送死吧!”
“你--”
那軍官怒視著他。
黃琛見狀不由一陣頭疼,他在茅山被賈琦用計謀殲滅了近十萬精銳之後,一直昏迷數日才清醒過來,隨著戰局的不斷惡化,不得已他讓薛紹宗和水溶帶領最後的三萬精銳護著劉瑞逃往了杭州府,那裡雖說是白蓮教的地盤,但是有著一批當年十二團營和京營將領在替白蓮教訓練大軍,自己趕在賈琦率軍到達蘇州之前抽調了十萬人馬防守蘇州城,城內還有這三十余萬百姓,糧食也夠半年之用,不過對於軍中士氣的下降,他也是非常的頭疼,毫無辦法,現在又聽著這些人的爭吵,哪裡還能忍受得住?立刻高聲道:“夠了,吵什麽吵?吵能解決問題?”
大廳內眾人見黃琛發火,都嚇的不敢言語。
黃琛從慢慢站起了,略想了想,“圍城的漢軍有近二十萬,人吃馬嚼消耗非常的大,昏君肯定不會這麽消耗下去,等那昏君沒了耐心定會命令漢軍攻城,到時候咱們依托工事給漢軍以大的殺傷,嘉興等地的援軍會在恰當時機攻擊漢軍後翼,定可迫使漢軍撤退,這樣蘇州困局就會解去。另外關於水師,算了吧,都不容易,直接告訴他們,想走今日立刻走,過了今日再走就不要怪本侯心狠了。”
那軍官猶豫了一下,問道:“如果人數太多怎麽辦?總不能讓水師解散了吧!”
黃琛眼神一凝,沉聲道:“你說怎麽辦?”
那軍官上前一步,輕聲道:“今日暫且放一批人離去,末將帶人緊隨其後,殺了這些逃兵和他們的家人,然後回來就說是漢軍言而無信,屠戮了這些投降軍卒換取軍功。”
黃琛愣了一下,慢慢盯著他,那眼神似要把他看透一般,點頭道:“此事你親自帶人去做,隱秘些,萬不可留下蹤跡。”
“您放心,侯爺!”
.........
中軍大帳內,所有世家將領都有些戰戰兢兢,他們完全不明白賈琦為何提出來要收繳他們的兵馬,要知道當初可是答應這些兵馬聽調不聽宣,只是配合大軍平定叛亂,他們還是屬於世家護衛,這一個多月他們也是非常配合軍令,沒有半分怠慢。
賈琦從帥座上站起了,緊緊地盯著那個世家將領,“給你們半日的時間考慮,否則別怪本帥軍法無情!”
“這...”
那世家將領猶豫了一下,咬牙道:“這件事情我們做不了主,還望大帥能多給幾日時間,我們好回稟家主。再說了,當初您可是答應了,不會強製收繳吞並這些人馬的。”
“強製吞並?”
賈琦淡淡一笑,“本帥這不是在和你們商量嗎,何曾強迫與你等,老話說,人往高處走,本帥這也是給你們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放心,該有的功績和賞賜不會少你們,就是以往承諾他們的升遷賞賜也會繼續兌現,這方面你們不要擔心。”
“不知大帥為何非要這麽做?”
“本帥得到密報,說是金陵城中有世家勾結白蓮教妖人,意圖在大軍之中製造混亂好渾水摸魚。”
“....”
那世家將領一愣。
這時,一名親兵快步走進來,稟報道:“大帥,剛才有人用信鴿向外傳遞情報,信鴿被箭樓值哨一箭射落,這是從信鴿身上查獲的情報。”
說著,攤開手掌,只見一張紙條躺在親兵手中。
“太倉衛危,速撤離!李。”
賈琦撚過紙條,一字一頓念道。
“不可能!”
那將領急了,眼睛盯著賈琦手中的紙條,“這是汙蔑,我們李家不可能私通白蓮教,這是栽贓嫁禍!”
賈琦扭頭看向他,“是不是栽贓嫁禍,查上一查就知道了。”
說到這裡,賈琦目光嚴厲地望著他,“不過在這之前,為了大軍的安全考慮,世家兵馬必須解除武裝,接受整編。”
那將領臉色大變,大急道:“不行,您要是執意這麽做,恕末將不能領命!”
賈琦聞言,眼中露出了凶光,突然殺氣大盛,一個箭步跨過去,抽出腰間佩刀一刀斬下,厲喝道:“違抗軍令者,斬!”
隨著這聲‘斬’字音落下,這位世家將領代表的項上人頭也隨之落地,大量的鮮血噴出,這種凶殘血腥的場面就是久經沙場的馮泰等人都忍不住驚呼出聲來。
賈琦提著滴血的鋼刀瞟了一眼眾將,冷聲道:“你們有意見可以提,但是,本帥的軍令必須執行。”
如此手段將所有人都嚇住了,馮泰、趙志遠等人相互對視一眼,一撩戰袍,半跪行一軍禮,道:“謹遵大帥軍令。”
就在這時,只見一個世家將領突然一動,抽出身旁親兵腰間的佩刀,以極快的速度從人群中穿過來到賈琦面前一刀斬下。
“....”
這一幕驚呆了所有人,賈琦反手一撩,手中鋼刀壓著對方手中佩刀向下一斜,跟著刀尖迅速劃過那世家將領的脖子,他低頭看了看脖子上滴落在地上的鮮血,緊跟著左手捂著脖頸向後倒去。
“哼,找死!”
賈琦冷哼一聲,繼續道:“將所有世家把總以上軍官鎖拿,軍卒打亂重新整編,但有反抗者,斬!”
“諾!”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應道。
所有世家軍官將領全部被押走了,大帳中隻留下馮泰、鄧彬、王子騰和李衛秉等將領,看著賈琦手中滴血鋼刀,他們大氣不敢喘一下,生怕災禍加身,默默地低頭站在那裡。
大帳中靜悄悄,只有幾名親兵在清理地上的血跡,賈順忙添了香,又掀開大帳,又過了一會兒,帳中的血腥味淡了許多。
賈琦反身坐回帥座上,神色平靜,一點都沒受到影響,微微一抬手,“都坐下,本帥有話說。”
“諾。”
眾將忙應聲,趕緊找位置坐下。
賈琦:“眼瞅著十月就要過去了,大軍征戰兩個多月,士卒也是疲憊,所以本帥決定大軍暫緩一切行動,休整三日。”
馮泰、王子騰等人一驚,對望了一眼,都沉默了。
賈琦目光嚴厲地望著他們,“一張一弛方為有度,大軍接連打了幾場大戰,也該讓下面的軍卒放松一下,我會告訴軍需,適當提供酒水,當然不會太多,畢竟這是在戰場,另外軍紀可惜稍微松弛一點,但是不可鬧事,否則軍法處置。”
一面說,一面擺手,“好了,不要多禮。你們回營傳達軍令安排好巡哨就過來,我和你們一起吃頓飯,明日咱們去看水田。”
“諾。”
幾人躬身一禮,退出大帳。
目送眾人離去,賈琦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一清早吳磊弟兄倆便回來了,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開封被劉鍾攻破了,沒費一兵一卒,不僅繳獲了近百萬石糧食,更是從武庫中起獲了可以武裝六萬大軍的武器甲胄,還有不少火炮,當然都是佛郎機這樣的小炮。
這個消息太驚人了,沒想到開封竟如此戲劇性的陷落在一群流民的手中,當初水溶費盡心機都沒能打進中原,這會兒竟然在流民的手中實現了,當真如笑話一般。
要是昨日收到此消息,賈琦可能會與諸將商議分一部兵馬北上鎮壓叛亂,但是昨日黃昏後,賈琦收到了神京遞來的信,皇帝昏迷不醒,三皇子劉胥被內閣擁立為太子,這些他都能接受,畢竟劉業才一歲,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被冊立為太子。
但是他們不該在這件事情上隱瞞自己,十余日了,內閣與兵部沒有任何一點消息送到自己手上,這明顯是在提防自己,還有吳邦佐和楚太監兩個,他們估計早幾日就收到了消息,難怪會出手拉攏太倉衛。
也許還有些將領已經受到了他們的拉攏,特別是李虎和沈一熙這樣的大將。
只是他們這麽做考慮過後果沒有?
一動不如一靜,自己該緩一緩攻勢,看一看他們會有怎樣的反應。
.........
楚太監將手中的茶碗往茶幾上一擱,“太狂妄了!他明知道太倉衛並入了繡衣衛,他竟然還敢當著所有人的面殺了他們。”
吳邦佐看著這位總管太監,權衡一番後,說道:“不要染指軍權,否則你會有性命之憂!”
“他敢!”
楚太監聽了吳邦佐的話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過他還是不相信賈琦敢對自己下手,殺害內官監軍與造反無異,不過賈琦那毫不遮掩的殺意又讓他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皇帝昏迷,朝局不穩,這個時候賈琦不要說殺他了,就是剁了吳邦佐也多半沒事。
吳邦佐突然站住了,慢慢盯著楚太監,沉聲道:“你說,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神京的事情?”
楚太監愣了一下,猛然站了起來,大聲道:“是了,肯定是這個情況。以往他在不情願也不會動用如此激進的手段,這是知道三皇子被冊立為太子心生不滿,這是在殺雞駭猴,想借我們的口將他的態度傳給皇室還有內閣。”
一面說,一面在大帳中踱步,歎了口氣,“事情難辦了。”
就在這時,一名小太監急匆匆闖了進來,急聲道:“老祖宗,出大事了,中軍大帳傳來軍令,暫緩一切行動,大軍放假休整三日。”
“你說什麽?!”
楚太監一把拽住那小太監衣領,厲聲道。
小太監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顫聲道:“大軍放假休整三日,還有....”
楚太監盯著他,問道:“還有什麽,快說。”
“梁,梁國公,梁國公在大帳中斬殺了兩名世家將領,其余人全部被關押了起來,還有,世家的兵馬已經被責令解除了武裝,聽說要全部打亂重新整編。”
楚太監聞言,心頭感覺有些不妙,立即問道:“可有說了什麽緣由?”
小太監連忙搖了搖頭。
吳邦佐:“你下去吧!”
“是。”
小太監應聲退了出去。
望著小太監的身影消失,吳邦佐坐了下來,出神地想著,一邊端起茶幾上的茶碗,揭開碗蓋,一喝有點涼了,心中歎息一聲,將茶碗往茶幾上一擱,看向楚太監,說道:“大軍休整三日也是好事,畢竟連續多場大戰,將士們也勞累了,軍心士氣多少下降了不少,這也算是正常的軍令,只是,他為何要將世家的兵馬打亂重編?”
楚太監沉吟片刻,抬頭道:“這件事情他肯定是拿住了世家把柄,否則不敢明目張膽的殺人,囚禁軍將,想來會給一個說法。”
說到這裡,望著帳外,沉聲道:“真正讓雜家擔心的反而是大軍休整三日,他作為大軍主帥怎麽會無緣無故否定之前的作戰方案,軍中又沒有出現重大變故,這很不正常!”
聽了楚太監的話,吳邦佐心頭感覺不妙,問道:“你是說,外面出現了我們不知道的變故?”
聞言,楚太監不由一陣苦笑,歎息道:“這個可能性非常的大,估計他在等雜家去低頭認錯!”
兩人都沉默良久,吳邦佐敲了敲茶幾,慢慢吐出幾個字,“他這是吃定了咱們會去問他!”
楚太監:“或許用‘求’字更恰當!”
吳邦佐聞言一怔,雖說宦海沉浮數十年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但此刻心裡還是極為難受,不免埋怨起內閣來,明知道賈琦這個人眼中容不得沙子,竟還鬧出這樣的事情來,早知道就不瞞著他了,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情況,他擔心會因此耽誤平叛大計。
楚監軍:“先搞清楚到底出了何事,要真是塌天之事,雜家當著眾人的面給他磕頭認錯。”
“好。”
兩人達成一致意見,決定共同面對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