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元年正月二十五日,下午,順天府,玉田。
“轟轟....”
戰馬的鐵蹄震撼天空,韃靼人的騎兵排列成整齊的攻擊陣型,有若奔騰的鐵流向著殘破的玉田城衝來。
在騎兵全力衝擊下,很快韃靼人便衝進了火銃的射擊范圍,韃靼人來勢洶洶,從城頭往下看,黑壓壓的滿是馬匹與人頭,天地間隻余下震天的馬蹄聲。
“射擊!”
隨著軍官的一聲令下,城牆上騰起大股煙霧,京營的火銃兵又發動了齊射,正在衝鋒的韃靼人直接被高速飛來的彈丸擊中,有的戰馬直接被擊中,身軀上被打出一個血洞,那戰馬嘶鳴一聲,直接將背上的韃靼人甩出去好幾米遠,緊接著便被身後快速衝來的騎兵方陣踏成肉泥。
雖說韃靼人為了應對京營的火銃,衝鋒之時拉開了距離,但架不住數千人齊射,還有,衝鋒的韃靼人太多了,總會有人被彈丸擊中。
一顆高速旋轉的彈丸擊打在了一名韃靼人的肩甲上,彈射的彈丸擊中了邊上的韃靼百戶,熾熱的彈丸直接擦著他的臉橫切而過,彈丸打碎了他的顴骨,帶出了一片血肉,還夾雜著牙齒和碎骨,那百戶下意識摸一下臉,慘叫一聲跌落馬下。
“射擊!”
隨著軍官冷酷無情的命令,火銃兵發射了新一輪的射擊,猛烈的爆響聲中,奔騰的韃靼騎兵方陣一陣陣人仰馬翻,韃靼人的尖叫哀嚎聲都被震天的火銃齊鳴聲淹沒,一波波的韃靼人倒下,一波波的韃靼人又衝上來,迫於漢軍火銃的威力,許多韃靼人不得不在七八十步甚至更遠的距離就將手中的震天雷仍向漢軍,還有人將手中的弓箭射出或者飛斧投向前來。
此時的玉田早就不是一座完整的城池了,韃靼人不僅屠戮了城裡的百姓,更是焚毀了所有的建築,就連城牆也被他們摧毀了很多,所以在很多地方他們是可以直接將箭矢射進來。
然而還是有著非常多不怕死的韃靼人衝破了漢軍的火力網,他們衝進了三十步內,這個距離已經足夠他們將手中的震天雷等武器扔進城了。
牛繼宗一直密切觀察戰場形式,開始他還非常的從容,慢慢臉色變了。
就連濟寧侯鄧彬和永寧侯謝靖一樣面色發白,韃靼人的攻勢太凶猛了,完全不顧忌傷亡,特別是昨日午後一度被韃靼人衝進了城內,
漢軍在付出了巨大的傷亡才將韃靼人趕出了城,趁著夜色用碎石和木材將被韃靼人炸出的缺口堵住,誰知韃靼人又向這個方向扔來了大量的震天雷,防守此缺口的漢軍傷亡太大了,照這個樣子很難確保不會再次被韃靼人突入城內。
慘烈的搏戰從巳時到申時,中間韃靼人除了休整了半個時辰,對漢軍發動了無數次的進攻,憑借著玉田的斷壁殘垣,漢軍利用著手中的火銃苦苦支撐,然而終究會有彈藥耗盡的時候,屆時便是漢軍直面韃靼騎兵,正面搏殺的時刻。
經過兩天的廝殺,城外還有著近五萬韃靼騎兵,城內漢軍僅剩五千騎兵,其余全部是步軍,共約三萬。
牛繼宗心中一陣陣發寒,大半日的時間,己方憑借著城牆和火器擊殺了近萬的韃靼人了,然而漢軍的傷亡也不小,最主要的傷亡便是韃靼人的震天雷,也不知他們從哪裡得來的如此多的,每次韃靼人回頭後,牛繼宗都要重新派一波軍卒前去防守,如此下來,加上其他幾處近造成了三四千人的傷亡,這樣的戰損太大了。
而這時,永寧侯謝靖高聲道:“鎮國公,不能再這樣守下去了,明日韃靼人又會有援軍前來,咱們的人死一個便少一個,這樣下去遲早玩完。”
濟寧侯鄧彬卻耐心勸道:“按著時間算,王爺該進京了,想來這一兩日便會領兵前來支援。”
“可是,咱們已經很難在堅持一兩日了。”
“不怕。”
牛繼宗手一揮,“天塌不下來,咱們再堅守一兩日還是沒有問題的,實在不行咱們撤進城去,利用城裡的街巷與韃靼人周旋,咱們耗得起。”
“....”
聽了這話,謝靖只能苦笑點頭。
低沉的牛角號再次吹響,三裡外的韃靼騎兵結好陣勢,開始催馬衝鋒。
在玉田西北方向,距離韃靼大營三裡的地方,賈琦親率大軍趕到了此處,沒有直接命令大軍對韃靼人發起進攻,而是讓全軍就地坐下休息,眾將士們下馬休息,就著水囊裡的水吃起了乾糧,吃飽喝足之後又休息了一炷香的時間,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進攻的軍令。
派出去的三波哨探已經趕回來了兩波,等最後一波哨探發出信號後,大軍便會直撲韃靼人的側翼。
天空變得黑沉沉,平地起了一股大風,凌厲的寒風吹得旗幟呼啦啦作響,賈琦一馬當先,他的眼睛在寒風吹拂下,漸漸地眯了起來,他已經看到了哨營發來的信號,等待很久地這一刻終於到來了,他緩緩拔出了斬馬刀,戰刀在太陽余輝的照耀下發出滲人的光芒。
大軍浩浩蕩蕩,仿佛一片紅色的海洋,在原野上起伏前行,很快,軍陣便來到了韃靼人大營左後翼不到兩裡的位置,此刻,韃靼人的探子也發現了漢軍的身影,他們一面吹響示警的號角,一面向著大營快速退去。
“殺!”
賈琦舉起手中的斬馬刀,向著前方一揮,“殺光所有的韃靼人,一個不留!”
四萬漢軍精騎發動了猛烈地進攻,攜帶著排山倒海般的氣勢,揮舞著長矛和戰刀,向著韃靼人的後翼鋪天蓋地地殺去。
聽到示警號角的韃靼人也發現了出現在自己後翼並衝過來的漢軍騎兵,為了給正在攻城的主力贏得時間,一直不動的預備隊在軍官指揮下向著漢軍發起了反衝鋒,相比於漢軍的冷靜,韃靼人就激情多了,他們一面揮舞著手中的彎刀,一面放聲呼喊,儼如海嘯爆發,向著漢軍衝去。
戰馬疾馳,雙方之間的距離不斷拉近,很快便進入了兩百步,一百八十步,一百五十步,一萬五千原謝瓊麾下的精騎這時扣響了手中的火銃,瞬間騰起一大片煙霧,一百五十步遠遠超出了火銃的射擊距離,然而雙方都在疾馳的戰馬上,這就是戰爭積累的經驗。
韃靼人到死也沒想到漢軍騎兵會裝備有火銃,這與他們的認知完全相悖,一萬五千顆彈丸迅速的向著韃靼人激射去,激起一片血花,他們身上的單層鐵甲根本無法抵禦高速射來的彈丸,彈丸打穿了他們的身體,更多的彈丸打在了戰馬龐大的身軀上,戰馬悲鳴,摔倒在地,馬上的韃靼人沒有被彈丸擊中,倒地的瞬間便被後面的戰馬無情地踐踏而死。
就這樣,在如此密集的彈雨洗禮下,最前面的韃靼人全部被擊斃,特別是那些衝在最前排的軍官和老卒,紛紛慘叫落馬,萬夫長更是被打爆了腦袋,原本密密麻麻的方陣瞬間變得稀稀落落,這一輪的攻擊,最少有三四千人被擊斃,還有更多的人因為戰馬受驚或戰馬沒能及時避開地上的死屍而全部跌落下馬,看著滿地的死屍,韃靼人驚恐絕望,開始出現了徘徊不前的跡象。
就在這時,背起火銃,抽出斬馬刀的漢軍老卒殺到了他們面前,聲震雲霄的喊殺聲成為壓垮韃靼殘兵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們掉頭而逃,賈琦一馬當先揮舞著手中的斬馬刀,在親兵的護衛下盡情的衝殺著,手中戰刀左劈右砍,渾身上下沾滿了韃靼人的血。
原野上到處都是潰逃的韃靼殘兵,他們爭先恐後的向著剛剛退下來的韃靼疲兵奔去,三四裡地一眨眼便至,還未來得及喘口氣的韃靼人便被突然攻來的漢軍騎兵衝垮了軍陣,他們經過大半日的高強度攻城戰,此刻早已是身心疲憊,在漢軍如此猛烈的攻擊下,只能節節敗退,一炷香後,牛繼宗率領著城內的五千騎兵從側面向敗退中的韃靼人發動了更加猛烈的突襲,在漢軍的夾擊之下,韃靼人終於無力回天,大軍崩了,韃靼人開始四散而逃,然而卻逃不過漢軍的追擊,一直到黃昏,這場追擊戰才結束,漢軍向東北方向一口氣追了十余裡,四萬余韃靼人全軍覆沒。
一場大戰結束,殘陽如血,玉田城外的廣闊的平野上到處是層層疊疊的屍體,這些死屍有漢軍的,但更多的是韃靼人的,還有各類的死馬殘肢,殘破的旌旗武器等,橫七豎八的屍體浸在血漬中。
就在剛剛大同總兵西寧侯張亮率領著兩萬大同騎兵姍姍來遲,打掃戰場的事情就交給了他們,參與大戰的各營人馬抓緊時間休息,並命輜重兵架起鐵鍋燒水,很快大軍全部吃著乾糧喝著熱水補充體力起來。
賈琦吃了幾塊肉餅,喝了兩大碗熱水,吃飽喝足身上又暖和了起來,策在馬上對著遠方眺望,又回頭打量了玉田一眼,玉田城的殘破完全超出了賈琦的預料,完全喪失了據守的必要。
剛剛前出薊州鎮的哨營傳來了消息,關外的韃靼人開始翻越長城入關了,看來韃靼人是鐵了心要入關與漢朝展開生死一戰了。
吉安不愧是經驗豐富的老將,他和牛繼宗商議先收復玉田,再收復遵化,然後慢慢地逼近薊州鎮,將韃靼人趕回關外,步步為營的策略本沒有錯,然而他們卻低估了韃靼人的決心,巴彥汗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軟弱,以為他會因為元氣大傷而選擇退出大漢,牛繼宗三人聽到了韃靼人繼續增兵的消息後都驚呆了。
賈琦久久眺望著薊州鎮方向,心裡清楚,玉田守不住,終於,他下定了決定,緩緩對三人下令道:“傳我的命令,半個時辰後,大軍西撤薊縣!”
酉時初,漢軍放棄了殘破的玉田城,向西撤軍了,他們帶走了所有能帶走的東西,就連一些戰馬的屍體也被收集起來充作軍糧帶走了,其余的全部一把火燒掉了。
賈琦並不著急和韃靼人決戰,因為他清楚的知道,韃靼人缺糧食,薊州鎮的那點糧食根本不夠支撐多久,更何況關外又來了許多韃靼人,無邊的黑空又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
整個順天府東北方向都被韃靼人洗劫一空,這裡的百姓要麽提前就跑來,要麽就是死在韃靼人的屠刀或者被韃靼人驅趕死在了漢軍的大營外,一路上死氣沉沉,所有村落都是黑漆漆,不時碰到慘死的百姓屍體,賈琦命人將百姓屍體連同這些村莊一起燒掉。
“該是的韃子!”
看著慘死荒野的百姓,鄧彬暴跳如雷,但又無可奈何,隻得咒罵兩句發泄心中的怒火。
牛繼宗也是皺著眉頭,“異族殘暴,終是我大漢心頭之患。”
他歎了口氣,“這場災難給京畿百姓帶來了太多的苦難了,只希望早日結束這場大戰,還百姓一個太平盛年。”
說到這,他打馬上前,望著沉默不語的賈琦,想了想,問道:“你就如此放心將大軍交到楊志的手中?”
“不然呢?”
賈琦笑著問道。
牛繼宗怔了一下,沉聲道:“你明白我的意思,金陵的事情我可是聽說了。”
賈琦望向了他,牛繼宗點了點頭。
嘖!
賈琦挺無語的,劉瑞去見楊志的事情好像不少人都知道了,神馬情況!
牛繼宗:“人心最是難測, 不得不防。”
“我相信他。”
賈琦語氣平靜而執著。
牛繼宗沉默了好久,才搖搖頭道:“不要大意,你比誰都清楚河南局勢的複雜性,你此次僅僅是擊潰了劉鍾部分主力,並沒有傷了他的元氣,如果朝廷大軍再出現意外,很可能重蹈覆轍。”
說到這,深深地望著賈琦,“我知道你將大部分人馬交到了老謝的手中,史鼎、馮泰等人也算是你的老部下,但人心似水,他們認識楊志在你之前,更何況縣官不如現管。至於老謝,不說也罷。”
賈琦搖了搖頭,“明日一早我就要回京了,這裡就交由伯父代為照看了。”
見賈琦轉移了話頭,牛繼宗兩眼瞪得像燈籠,死死地盯著他,好久才說道:“好!好!你有信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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