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是賈琦在文淵閣值夜,一早與楊漣等人討論了有關禦史台改製的問題,一番爭吵之下,最終賈琦做出了讓步,四個官職當中拿了右副都禦史,李守中也信守承諾,開始了對江南甄家的彈劾。
在楊漣疑惑的目光中,賈琦走出了文淵閣大殿,隨著隆治帝的昏迷,好些事情都不了了之,這其中就有江南甄家,原本隆治帝打算戰後順手將其給清理了。
昨夜無事,賈琦也不用去休息補覺,直接來到了書房,在馬車裡關於江南的一些思路他還沒有理清楚,他需要再靜下心把事情考慮清楚。
書房裡十分安靜,賈琦坐在書桌前對著一封書信出神,剛出了神武門便從賈福手中接過了這封黃錦寫給王子騰的密信,信中的內容不僅解開了困擾賈琦多日的疑惑,更是消除了他對忠靖侯史鼎的疑心。
自己之所以會以糧食為要挾讓劉鍾讓出歸德府,一方面是為了緩和內閣對謝瓊和鄧彬的壓力,另一方面也是對史鼐請求的回應。
知道了隆治帝手諭的內容之後,賈琦就不在有著擔心了,接下來就是應付可能出現在江南的危機,李守中對甄家的彈劾只是一個開始,他想利用禦史台影響內閣,從而將甄家趕出金陵,讓他們自己乖乖的進京,京城雖說是天子腳下,但背地裡卻是非常的混亂,這樣自己就能慢慢的處理他們,至於宮內的甄太妃,呵呵。
另外他發現,今日內閣內發生了一絲變化,孫玉麟隱約在幫助李守中,雖說只是不經意間解了李守中的困境,但還是讓賈琦發現了他眼中閃過的那抹猶豫,看來他也知道了劉旦的事情。
賈琦坐在桌案後凝神沉思,這時,賈福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進來。”
“二爺,步軍營封了南城,到處都是東廠緹騎。”
賈琦眉頭微皺,沒好氣道:“他當這是戰場?叫他別胡亂折騰就是不聽,這一夜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不說會打草驚蛇,更可能招來內閣的注意。”
“二爺明鑒,現在南城那邊已經戒嚴了,短時間內季大牛他們是不能在動了。”
賈福心中明了,有些擔憂道:“東廠這麽大的損失,黃錦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大帥!”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不賈福話音剛落,季大牛便走了進來,施禮後直接搬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怎麽搞出這麽大的動靜來?”
賈琦有些不悅的問道。
“回大帥的話,昨兒子夜卑職根據大帥的指令搜查了東廠在南城的據點,抓住了東廠緝事所百戶,可惜還未來得及拷問他便嚼舌自盡了。”
死了?
賈琦臉色露出了失望之色,“那還有別的收獲嗎?”
“有!”
季大牛取出一份長長的清單,笑道:“那裡是東廠情報轉運站,裡面藏有諸多機密,卑職趁著夜色又搗毀了三處據點,雖然最後一處據點有人逃了出去,但卻從中搜到了東廠一部分埋藏在江南密諜的檔案。”
“可有什麽重大發現?”
“一部分已經核查清楚,一部分尚未有線索。”
“這麽快?”
“已查清的部分都是埋藏在軍中的密諜,照著檔案一一比對就找了出來。”
賈琦想了想,便道:“你們辛苦了,這兩日就待在西城的軍營中不要外出。”
“是。”
“嗯!”
賈琦點了點頭,他忽然又想起一事,令道:“立刻發一封信去金陵,讓人注意定遠侯府的情況,一定要查清楚定遠侯的身體情況,一有消息立刻送進來。”
這也是賈琦剛想到的事情,如果太康帝的遺旨在江南的話,一定是解除自己兵權的旨意,要想從趙志遠等人手中拿到兵權指望甄應皓等文官根本實現不了,唯一可能的就是這位自己的老上司,定遠侯楊志。
自己回京之前曾特意去探望過他,當時他已經可以起床下地行走了,自己看了也替他高興,便提出讓他隨船北上神京修養,原以為他是不願意來回折騰,現在看來有可能有著其他的考慮。
這時,賈福從門外走了進來,稟報道:“二爺,袁先生來了。”
“請進來。”
話音剛落,袁汝晟快步走了進來,笑呵呵道:“打擾王爺清淨了。”
“先生來了,請坐!”
賈琦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先生如此高興,可是有什麽喜事?”
袁汝晟坐了下來,撫須笑道:“剛遇到了府上珍大爺,聽說府裡老太太正在請人查算吉日,難道王爺認為不是喜事?”
賈琦拱了拱手,“多謝先生了。”
“知道王爺和良鄉縣主感情好,但,王爺並不是一個人,您身後有著諸多的利益,沒有一個繼承人,所有人都不踏實,這就如水中月一般,虛渺不現實。有了嫡長子,西梁王府的權勢就可以傳下去,諸將也就有了繼續效命的目標。”
袁汝晟微微一笑。
賈琦目光閃爍不定,一直聽到最後,低頭想了想,便道:“確是我想的不周到,多謝先生提醒。”
袁汝晟又對賈琦開了個玩笑,道:“王爺,您身上的責任重大,一年內要連娶正妃和兩位側妃。”
賈琦卻輕輕搖了搖頭道:“沒必要這麽緊張,我還年輕,再說了,我也答應老太太了。此事不可亂了規矩。”
袁汝晟臉上的笑意消失,眼中變得嚴肅起來,他沉思了片刻,道:“劉弘手諭的事情我聽焦老頭說了,此事王爺可以趁機從中獲利。李守中既然保下了劉旦,之後也會在暗中支持他,以劉武父子兩個的秉性來看,多半還留有後手,所以,小皇帝的龍椅做的不會安穩。另外,劉恭也露出了他的野心,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何如此著急。此事,王爺還需再調查一番。在局勢明朗之前不可輕易下注,先壯大自身再說。還有一個就是江南,那裡領兵的將領全是王爺的嫡系,所以,必須牢牢捏緊軍隊。如今蘇杭等地還不穩,特別是隱匿起來的白蓮教,隨時都有反噬的可能。如今孔方岩帶著兵部和戶部的人南下查帳去了,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得逞,不若趁機一勞永逸將他和吳邦佐一起解決掉。杭州府正是個絕佳之地。”
賈琦卻搖搖頭,“正因為在江南動手更加容易,所以才不可能讓他們在江南出事。江南絕對不能成為風暴的中心,否則這會給內閣和其他人插手江南的借口。”
袁汝晟沉吟片刻,道:“在謀略中是陽謀為上,何為陽謀,陽謀就是順勢而為,隨勢而發,光明正大的達到一定目的。重劍而無鋒。”
賈琦點了點頭,笑道:“不知先生可有妙計。”
袁汝晟淡淡一笑道:“吳邦佐不是來信說浙江本地世家抵製異地為官的規定,不配合他的整頓不是。不若想辦法讓浙江亂起來,大軍順勢入浙江剿匪平叛。”
賈琦點了下頭,“不錯。我這裡剛接到一份浙江遞來的情報。”
說著,將一封壓在詩集下的信件取出遞給了他。
袁汝晟打開信封,從裡面取出一封信,只看了兩行,便點頭笑道:“當真是個好消息。”
說得這,晃了晃手中的信件,“楊維垣的暴行已經激怒了浙江士大夫,他們肯定會上書彈劾,王爺要幫助楊維垣將這些彈劾壓下來,並將名單給楊維垣送去,我想軍權在握的楊維垣有了王爺的支持肯定會報復。只要浙江一亂,駐扎在杭州府大軍就可立刻渡江南下,這樣朝廷必然會心生忌憚,不敢再用強硬手段拆解大軍,那樣一來,王爺壓力也會減小。特別是掌握劉武遺旨之人,更不敢在這個時候拿出遺旨強奪王爺手中的兵馬,這樣王爺就會有足夠的時間來處理此事。”
“先生這話說的不錯。”
谷鍤
賈琦緩緩點了點頭。
袁汝晟又笑道:“咱們還要想個萬全的法子讓楊維垣放開手對付這些世家。”
就在賈琦思考如何讓楊維垣對浙江本地世家動手之時,蘇杭等地的白蓮教也被納蘭元英收服的差不多了,剩余的死硬分子不是被殺就是在逃往的路上。
松江府華亭縣,千余名騎兵在原野上急奔,他們一路橫掃了多處白蓮教據點,近萬名白蓮教徒死在他們的刀下,半個月前,他們在桐鄉發現了白蓮教聖子的蹤跡,一路追擊便來到了松江府境內。
漢軍殺到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白蓮教眾人藏身的地方,此時,經過小半個月的逃命,白蓮教聖子身邊只剩下不到五百護衛,並且許多人身上還帶著傷,天寒地凍,又加上長時間沒有充足的時間進行休息,很多教徒還有老人孩子都生病了,眼看著就要堅持不住了。
驚惶的吼叫聲在營地內回響著,無數白蓮教徒紛紛從帳篷內奔逃出來,這時,一名白蓮教老者衝進了大帳,“聖子,漢軍騎兵已經發現我們的蹤跡,距離此處以不足三裡,正疾速殺來,咱們擋不住,請聖子速速離去。”
大帳內,白蓮教聖子正在和幾名長老舵主商議接下來該前往何處,聽到這個消息,眾人同時臉色大變,一長老驚惶道:“他們怎麽來的如此之快,還有,他們怎麽知道咱們藏在此處?”
“肯定是華亭縣的人背叛了聖教。”
“納蘭元英這個賤人!”
“好了!”
那聖子高喝一聲,“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現在咱們要怎麽樣才能逃脫漢軍騎兵的追殺。”
大帳內一靜,眾人都沉默不語。
經歷半個多月的逃難,他們已經知道追擊自己等人的漢軍是哨營的精騎,這些人不僅武藝了得,騎射更是驚人,另外,他們還裝備有火器,曾在青浦擊潰了前來接應眾人的白蓮教殘兵,兩千余白蓮教殘部精銳被這些漢軍騎兵一個衝鋒打得潰不成軍四處逃竄。
“好了,都不要愣著了。”
那聖子開口打破了帳內的沉默,直接道:“立刻撤離,所有人分散突圍,能逃一個是一個,無論是誰逃出去,都要將納蘭元英背叛聖教的事情傳往各處分壇,不要急著報仇,一定要積聚實力,等待良機。”
這時,帳簾一掀,統領白蓮教最後護衛的壇主奔進帳內,大喊道:“你們速帶聖子離開,我率人前去阻攔漢軍,能抵擋一刻算一刻,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嗚!嗚嗚!”
一連串示警的號角聲響起,眾人知道漢軍騎兵距離此處已不足兩裡了,大帳外混亂不堪,白蓮教徒和他們的家眷四散奔逃,哭喊聲連成一片。
那壇主:“聖子,快走吧。”
“不走了。”
那聖子輕輕一擺手,環視一眼左右人,道:“漢軍不見到我的屍體是不會罷休的,有納蘭元英在,無論如何我都逃不掉,還會連累你們大家。
一直以來都是你們在保護我,這次由我來掩護你們撤退。”
說罷,他出帳翻身上馬,下令道:“集結護衛隊!”
片刻,那壇主集合了三百余名可以上馬戰鬥的護衛,其余人護衛著長老們帶著老人孩子倉皇向西南方向逃竄了。
又過了一會兒,西北方向不到一裡的地方出現了一條長長的黑線,這是漢軍騎兵殺到了,見狀,那聖子抽出腰間佩劍,大喝道:“為了聖教,殺!”
“殺啊!”
三百余名白蓮教護衛揮舞著戰刀,向著漢軍衝了過去。
這時,納蘭元英發現了衝在最前面的白蓮教聖子,對著身邊的漢軍參將點了下頭,那參將一揮大刀,喝令道:“殺!”
“嗚——”
進攻的號角聲響起,一千漢軍騎兵卷起滔天的殺氣,向白蓮教席卷而去。
雙方剛一接觸,這場毫無懸念的廝殺就已經分出了勝負,漢軍騎兵勇猛異常,勢如摧枯拉朽,將白蓮教護衛殺得人頭滾滾落地,膽寒心裂,僥幸活過一命的無不四散奔逃。
那聖子臉色慘白,漢軍的強大他早就見識到了,可是敗的太慘了,根本沒有給漢軍造成任何殺傷,僅僅是稍微阻擋了一下漢軍騎兵的攻勢,望著前去追殺老人孩子的漢軍騎兵,他茫然了。
就在這時,納蘭元英催馬走上前來,“聖子?”
“你,好狠!”
那聖子伸出顫抖的手指頭指著納蘭元英,“你放了他們,我和你走。”
納蘭元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還當你是聖教的聖子?”
一面說,一面指著被漢軍騎兵追殺的白蓮教徒,冷笑道:“實話告訴你,我已經掌控了除兩廣和川貴以外的所有白蓮教分舵,他們也全部向我效忠,我如今便是白蓮教聖母。你,沒有任何價值了。”
那聖子一瞬間變成了雕像,嘴張得老大,手中的佩劍落地,喃喃道:“為什麽?!”
納蘭元英淡淡一笑道:“我許諾他們,十年之內,所有兄弟姐妹都不用再東躲西藏,如老鼠般躲在黑暗中過日子。他們將和普通百姓一樣踏踏實實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這”
那聖子啞口無言了。
納蘭元英又笑道:“告訴我寶藏埋在了何處?”
“休想。 ”
那聖子咬牙切齒道:“賤人,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哼!”
納蘭元英重重哼了一聲,“至少我現在可以決定你的生死,不想受皮肉之苦就乖乖說出寶藏的下落。”
“休想,你這個”
就在這時,一漢軍哨探奔了過來,行了一禮道:“啟稟將軍,逃走的白蓮教全部被抓獲,其中幾個自稱是白蓮教長老,他們說知道寶藏的下落,要當面稟報將軍。”
“他們怎麽能這樣!”
那聖子怒不可遏,厲聲道:“叛徒,統統都是叛徒,我要殺了他們,啊”
這時,納蘭元英一刀斬下他的人頭,上前對那哨探令道:“所有青壯全部殺掉!”
說罷,打馬向著前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