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文淵閣。
楊漣放下手中的茶碗,看了眼坐在黃花梨木官椅上悠哉品茶的賈琦,那是崇政殿大學士孫玉麟孫閣老的座椅,從上書房出來,自己將賈琦等人請到了此處,搬來的椅子賈琦瞧都沒瞧,直接坐在了這把只有內閣閣臣才能坐的官椅之上,又望向面色不虞的孔方岩,歎了口氣,你和他置氣不是給自己找難堪不是,這就和秀才遇到兵是一個樣,講不通的。
楊漣長舒了口氣,望著劉恭,“王爺,您說兩句?”
劉恭臉上浮出一絲苦澀,接著搖了搖頭:“算了,還是首輔您說吧。”
大殿內一片沉寂,幾人皆面無異色,好似沒有聽見一樣。
楊漣:“上書房內雖說議了一議,卻是好多細節沒有說,更沒有做好萬全的打算,諸位都是大漢的忠臣,老夫想請大家夥坐下來說一說心中之言,議一議,接下來該怎麽應對淮安的局勢,一旦傳來確切消息,漕運衙門與漕幫勾結、甚至其中有廢太子一脈的關系存在,江南即將陷入危局該如何應對,大家夥都想一想,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更何況是軍國大事。”
見無人搭話,又道:“老夫還是那句話,江南作為財稅重地不能亂”
吳邦佐:“既然如此,那就派遣大軍快速剿滅淮安府叛軍,不讓波及江南其他府縣。”
楊漣:“怎麽說?”
吳邦佐:“忠勇侯去歲率軍奔襲陝西,三戰奠定了朝廷在陝西的優勢,想來對付區區數萬漕丁定是不在話下。”
說著,轉身望向了賈琦。
賈琦這時卻閉上了眼睛,在那裡養神。
吳邦佐頓時尷尬不已,心道沒聽說賈琦記仇啊。
又將目光望向牛繼宗,卻見他望向了地面。
孔方岩:“或許此事就交由江南處理算了。”
“不可。”
楊漣斷然答道,“如果真如此,陛下會怎麽想?百官會怎麽想?百姓會怎麽想?還有,一旦江南戰事糜爛,你我還有在座的諸位都將是罪人。”
孔方岩沉默了,好久才說道:“天地不仁,你我擋不住的。”
牛繼宗抬起頭望向孔方岩,“次輔這話未免也太過涼薄了些。”
說完望向楊漣和劉恭,“不用再議了,做好大軍南下平叛的準備吧。”
楊漣“調何處兵馬?誰領兵?”
吳邦佐:“武威侯李虎。”
幾人一怔,李虎如今在病中。
“我看可以。”
賈琦突然開口,“不過大軍錢糧要從沿途各府縣征集,京城的就不要動了。”
二人一怔,望向賈琦。
賈琦正色道:“神京的錢糧不能動。”
劉恭:“這有何關聯!”
賈琦輕輕搖頭,“當然有關!”
楊漣望著面色嚴正的賈琦,眼中浮現一抹疑惑。
賈琦直接道:“江南可是還有白蓮教,這場仗指不定會打成什麽樣子,不管如何,神京必須穩定,神京的大軍才是大漢的根本所在。”
楊漣望向戶部尚書宋溥,見其點頭,又看了看劉恭,低頭沉思少許,“勞煩宋尚書費心,將剛才所議之事寫成奏折。”
宋溥望向楊漣,略想了想,起身來到書案前,拿出一封空白奏折擺好,拿起筆寫了起來。
殿中又陷入寧靜,只剩下宋溥唰唰的寫字聲。
少頃,宋溥放下手中的筆,將奏折遞給楊漣,看完後,楊漣又好一聲長歎:“老夫不想老了落得個晚節不保,還望諸位能夠齊心協力,撐住危局!”
幾人起身,鄭重一禮,“首輔說的是。”
楊漣:“簽吧。”
筆硯紙墨就擺在桌上,楊漣拿起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隨後遞給了睿親王劉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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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笑道:“姨太太說笑了,什麽福不福,我老了,也就守著她們姊妹,能看著他們娶妻出嫁也就心滿意足了。”
“阿彌陀佛。”
薛姨媽忙念聲佛,“老太太萬福萬壽,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您老就安心享福即可,我們還要討您老的壽呢。”
王夫人輕笑一聲,“我們老太太最是惜老憐貧、心善,就是神佛都記著,必定是萬福萬壽的。”
一語未了,只聽見外面一陣腳步聲響起,周瑞家進來笑道:“老太太,大太太和東府大奶奶來了!”
賈母心中疑惑,邢夫人剛被賈赦命人叫走,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還是和尤氏一起來的,不知有什麽事情。
心中想著,只見邢夫人帶著尤氏並著一眾丫鬟婆子走了進來。
“老太太好。”
“給老祖宗請安了。”
賈母笑道:“怎麽這會子過來了,還是有什麽事啊!”
尤氏望向邢夫人,邢夫人上前一步,“媳婦得了東府和西府的請來做媒的,您老要是覺得還中意,待會可要賞些喜錢。”
又望向王夫人、薛姨媽,笑道:“正好都在,幫忙觀摩觀摩。”
賈母聽了,便已猜著幾分來意。
望了王夫人、薛姨媽二人一眼,“什麽事說罷,這也沒外人不是!”
“這自然的。”
尤氏望了邢夫人一眼,轉身從銀蝶兒手中接過紅木盒子,打開來,取出一張大紅色的婚書,確切說是聘書,不待尤氏遞上前,賈母便伸出了手。
尤氏笑了,邢夫人上前接過,轉身遞到賈母跟前,“老太太,這是西府琦哥兒下的聘書,您老給掌掌眼,瞧瞧可合適!”
其實不用邢夫人開口,王夫人、薛姨媽等人便能猜出這是怎麽回事,能從尤氏手中拿出來的也只能是賈琦的。
賈母並未言語,接過打了開來,一眼便認出這是宗人府的婚書,也不多看,瞅著上面二人的名字還有宗人府的大印以及大宗正簽名和私印,面上露出了笑容,“哈哈哈哈,好,好,不錯!”
尤氏:“老太太瞧著好,孫媳就放心了。”
賈母抬起頭,望向尤氏,“怎麽回事,不是說等玉兒她父親進京再說的麽?”
尤氏掏出一張信箋遞給了賈母。
賈母一怔,隨即將手中聘書放下,接過打開了,一目十行快速掃視完,不動聲色的抬頭看了尤氏一眼,“如此就這麽辦吧。”
尤氏笑了,回頭望向邢夫人,見她點頭,又道:“老太太,您看姑娘那裡.....”
賈母笑道:“今兒當著姨太太的面,也不要說我老婆子苛刻,只是玉兒還小,我又舍不得她,所以我看先定下名分,其他的過兩年再說,還有玉兒她父親也要知道此事的,咱們做事要有個規程。”
邢夫人上前,“老太太這話說的正是,剛大老爺也說了,姑娘還小,在老太太跟前養兩年,大一點再出閣。”
尤氏笑了,“正是呢,老太太放心,我們老爺和大老爺、二老爺商議過了,先定下名分,換了婚書,姑娘仍同往日一般,在多孝敬老太太兩年,而且二叔也在孝中,都是年輕人,不急的。”
聽了這話,賈母方才滿意的點頭,又望向尤氏,問了些雜事。
尤氏一一的都答應著。
想到這,賈母望向鴛鴦,“你去瀟湘館,告訴林丫頭打扮一下,我待會過去。”
“哎。”
鴛鴦應了一聲,滿臉歡喜地快步離去。
賈母目送她在門外消失,環視屋內一圈,賈琦如此著急的將聘書送來這是心疼黛玉,怕她受委屈,為了護住她父親,賈家付出了血的代價,雖說府中上下皆知二人之事,可是只要沒有定下來,黛玉就是客居府中的表小姐,是客人,奴才為主子赴湯蹈火那是在所不辭的,沒人會抱怨的,可林家是榮府親戚,對西府來說算是外人,可是有了這張婚書就不同了。
想到這,望向王夫人,“老二家的,你待會就不用陪著我過去了,你帶人將院子裡的東廂房收拾出來,寶玉也不用等到壽宴之後搬了,今兒就搬出來。”
王夫人:“哎,老太太放心,今兒定搬出來的。”
“嗯。”
賈母點頭,望向尤氏,“玉兒的婚書你讓琦哥兒回來後自己過來取。”
又看向薛姨媽,笑道:“讓姨太太見笑了,我要去趟瀟湘館,你看?”
薛姨媽笑道:“您老要是不嫌棄,我就跟著過去熱鬧一下。”
“哈哈哈....”
賈母笑道:“姨太太說笑了,請!”
......
瀟湘館內清風陣陣,沒了往日的幽靜,門房處,黛**母王嬤嬤正在和幾個婆子說笑,隱約聽見幾個婆子的恭維聲,王嬤嬤沒了往日的穩重,在一片恭維聲中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斷過。
房間外,紫鵑正在給黛玉養的鸚鵡喂吃食,忽見晴雯拉著雪雁一路小跑衝了過來。
紫鵑心情好,也不和兩人計較,笑道:“怎麽了?”
二人悄悄走到她身邊,“紫娟姐姐,我們剛遇見了秋月姐姐,她說二爺回來了,已經去了老太太屋裡。”
“真的!”
“嗯。”
二人用力點頭。
屋內,林黛玉躺在床上,懷中抱著一封大紅婚書,聽著外面傳來的說話聲,又想到賈母的囑咐不由羞得滿臉通紅。
......
神京東城,文府。
文安望著坐在自己對面的東廠主事黃錦, 想著他剛才的話,面色難看至極。
正在這時,一個東廠番子走了進來,來到黃錦跟前說道:“剛傳來消息,禮部郎中高文翰死在了千金閣。”
黃錦:“怎麽回事?”
番子:“馬上瘋!”
二人的交談一字不差全部落入了文安的耳中,一陣涼意從骨子裡冒出,高文翰可是自己的得力乾將,此人將在十五日大朝會上帶頭上書,沒想到死了,還是這麽個死法,大漢律在職官員狎妓去職,人死了名聲也臭了,好狠啊!
今日已經有幾位戶部、刑部官員因罪下大獄了,有人勸自己退,現在連高文翰這樣的清流都如此.....
黃錦:“文大夫可想好了?明日希望看見您的請罪折子。”
說完,不再理會文安,起身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