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狄羊的右都護軍從白邑押送輜重至膚施一帶的聯軍大營,半途遭到了膚施胡騎的襲擊,好在押送糧草的右都護軍人數不少,再加上胡亥的左都護軍支援及時,終究是沒有讓膚施的胡騎襲糧得逞。
這讓李郃再一次確信,想要在廣袤的土地上與胡人交戰,騎兵確實是不可或缺,沒有騎兵,哪怕有再厲害的步軍,也必然會像當初的龍賈、方邯那樣,被來去如風的胡人騎兵騷擾地連營寨都不敢出。
順便一提,此次狄羊運來的輜重,除了糧草,還有聯軍目前最最欠缺的東西,箭矢。
沒錯,目前聯軍最缺的並非是糧食,而是箭矢。
因為食物的話,聯軍可以搶奪膚施一帶胡人的羊群,據胡亥這些日子打探所知,夫蒙的胡人軍隊在膚施一帶放牧有將近十萬數量的羊群,如此眾多的羊群,自然不可能關到膚施城內,只能放養在城外,因此胡亥時常帶著他麾下的胡騎與少梁奇兵去搶奪,基本上每日都能帶回成百上千的羊,為聯軍的戰士改善一下夥食,這也使得魏、趙兩軍的將士看待這些投誠胡人的態度明顯改善了許多。
可惜後來夫蒙那邊的胡人也學乖了,為了不再資敵,那邊的胡人便將羊群趕到了城內,塞不下的全通通宰了,製成了肉干,看似很聰明,實則已暴露了敗跡。
畢竟能塞入膚施的那點羊,可養活不了夫蒙麾下兩萬余胡人騎兵與數萬胡奴,等到那些醃製的肉干吃光了,夫蒙的胡軍也差不多將陷入缺糧的窘迫,反觀聯軍,卻有少梁源源不斷地運來糧食,甚至還有藺氏從旁幫襯,此消彼長,夫蒙的胡人軍隊絕對耗不過聯軍。
當然,只是這麽一說,事實上李郃從來也沒想過要用拖耗的方式迫使那些胡人撤出上郡,從一開始,他就想要重創來自草原的林胡。
畢竟一山難容二虎,夏人想要在在上郡立足,那就必須要擊敗林胡,迫使林胡承認夏人才是上郡這片土地的主人,且從此對上郡不敢抱有垂涎窺視之心。
可惜的是,這次運來的箭矢還是太少了些,只有二十萬支,乍看數量不少,但一考慮到聯軍這邊似魏武卒、少梁奇兵、伍營弩兵、左都護軍等用箭的軍隊有將近兩萬人,這二十萬至箭矢,其實也只夠以上這幾支軍隊每人分到十支罷了。
十支箭能幹嘛?
啥也乾不了!
因此考慮良久,李郃最後還是將這二十萬支箭矢通通都交給了伍康的弩營,如此一來,每一名伍營弩手平均能分到四十支箭,足夠發動一場針對膚施的攻城戰了。
至於魏武卒,連少梁奇兵都沒有分到箭矢,魏武卒還是老老實實去履行重甲步兵的職責吧,別再考慮什麽兼職弩兵了,聯軍實在是消耗不起。
說起來,事實上聯軍的各軍一直都有回收射出去的箭矢,主要是回收箭簇。
迄今為止聯軍經歷的幾場戰事,平均算下來每場都能回收約六七成左右的箭簇,縱使這些箭簇都有耗損、變形,但只要稍微敲擊打磨一下,換上一支新的箭杆,基本上還是可以再次使用,只不過射擊的精度難免有所下降。
真正的損耗,是兵器方面的損耗。
似長戈那種笨重的兵器倒還好,損耗還不算大,嚴重的是刀劍方面的損耗,雖然聯軍的兵器大多是鐵器,只有藺地趙軍使用的仍是青銅質地的兵器,但無論是鐵質兵器也好、青銅兵器也罷,幾場惡戰下來都無法避免出現卷刃、崩口等問題。
就拿李郃來說,僅親自參與了兩次藺地河口之戰的他,就先後崩斷了三把長戈,砍卷了五把鐵劍。
他一個人的兵器耗損就如此嚴重,何況是整個聯軍?
雖然藺氏向聯軍捐贈了數千把青銅質地的兵器,但這點數量,說實話並不能滿足整個聯軍的消耗。
當然了,這些卷刃、崩口的兵器是可以修複的,墨踐等二百余名墨者都能臨時充當修補兵器的鐵匠,關鍵在於沒有相應的工具,這也是李郃想要盡快收復膚施的原因,畢竟膚施作為上郡的郡治,它城內的設施是十分齊全的,自然有打造、修補兵器的鐵匠作坊以及相應的工具與設備。
當日,李郃旁觀了糧草與輜重的交割,然後來到東營,視察井闌、雲梯等攻城器械的打造。
不得不說墨踐等二百余梁墨弟子既是出色的工匠,又是優秀的老師,他們一邊打造攻城兵器,一邊教導聯軍的將士打造這類兵器,短短三四天竟然就打造了二十架井闌樓車與十幾架雲梯車,帶會了至少上千名聯軍士卒。
而最最不可思議的是,就這樣的作業強度,這些梁墨弟子居然還在魏軍與趙軍中發展了數百名弟子,將梁墨思想傳到了魏軍與趙軍當中,弄得龍賈、藺戰二將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不該阻止此事。
唯一的例外恐怕也就只有魏武卒了,墨家那套思想對於魏武卒的效果並不佳——當然,這裡所說的不佳,並不是指魏武卒全員豁免梁墨思想,事實上墨踐等人還是在魏武卒當中發展了大概兩位數的弟子,只是相較其他幾支軍隊數量少得可憐罷了。
而其中受到梁墨思想影響最重的,那無疑就是元裡軍,這些曾經的魏卒在三年的‘刑期’中,約有九成被梁墨弟子發展為了信徒,哪怕是實際上對墨家思想並不感冒的王述、段付、吳嬰等將領,也會恭敬地稱呼每一名墨家弟子為墨師。
對此,瑕陽君曾私底下暗示李郃:“子梁,你不覺得你少梁的軍隊受墨家思想的影響太重了麽?”
當時李郃反問瑕陽君:“有什麽不好呢?”
事實上不止瑕陽君,秦國的嬴虔曾經也提醒過李郃相同的事,但李郃並不認為墨家思想傳入他少梁的軍隊有什麽不好,相反他樂見其成。
僅看那些為了心中的大義而死不旋踵、慷慨赴死的墨俠,就知道一支受墨家思想影響的軍隊,其意志究竟能有多麽堅定,哪怕是秦國的虎狼之軍也無法與其相較高下。
前兩次藺地河口之戰,荒廢了整整三年的元裡軍能發揮出不比魏軍正卒遜色的戰鬥力,這跟軍卒們已信奉墨家思想不無關系,至少在令行禁止方面,墨者從來都是做得比軍隊更為出色。
不過出於瑕陽君的要求,李郃最後還是找墨踐談了談,讓後者停止在魏軍、趙軍中發展信徒,畢竟國情不同,墨家思想對於魏國、趙國可未必是一種完全有益的思想,其中的反霸權、反權貴思想,無疑會讓瑕陽君、藺氏陷入麻煩。
墨踐遺憾地答應了李郃,然後轉而在胡亥的左都護軍與狄羊的右都護軍中傳播梁墨思想。
對此李郃當然不會做出限制,畢竟梁墨思想與傳統墨家思想不同,在‘忠於正義’之後加入了‘忠於國家’這一點,只要兩支都護軍能夠真心接納梁墨思想,那麽日後這兩支軍隊的軍卒,包括他們的家人、子孫,自然而然會忠於少梁,如此有益於少梁團結內部胡民、狄民的事,李郃自然不會阻止。
待等到三月十五日,聯軍已經打造了四十幾架井闌樓車與二十幾架雲梯車,還有數百副攻城長梯,進攻膚施城的準備差不多已經完成。
見此,李郃遂下令對膚施用兵。
這一日,李郃留下狄羊率領的軍隊守衛營寨,率領近兩萬元裡軍、一萬二千余魏軍、四千五百余魏武卒、五千伍營弩手、七千趙軍,外加二千余重騎,五千余輕騎、三千少梁奇兵,以及李應的陷陣營、翟章的皮氏軍,共計六萬軍隊,浩浩蕩蕩地開向扶施。
扶施的胡騎很快就察覺了聯軍的異動,迅速趕來騷擾,試圖牽製聯軍,令聯軍疲於應付,可惜聯軍這邊也有騎兵,在胡亥的五千余胡騎與三千少梁奇兵的阻截下,對方那支數量相當的騎兵根本無法接近聯軍。
而李郃也不管雙方的騎兵在草原上展開追擊與捉殺,命各軍帶著攻城器械,一路推進至膚施城。
“鐺鐺鐺——”
隨著聯軍的推近,膚施城上響起了預警的鍾聲,胡人的首領夫蒙快步登上城牆,神色凝重地注視城外那支強大的夏人軍隊。
而李郃亦注視著膚施城上的胡人,慢條斯理地對麾下各將說道:“雖然我也不信對面會投降,但考慮到師出有名,還是去討罪一番吧,龍賈、狄羊,就由你二人去吧。”
“是!”
龍賈、狄羊二將抱拳領命,帶著一隊軍卒來到膚施城下。
龍賈率先朝著城上大喝:“城上胡人聽著,你等侵入我中原之土,屠戮我中原子民,搶奪糧食、財物,奸**子,十惡不赦,今我聯軍前來征討,若是識相,速速開城投降,尚可饒你等一條性命,若冥頑不靈,待破城之日,便是你等授首之時!……莫為言之不預!”
城上胡人毫無反應,就連夫蒙也沒聽懂,皺著眉頭詢問左右:“那夏將說得什麽?”
就在這時,狄羊又用胡人的語言翻譯了龍賈的話,城上的胡人這才聽懂,紛紛一臉憤慨地對夫蒙說道:“夏人猖狂,不可饒恕!”
夫蒙一言不發,只是皺著眉頭看著城外的夏軍。
說實話,若是這支夏軍沒有騎兵,他也就殺出去了,可對面有胡亥那群他胡人的‘背叛者’在,騎兵不再是他胡人獨有的優勢,能否擊敗夏軍,夫蒙也沒有把握。
就在夫蒙沉默之際,龍賈與狄羊已經回到了李郃跟前,前者抱拳複命道:“子梁大夫,膚施城內胡人拒不投降!”
“唔。”
李郃毫不意外,點點頭說道:“那就攻城!……龍賈,你攻北城牆,藺戰,你攻南城牆,鄭侯,你攻此處城牆。其余各軍,原地待命,隨時聽令!”
“是!”
諸將抱拳領命。
“嗚嗚——嗚嗚——嗚嗚——”
三聲悠長的號角響起,分於三軍的井闌車、雲梯車,被元裡軍、魏軍、趙軍士卒推至陣前。
唰地一聲,鄭侯抽出了腰間的佩劍,遙遙指向前方,口中大喝:“攻城!”
“喔喔——!”
近兩萬元裡軍高呼呐喊,推動著一架架攻城器械朝城牆而動,在他們身後,伍康已率五千少梁弩兵進入射擊范圍。
旋即,北面的魏軍、南面的趙軍,皆響起了進攻前的呐喊。
“放箭!”
隨著伍康一聲令下,五千名少梁弩兵朝著遠處的膚施城展開齊射,膚施之戰就此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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