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
一座小破廟,孤獨的佇立在大山之上,若不細瞧,都難以發現它的存在。
破廟之內,前殿擺香燭案幾,後殿支木床兩張,一座黃銅佛像有些許殘敗,但卻被擦拭的鋥亮鋥亮。
此刻在佛像前面,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和尚,盤膝而坐在一塊破舊的黃蒲團上,左手扶著腮,右手敲著木魚,目光呆滯,神出天外,百無聊賴。
“昨日聽上山的那兩位施主談論,怡春樓的小妖精要將他吸幹了,可見還是山上安全,最起碼沒有妖精作祟,可我看他談論的時候一臉的興奮,完全不像是快死的模樣,怪哉怪哉。要不要請師父出山,前去那兩位施主所說的怡春樓,降妖除魔,做做善事?”
“還有前天有位女施主來求子,留下了幾大枚銅板,擦拭佛像的時候,看到佛像的頭髮上有幾個小孔,就擅自用銅板堵住了,師父回來會不會誇我/乾得漂亮。”
“咱家廟不大,但好像神通廣大啊,既能保佑那兩位男施主不被妖精吸乾,又能讓那女施主添得子嗣,但就怎麽不能讓我南緣吃飽肚子呢?”
小和尚的嘴裡面不斷的嘀咕著,木魚也敲的更加的心不在焉,他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站起了身,朝著廟外走去。
廟外群山重重疊疊,像波濤起伏的大海一樣,雄偉壯觀,遠山近嶺迷迷茫茫,放目遠觀,一望無際。
小和尚南緣卻無心看風景,畢竟這些風景他從小看到大,閉著眼在森林山巒中行走都不會迷路,他極目注視著那被夾在山間的可憐小路,想看看有沒有師父的影子。
突然他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挺熟悉的,他揉了揉眼睛再看,確實很熟悉,一個大大的光頭,頂著八個戒疤,一身袈裟破舊的跟抹布一般,可不是他思念了好幾天的老和尚嘛。
老和尚仿佛也感應到了小和尚南緣的目光,他抬起頭,對著小和尚慈祥一笑,還舉起右手的一個包袱,示意了一下。
“阿彌陀佛,師父就是師父,果然沒有忘記我這個挨餓的小徒弟,這一包裹東西,夠我吃飽了。”小和尚南緣的臉上,勾勒起淺淺的弧度。
山上風雨無常,白天還是豔陽高照,夜間便陰雨淅淅,一盞油燈,散發著昏黃微弱的光芒,驅逐了些許黑暗。
老和尚雙目緊閉,雙手合十,盤坐在佛像面前,虔誠的做著功課,而小和尚南緣,則咬著一個饅頭,蹲在地上,大眼睛眨巴著,注視著一個在繈褓裡熟睡的嬰兒,這個嬰兒,就是老和尚對他示意的包裹。
“師父,前天有一個女施主,來廟中求子,你莫非知道了,要將這個嬰兒送給那個女施主嗎?那麽問題來了,這個嬰兒你又是從哪裡來的呢?你又不能生,那就肯定是別人的,是別人的你又拿不來,那就肯定是偷的。”
閉眼的老和尚聞言,白眉一抖,並沒有答話。
“佛經中說: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小善不積,無以成聖,莫輕小善,以為無福,水滴雖微,漸盈大器,凡福充滿,以纖纖積。師父你這件事就做的有點不地道了,丟了孩子的人該多著急啊,一惡除百善,這幾十年的經,師父您是白念了,罪過啊罪過,阿彌陀佛。”
小和尚南緣邊說還對著那個嬰兒行了一禮,以表罪過。
老和尚終於是坐不住了,也不見得他如何動作,身形便出現在了小和尚南緣的身邊,右手中指一彎,便朝著小光頭敲了下去。
可憐的小和尚南緣,剛入嘴的一口饅頭,硬是被老和尚敲了出來。
小和尚南緣先是一怔,隨後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腦袋,默默的將掉在地上的那口饅頭撿了起來,重新放入嘴裡。
“師父您這下山一趟,手勁也小了好多,肯定是好心去羅九城的怡春樓,去降服那能掏空人身子的妖去了,而且這佛法也減弱了不少,徒兒我甚是擔憂啊。”小和尚南緣說完,迅速將僅剩的半個饅頭塞進嘴裡,然後雙手抱住了腦袋。
老和尚卻沒有再打,反而低聲頌了一聲佛號,然後開口道:“這個嬰兒,可並不是為師偷來的,而是為師在回來的路上撿來的。”
“南緣知道!”小和尚抬起頭,看了一眼老和尚。
“知道你還這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老和尚吹胡子瞪眼。
“這是對師父丟下我幾天的懲罰,出家人講究勿嗔勿怒,師父剛才敲我腦袋,可算是破戒了,按照廟規,要抄寫十遍《心靈禪咒》。”南緣小和尚小聲道。
“好你個小不點,竟敢教訓老衲,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老和尚如金剛怒目。
“師父你又破戒了,扒皮也是妖才能乾出的事,莫不是師父被妖附身了....師父輕點敲腦袋,痛痛痛。”南緣小和尚的聲音傳出了廟外。
一時間,陰雨淅淅的夜裡,這座朝不保夕的破廟,抖動了幾下,變得更加岌岌可危。
“哇哇...”
突然,熟睡的嬰兒哭了起來,瞬間廟內便恢復了平靜,一大一小兩個光頭伸了過來,看著哇哇大哭的嬰兒,面面相覷。
“師父,他哭了,肯定是你把他吵醒了。”小和尚南緣悄悄地道。
“為師倒覺得他是餓了,得找點東西給他吃。”老和尚皺著眉頭悠悠得道。
“可是最後一個饅頭被我吃了,再沒東西給他吃啊。”小和尚南緣有些過意不去的道。
“梆”
老和尚又敲了一下小和尚南緣的圓溜小光頭道:“他這麽小,當然要喝奶水啊。”
“師父你今天破了三次怒戒了。”南緣有點委屈的道。
“南緣啊,修佛在心,心誠則靈,我記得你在山裡面有隻巨獸朋友,可否去給你的小師弟借點奶水啊?”老和尚白須白眉,一臉虔誠,借著昏暗的燈光,真仿佛得道羅漢一般。
“師父收他做徒弟了嗎?”南緣小和尚第一次表情顯得有些吃驚。
“相逢即是有緣,為師今天三次為他回頭,便注定和他有師徒之緣。”老和尚背對著南緣淡淡道。
“可是師父,當初那麽多有慧根和天賦的人找你拜師,你都閉門不見,今天真的只是為了三次回頭嘛。”
老和尚望著依舊淅淅瀝瀝的夜空,淡淡道:“一回頭,心悸;二回頭,心平;三回頭,心悅。”
小和尚南緣聽完老和尚的話,幾個呼吸後,一臉迷茫,隨後一盞茶時間過去了,他有點皺眉,等半個時辰之後,他突然很正式的做了一個佛家禮儀,鄭重的道“南緣悟了!”
南緣說完,便出了廟門,奇怪的是,那陰冷飄零的夜雨,卻絲毫下不濕小和尚的身。
第二日,吃了獸奶的嬰兒被南緣抱在懷中,跪伏在老和尚的面前。
“南緣,老衲一生,注定只收兩徒,一承衣缽,一展宏願。既然你已經出世,那麽入世的事情就交給你師弟了,今日你抱他行過禮,便是他的師兄,長兄為父,你的責任,可否明白。”
“啊?我才九歲就要當爹啊,師父這是不是早了點,要不咱在等兩年,讓我有個思想準備。”南緣撓了撓自己的小光頭,憨憨的道。
老和尚差點被南緣的一番話,氣的佛心不穩,但終究是忍了下來,畢竟今天這事算是挺莊重的一件事情。
“南緣啊,你天生靈根通透,悟性極強,但在其他方面還要好好學習啊,為師的意思是你要好好照顧你的小師弟。”老和尚的臉色有些通紅, 也不知道是憋的還是被氣的,但終究忍住沒有破戒。
“哦,那您早說啊,我挺喜歡小師弟的,讓我做他爹可是萬萬不能的,照顧他那沒問題。”小和尚南緣的前半句話讓本平複心情老和尚胡子一翹,後半句總算是正常了點。
“師父,那我叫南緣,小師弟叫什麽啊。”
“北哲。”
“南緣北哲,還蠻好聽的,師兄在前,師弟在後,北哲,北哲,真是好名字啊。”南緣小和尚笑著抱起嬰兒道。
“為師還要為他起一個世俗的名字,就叫骨戀生。”老和尚突兀的道。
“師弟為啥可以有兩個名字啊師父。”南緣小和尚又是不解,小光頭都要摳破了。
“北哲長大之後注定要入世,入世之後,便要通俗,佛門的名字自然是不能再用了。”
老和尚邊解釋邊看了一眼嬰兒胸前的獸骨吊墜,其上淡淡的刻有一個“骨”字。
“南緣又不懂了,我還是覺得北哲好聽,不管了,我這就替小師弟給師父行禮了。”
南緣說完,便重重的給老和尚磕了三個響頭,以至於香灰沾滿了額頭。
當磕完第一個響頭的時候,老和尚道:“一為師”
當磕完第二個響頭的時候,老和尚又道:“二為兄”
當磕完第三個響頭的時候,老和尚再道:“三為弟”
老和尚說完用手摸了摸南緣的小光頭,替他摸去了額頭上的香灰。
而懷中的嬰兒,也咿咿呀呀的吱唔出了聲。
這一日,老和尚有徒,南緣和北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