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啦——”
偌大的府邸混亂延綿開來,驚恐的叫喊聲裡,血跡斑駁地面順著搖晃的人頭在地上延伸。
聽到動靜趕往後院的家仆、侍女驚得朝那邊趕去,看到血跡斑斑的身影提著一顆人頭從簷下過來,“啊——”的尖叫一聲,折轉方向逃去附近房間,呯的將房門關上,隻留一條縫隙看著那人以及手中懸著的頭顱徑直走去前院。
穿過長廊,稍有反應不及迎面撞來的家中仆人,看清對方手中的人頭面孔,乾嚎一聲直直跌坐到了地上,手中托盤拋灑,湯汁、菜肴淋了一臉,看著錯開過去的身影,翻了翻白眼,頭一歪昏厥了過去。
府邸各種驚呼呐喊聲裡,混亂蔓延到了府門外,一幫護院舉著棍棒、刀兵上前,被對方幾拳幾腳打開,衝出包圍,魚盡腳步飛快的奔去外面大街,提著人頭興奮的嘴都快裂到了後腦杓。
百官府舍安靜,高亢驚呼的聲音多少引起外面行人的注意,聽到哈哈的猖獗大笑,緩下腳步偏頭,看到發足狂奔而來的身影,以及後面一撥追趕的護院,使勁揉了揉眼睛,那人已經從旁邊衝了過去,淡淡的血腥味傳來。
“......是......是崔相!”
那人看清晃動的人頭,臉色發白,跟著一幫護院奔跑,嘶聲大喊:“抓刺客,崔相被殺,快攔住那刺客,搶回腦袋!!”
目光之中,就見那刺客提著人頭轉身拐過街口,衝入了前方坊街,仿佛刻意招搖過市,高舉著人頭一邊狂奔,一邊哈哈大笑,周圍過往行人百姓見到這一幕嚇得紛紛躲避,後方崔府的護院、附近聽到呼喊的差役分成幾路追趕。
“不要跑了刺客!”“攔下他,誰攔下來,重重有賞!”
“抓人啊,崔相被殺——”
“前面的讓開!”
一道道追趕的身影大呼小叫,迎面而來的貨郎挑著擔子被撞了一下,整個人如同風車一樣擔著擔子原地飛轉起來,籮筐砸在旁人身上,裡面各色小東西灑的滿地都是,追趕延伸整條長街,沿途攤位頓時一陣雞飛狗跳,湯水、爐子、桌椅、字畫高高拋飛,待追趕的人群離去,留下一地狼藉。
這時候的人群從兩側回到街上,望著遠去的混亂漸漸反應過來。
“剛剛聽到了嗎?刺客行刺宰相崔璆......不知成沒成。”
“那瘋子手上提著可不就是!”
有人聽到這話轉身就走,被同伴拉住問怎麽了,那人拍著手叫道:“回去踩爆竹!!”
崔璆的名聲在長安其實並不算好,出身清河名家,沒有節氣的從賊,讓人不齒不說,縱容私兵趁城中未定四處劫掠,此時聽到對方被殺人,市井中百姓那叫一個拍掌叫好,甚至有人盼那刺客能跳脫追捕。
一聲聲交頭接耳的話語裡,消息已經自人口中互相傳開,雖說崔璆被罷相,但終究還是算宰相的,一朝宰相被刺殺,自然要稟報宮裡。
宮中侍衛接到消息衝進太極宮,問了太極殿外的宦官陛下在何處,隨後趕往側面的千秋殿。
殿門緊閉,消息送入裡面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微開的門縫裡,黃巢坐在首位,雙手卻是死死捏著扶手,額頭青筋鼓漲直跳,目光之中,是負手走動的耿青,隔著殿門打發了侍衛,笑吟吟的看過來。
“崔璆死了,陛下不驚訝嗎?”
“有何驚訝,你連朕都敢挾持,還有何不敢做的?”老人牙關緊咬,若不是還有個武功高深的宦官屹立一旁,
他一隻手都能將對面的青年打翻在地,“你不過逞一時之快,殺了崔璆......呵呵,會讓他們更快懷疑到你身上。” 他這番話語,並沒有如願看到耿青臉上有何神色變化,腳步聲慢慢走過來,耿青也跟著笑起來,坐到旁邊,從一個捕快喬莊的侍衛手裡接過杯盞,吹了吹嫋繞的熱氣。
“那可未必,不然今日殿中那番話,我豈不是白說了?”
“那番話?”黃巢皺起眉。
‘呵呵。’
耿青笑著抿了一口茶水,吐出茶梗,將茶杯放到桌上,“自然是私兵......這大齊啊,明面上乃是一朝,可當中派系林立,陛下也看出來了吧?一國不齊,何況人心?今日讓崔相將私兵的事說出來,就是讓大夥起疑。”
“起疑?”
“疑陛下將來不久,可能會削了他們手裡的那點私兵.......當然。”
耿青語氣停了停,還是將話頭說到正題上,“當然,崔相將事說的這般坦白,難保不會讓人記恨,突然間死了,你猜陛下那些臣子該如何想?”
“他們啊......估計會想,這崔璆死得好,不知是誰先下的手!”耿青笑眯眯的看著臉上露出驚詫的老人,手指朝他搖了搖,繼續道:“崔璆揭了不該揭的東西,所以,很多人盼著他死,也只會想是義軍哪位將帥下的手,或許也包括在下,但那沒有意義。”
“好算計。”
“陛下稱讚為時過早。”
耿青彈了彈袍擺,起身活動一下手腳,舒服的伸了個懶腰,他目光望去門縫找進來的陽光,接上剛才的話,輕聲道:“.......好算計還在後面呢。”
他回過頭,看去驚愕的老人,黝黑的狐兒臉勾起笑容。
“你......以為,臣那臥龍再世,是白叫的?”
說完,耿青抖了抖袖子,伸出雙手拍響,兩個宦官,各捧了筆墨紙硯過來,墨汁是提前磨好的,只需落筆書寫。
“陛下諭,斥尚讓、王播西進無功,立即返回長安,另,孟絕海、蓋洪、孟楷等將,出征北面,雖損兵折將,然勞苦功高,各擢上一級。”
寫到這裡,耿青放下毛筆,讓那宦官拿去用印,“用完印,就送去中書省擬旨,派快馬送去西面。”
“你這是要離間我君臣?”
黃巢哪能聽不出這裡面的所要行的計策,猛地從椅上起身,還未走出一步,肩頭有手掌拍來。
“陛下,年紀大了,還是要激動為好。”九玉張了張薄唇,手上一用勁,硬生生將皇帝按坐回去,“坐在這裡,就要好好聽耿相說話,否則咱家喂你兩日春.....藥。”
黃巢抿緊的嘴唇、胡須都在微微發抖,看著笑吟吟望來的耿青,想要破口大罵,但終究張了張嘴,又重新閉上。
宦官身影已離去,耿青打了一個哈欠,看了看時辰,該是要出宮回家了。
“陛下好生看著,好戲還在後頭,臣就先告退了。”
他讓人打開殿門,走出門檻回身朝首位的老人拱了拱手,順道朝九玉眨了一下眼睛,方才去往太極殿。
西沉的陽光劃過天雲、宮宇間,馬車壓著地磚,微微搖晃著,沿宮道駛出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