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荷包囉,鴛鴦戲水、菊花滿院,你想要的上面都有,買上一個送給媳婦兒、情人兒.....”
“瑪瑙豆腐,珍珠白玉湯......走過路過的客官,聞上一聞,定讓您精神抖擻,日行千裡路!”
巴州市集熱鬧喧嘩,扛著撥浪鼓的小販高聲吆喝,逗著跑來的小孩,擾擾嚷嚷的的長街上,幾人匆匆從他旁邊擠了過去,簇擁一個包裹嚴實的少年人走到寫有‘積善藥堂’的門匾下,招呼裡面郎中。
“此間郎中,快些過來瞧病,我家公子夜裡趕路染了風寒!”
“那得趕緊躺裡面去。”
郎中是年約五十,灰撲撲的袍子,簡約乾淨,伸手摸了下少年人的額頭,趕緊讓對方將病人放去裡間一張木榻上,跟著一路進來的高瘦身影,瞥了眼周圍,與尋常藥鋪沒什麽區別,內堂幾間多是擺放病榻,外面簷下則擺了爐子,熬著草藥,沸開的‘噗’聲裡,難聞的草藥味彌漫的到處都是。
那邊,那郎中搭著少年人脈搏,微闔眼簾口中沉吟,“這病啊,看上去有些時日了,邪寒入肝肺,引虛火而燒,好在你們也有藥將病壓住......”
郎中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堆病理,這種傷寒其實每年都要醫治許多,不過也有人身體不好,或家中窮苦,小病變大病,要麽累下病根,要麽撒手人寰,做為郎中,他該說的一定要當著面講清楚。
“郎中隻管用藥就行。”那高瘦的身影,聲音清冷,但視線從未離開過郎中以及榻上的少年人。
“但一定要在此內堂裡煎熬。”
意思很明顯,就是在告訴郎中,不得離開他視野范圍,前者治病救人,可謂閱人無數,什麽樣的場面多多少少都見過,病患家中人說這些話,大概以為只是心切病人而已,也沒多疑,那郎中便起身,將少年人的手放回褥下,起身就在靠窗的位置,鋪開紙張,斟酌著病情,緩緩寫下藥房交給鋪裡的抓藥匠。
不多時,幾味草藥稱了秤,拿到後堂讓那負手的清冷漢子過目,對照藥方,聞了聞草藥氣味,這才讓鋪裡的藥童在外面簷下小爐熬起藥汁。
這邊,那郎中也沒閑著,給少年人施了針,趁著空當也去看了幾個病人,到的回來,已經一個時辰了。
用完藥,幾人付了診錢、藥錢,多要了幾副藥便背著少年人匆匆從藥堂後面離開,鑽出巷子按著來時的路,迅速出城,到的外面時,同樣幾道高大的身影騎馬從前方官道飛馳而來,與出城的隊伍交錯而過,剛一進城門,為首的騎士忽然‘籲’了一聲,一勒韁繩將馬停下,回頭看去已經走遠了的幾人背影。
“怎麽了?”有同伴促馬靠近順著他目光看去,“幾個人而已,疑神疑鬼,那群雍軍此時不是已經撤往北面了嗎?”
“那人......”疑惑的騎士皺緊眉頭,剛剛交錯而過,匆匆一瞥,對方幾人中,有人給他面熟的感覺。
待促馬繼續前行,來到街口,他猛地睜大眼睛,朝左右的同伴吼道:“就是他們,那日戰場,我認得他們當中一人,此人武功極高,快去通報招討使!我去跟著這幾人!”
那數騎也不多疑,當即點了點頭,縱馬飛奔去府衙。此時,巴州城內,王宗侃還在此養病,其實倒也沒大毛病,除了受些驚嚇,還是那次敗出戰場後,無顏出城,加上王建傷勢過重殯天,整個人頹廢的整日買醉。
聽到麾下令騎飛馬來報,他瞬間酒醒,捏著酒杯在堂中來回渡步。
“可看的真切?”
“是李大朗說雀嘴嶺一戰,他認得出對方。”那令騎仔細回想城門遇到對方的模樣,“不過六七人,其中一個穿的嚴實,臉白嘴青,他們定是帶他來城中瞧病,如此一來,多半是一個重要人。”
呯!
酒盞自人手中摔在地上,碎片帶著酒漬飛濺開來,王宗侃臉上還帶著酒醉的紅色,他笑起來:“總有軟柿子可捏,你速去叫人,領......算了,我親自前往!”
若是抓得其中一人,雖說免不了戰敗的事,可面上終究不會太難看了。
不久之後,府衙動作起來,衙中好手帶上數十人飛奔街頭徑直衝去城外,再過得一陣,城外駐扎的軍營,得到王宗侃的軍令,一百多騎衝出轅門趕往城南郊外。
陽光靜謐的雲間走著,微微傾斜照去附近的山頭,下方泥濘路面,一撥數人腳程極快,似乎察覺到了被人跟蹤,不時有人回頭看。
隨後,閃身拐去官道的一條岔路口,沒入山間一條小道,遠遠的,奔馳的戰馬在附近停下來,借著來往的商旅,那跟蹤的令騎翻身下馬,按著腰間佩刀,腳步飛快衝去不遠的林子。
天光在茂密樹籠間陰沉下來。
壓著刀首的漢子撥開前方灌木繼續前行,下一刻,破空疾響的動靜唰的飛來,他下意識的偏頭,一枚石子嘭的打在身後的樹軀,樹皮爆碎,那石子穩穩鑲嵌在木頭裡。
“誰?!”
那令騎拔刀喝出一聲,聲線就在瞬間戛然而止,身體炮彈般呼嘯飛出,重重砸在另一棵樹上,震的樹枝一陣亂搖。
男人站過的地方前面半步,身形高瘦,面容清冷的九玉,看著口鼻不停湧血的蜀軍令騎,負手轉身離開。
出了這片林子匯合前方等候的同伴,趙彪等人詢問了情況,大抵知道眼下自己這方的行蹤多半已被發現,眼下距離巴州太近,沒可能有更好的法子,畢竟這邊山勢多是有人的,到處是開墾的田地。
果然,折轉方向,抄近道去往西面堅州途中,一撥撥的巴州衙役、捕快已經在四下搜尋,沿途道路設下了關卡盤查過往行人商販,若是口音不對,立馬拿人。
這一路奔走時快時慢,多數還要照顧剛剛發汗了的耿念,此時他人已經輕松許多,但骨頭還有些疼,皮像針扎一般,雙腿軟弱無力,還需要人背著走。
而四下搜索的除了本就緝拿盜賊的衙役、捕快,還有軍中的斥候,對於搜尋一行數人,還是得心應手的。
幾次追尋、躲避後,終於在第二日上午,在一個名叫徐家坳的地方碰上,是十多名捕快,一見到這邊人數,直接拉滿稍弓朝天上射去一支響箭,隨後紛紛拔刀拖網躍下一段緩坡迎了上來。
衙門中捕快、衙役只會粗淺的武藝,算不得好,迎上去接觸的一瞬,就被這邊三人連番劈砍五人,嚇得後面捕快急忙刹住腳步,也不硬打,對方衝過來,他們便調頭就跑,對方一停,他們就停下繼續跟在後面。
被九玉追殺了三人後,方才吊在十多丈的安全距離。
“被他們這樣跟著,咱們必然走不掉了,大總管,你帶著世子離開,咱們幾個留下來將人擋住!”
這話是趙彪說的,九玉點頭同意,正要接過他背上的耿念,後者虛弱的掙扎,到底是不願意看到他們留下來斷後,不用想也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
“彪叔......叫大夥一起走......咱們不能再少人了,你們跟我父親多年,不能就這麽丟下。”
這片刻的對話間,遠遠的,馬蹄聲、人的腳步聲越發多了起來,俱是聽到射去天空的響箭趕來。
趙彪望去一眼,塵埃漫卷,一撥百余騎正快速推移而來,他大喊:“軍中的騎兵.......走山路!”
後面,衙役、捕快、軍中斥候,一道道身影洶湧衝來,朝著這邊開始蔓延聚集,隨後爆發出“殺——”“抓奸細!”等話語,與迎上來的幾個綠林侍衛戰到了一起,九玉一掌拍飛一人,護著耿念邊走邊退。
少年人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從趙彪背上下來,握著鋼刀朝後面的追兵胡亂揮舞。
噹噹~~
噹噹!!
金鐵交鳴的聲音驟然間不停響起,追趕逃亡的方向,一塊大青石下,青衣白袍的身影壯碩,一柄白鞘銀柄的長劍依在岩石,那人身材高大側臥假寐,聽到廝殺動靜,緩緩睜開眼睛,站了起來,腳尖輕輕一挑,地上的寶劍翻飛落到了手中負在背後。
山風吹來。
發絲夾雜白跡輕輕撫動,腰間紅穗玉佩伴隨袍袂輕搖飛舞,望著邊戰邊退到此間高處的一撥撥人影,他皺起濃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