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狐臣 https://
嘩嘩!
長安上空水汽彌漫,馬車出了皇城駛過雨幕,車中聲音不時催促駕車的大春,後者連連吆喝馬匹,碾著路面積水飛濺過去。
‘籲!’
馬隊、車輛不久停在了光德坊‘耿府’門前,天色灰暗,門口早早掛起了紅燈籠,門口有仆人踮腳眺望,見到從車上下來的身影,連忙跑到雨中,神色焦急,指著府裡結結巴巴好一陣,才說出話來。
“主家,夫......夫人她.....”
油紙傘下,耿青皺了皺眉,見仆人神色,頓時明白了什麽,不等他說完,一把將人推開,顧不上雨水,一掀袍擺飛快衝進了府門,九玉、大春對視一眼,車也不管了,跟在後面一路飛跑起來。
一路過去後院,能看到不少仆人丫鬟神色緊張,立在簷下朝後院張望嘀咕說著什麽,見到長廊下跑過的身影,連忙閉上嘴。
耿青緊抿著嘴,衣袍、發髻都被雨水浸濕,衝過了月牙門,到了後院這邊,母親被白芸香攙著立在簷下,左右還有其他院裡的婆娘,二十多個俱在這裡,耿念站在當中,扒著門扇好奇的墊腳,想要朝裡看。
王金秋焦急的來回走著,見到兒子濕漉漉的跑過來,連忙說道:“才回來,巧娘不知是不是難產,都好一陣了。”
“多久了?”
白芸香估摸著時間,“有大半個時辰。當初妾身生念兒的時候,沒這麽難啊......”
“人體質不同,生產自然也不同。”耿青隨口說了一句,走到門前側臉靠著門扇傾聽,隱約能聽到穩婆在房裡忙碌、說些鼓勵的話。
偶爾,還傳出巧娘痛苦的呻吟,使勁振著身子的低啞聲音。
“穩婆姓什麽?”耿青回頭朝母親問道。
“姓王,城裡最好的。”
“王婆!”耿青朝裡喊道:“母子平安,賞你黃金十兩!”
裡面回應的是巧娘低啞的嘶吼,以及王穩婆賣力的鼓氣,聽得耿青心都糾了起來,忍不住喚巧娘,讓她知道自己已經回來,就在外面。
好幾次他都想要衝進去,都被王金秋、白芸香攔下來,說什麽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進去,對前途、運氣不好之類的話。
耿青哪裡信這些,推門就要進去,裡面卻被反插了門栓,隻得在外面乾等著,聽到巧娘又淒厲叫了幾聲,頓時叫竇威過來踢門,後者猶豫,可看到耿青想要殺人的眼神,隻得硬著頭皮抬腳。
就在這時,房裡陡然傳出一聲清脆的啼哭,那是嬰兒降臨這個世間的第一聲,隨即又傳來王婆在裡間喊道:“母女平安!”
聽到這話耿青終於送了一口氣,汗水夾著雨漬一起擦到袍袖上,只是一旁的王金秋,聽到這話,略微有些失望,在這個年代,男孩永遠比女孩更為重要,那可是開枝散葉的香爐缽缽。
“柱子沒事,巧娘還年輕,你們還能生。”
王金秋也害怕自己兒子往壞處想,以後冷落巧娘,可那邊的耿青哪裡有這些想法,一聽到是女兒,反而高興的嘴都快開到後腦杓了,對面門扇一打開,不等那穩婆報喜,立馬就衝了進去,撲到床前。
丫鬟正端了染有血跡的銅盆離開,巧娘臉色慘白,虛弱的抬了抬手,就被丈夫握住,她看了眼放在旁邊的繈褓,眼裡泛起水光,像是要哭出來。
“夫君......妾身沒能給耿家生......”
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耿青捏了捏柔弱無力的小手,笑道:“相比男孩,為夫還是喜歡女孩,那可是貼心的小棉襖......是吧,
耿玥。”耿青伸手過去,指尖逗了下繈褓裡嬰孩,滿臉褶子,像個小老頭,還有些許白白的東西沒有洗淨,他說起的名字,其實早先時候,心裡就已經想好了兩個。
“夫君已經起好名字了?”
聽到耿青這麽喚小家夥,巧娘心裡也是高興的,可見耿青剛才的話並不是安慰她才說的。
“那當然,她爹這麽優秀,名字難道還要去臨時翻書不成?大名有了,乳名也早想好了,唔......叫鳳妹。”
耿青沒有抱過這麽小的嬰孩,還是穩婆指導下,該如何抱,才小心翼翼的橫抱懷中,看著緊閉雙眼,小嘴嚅來嚅去的孩子,他笑容更盛。
“爹給你取的名字好不好聽?鳳妹喲,我的小公主!”
對於後世的人來講,這‘小公主’不過稀罕、寶貝的意思,可處於這個年代的人,聽到耳朵裡,頓時鴉雀無聲,白芸香嚇得捂住嘴巴,就連王金秋也愣住,看看自家兒子,又看看床上驚駭的巧娘,連忙雙手合十,念起‘阿彌陀佛。’
門口的一幫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連忙都退了出去,小聲嘀咕。
“咱們.....日後是不是又要......當宮裡的嬪妃了?”
“把嘴閉上,別傳出去。”
年齡稍大一些的婆娘踩了說話的姐妹一腳,但她臉上也有喜色。竇威、大春也聽到了剛才那話,立在門口雙手叉腰,挺直了腰板,而九玉走到房裡,將穩婆帶了出來,聲音冰冷。
“今日聽到的話,出府後就忘了,若是咱家聽到外面傳出半句今日之事,就讓你家裡人多備幾口棺材。”
那穩婆早就嚇得說不出話來,眼下哪裡敢說半個不字,連連點頭做了保證,這才由府中管事帶離這裡領賞錢去了。房中隨口一句的耿青,根本不知道他剛才的話有多大的含義,高興的摟著親閨女歡喜的在房裡走來走去,待到母親過來說讓巧娘和鳳妹休息,他這才有些不舍的將孩子放回到床上。
坐在床邊又陪著妻子說了幾句,巧娘昏昏沉沉睡過去後,耿青方才出屋,讓人趕緊將之前預先找好的奶娘接來府內,讓管事叮囑了一些食材。
“女人坐月子,一切都要用最好的,別留下病根。”
“奶娘一個不夠,那就多找幾個來!”
“還有......不要以為夫人生了個女孩,就輕慢了,誰要敢這樣想,直接趕出府。”
這句話不僅說給下面人聽,也說給其他女人聽的,畢竟有些事,就要事先上好眼藥,省得後院鬧出不寧。
吩咐完這些後,又遣散了眾人,留下幾個機靈的丫鬟時時守著,耿青也跟著離開去了前院,母女平安,讓他放下心來,家中事畢,就要開始著手公事了。
皇帝遷都可是大事,尤其朱溫的兵馬已進河中,說不得河中節度使王重榮要來摻和一腳。
‘李克用肯定不希望皇帝去洛陽......但要及時阻止也來不及,必然會讓王重榮先來......嗯,朱溫應該想到這點,否則也不會陳兵河中府。’
梳理了一下思路, 耿青鋪開紙張,沾了沾墨汁,著手寫下遷都的一些細枝末節,讓遷都之事變得有序。
之後的幾日,蔣玄暉依照他寫下的步驟,逐一清理起了皇宮、皇城,貴重物品、宗室、各司公務,登記在冊裝車先行,隨後是皇帝攜皇后祭拜列祖列宗,做完這一切後,遷都洛陽提上了日程。
中間也出現一些問題,朝中文武也有不願離開長安的,畢竟這裡有他們產業,若是這麽一走,很多東西便徹底失去。
鬧騰起來的同時,也激怒蔣玄暉,一把火將他們名下產業燒個精光,大火延燒起來,根本擋不住,令得周圍民居也被波及,連燒了一夜,夜空都被照的通紅。
為這事,耿青帶龍驤軍,將蔣玄暉從家裡拖出來怒罵一番,差點刀兵相向,不敢將關系鬧僵,蔣玄暉隻得著人救火。
但這樣一來,也把那些鬧騰的文武嚇得夠嗆,生怕再次激怒對方,到時就不是放火這麽簡單的事了。
五月初二,禦使營張廷范驅使下,朝中文武跟隨天子禦駕浩浩蕩蕩東出明春門,車隊、馬隊延綿官道,仿佛沒有盡頭般延伸天地盡頭,禦輦上的李曄摸了摸皇后懷中環抱的皇子,沉默的走出車廂,回頭望去依舊巍峨的長安城牆,眼淚流了下來。
“紇乾山頭凍殺雀,何不飛去生處樂。朕無家可歸矣......”
他抬起雙袖,哽咽的望去漸行漸遠的長安,拱手拜了下去。
“列祖列宗......兒孫李曄,對不起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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